第四十二章
夕阳给天边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赛罕向后退了两步, 疑惑地看着皇后道:“娘娘这话我不明白。”
这里不是话的地方, 皇后不语转身向前走着示意赛罕跟上来。
长春宫还是长春宫,殿中陈设与平时一样, 这分明是赛罕每日都要来的地方,而她却觉得眼前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宝珠将皇后身上的黄色滚边蟹爪菊披风取了下来,带着殿中服侍的人退了下去。
皇后扬了扬脸, 与赛罕面对面坐在榻上:“刚才在承乾宫的话我只当你是无心, 我若是再听到类似的话从你口中出来,只怕谁也救不了你。”
赛罕抿了抿唇,怯怯道:“姐姐我知道错了, 我也没想到皇上会因此动怒。”
皇后摆了摆手,不愿再就此事谈下去, 她携了赛罕到东暖阁。迎面的桌子上摆了一套婴儿的衣服,皇后未休息多久可脸上依旧不见疲惫, 兴致勃勃道:“你来看看这些做的如何?”
赛罕拿了一顶虎头帽看了看, 这帽子上的绣花并不算精细,但也能看得出绣的人十分认真。赛罕眉心微拢:“这是姐姐绣的?”
“是啊,本来想刚才去的时候带着的, 没想到竟给忘了,”皇后道, “等下你将这些带去承乾宫, 就是你做的, 顺便和皇贵妃道歉。”
赛罕向窗边走了几步, 扬起头看向将要落下的太阳,日光将她的脸上映的有些发白。
阳光照在眼上的时间长了逐渐出现了令人炫目的光影,赛罕低了低头:“姐姐,你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皇后有些不解:“什么对不对的?”
赛罕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的简直是废话。她将衣服收了起来:“多谢姐姐替我周全,这些东西我一会就带去承乾宫。”
皇后欣慰地笑了笑:“好了,天也不早了,早点去早点回吧。”
赛罕迎着天边炫目的霞光走出门去,她看着“长春宫”三个大字,含了一缕微薄的笑意,喃喃道:“姐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做的事都是对的。”
因着孩子总是在谨宁身边,她照顾起来也方便。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便将仙露,牛痘都给孩子用上了,生怕出个什么差错。
她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心中竟然生出一种奇特的兴奋感。四阿哥刚出生那几天,她时不时还会问碧霄这是不是真的。
碧霄停下手中缝制的百家被,笑道:“是,娘娘放心吧,这都是真的。”
碧霄的年纪比太后还要长上几岁,她眼神已经不太好了,平日里很少亲自动手缝制东西,多数交给兰芷兰汀她们去做。四阿哥一出生,她便开始动手缝制起百家被了,是要取在百家庇护下平安成长的吉祥意。
舒舒攀在谨宁的膝头,好奇的伸出手去戳四阿哥的鼓鼓的脸:“额娘,弟弟为什么整天都在睡觉啊?”
谨宁揉了揉舒舒的脑袋,她长长的“嗯”了一声,觉得这题有点超纲。
舒舒见谨宁思考许久,心中更是抑制不住的好奇,眼睛一刻不转的盯着谨宁。
谨宁伸手刮了一下舒舒的鼻子:“额娘也不知道。”
舒舒大失所望地叹了一口气:“原来额娘也有不知道的东西。”
外面的天冷了下来,谨宁刚出月子,但碧霄仍是不让她出门,她只得每日里在屋中溜达来溜达去,最多在院子里走上一盏茶的功夫,着实快把她闷坏了。
门帘掀起时卷了一阵冷风进来,兰芷站在离谨宁稍远的地方福了一福:“娘娘,常太医来了。”
谨宁颔首:“让他进来吧。”
碧霄带着舒舒回了偏殿,以免扰太医给谨宁诊脉。常毅从进门开始就没多过一句话,动作迅速地给谨宁和四阿哥诊过脉道:“母子平安,请放心吧。”
常毅向身后退了两步:“再过一个多月,时间就要到了,你做好准备。”
短短三句话的没头没尾,但谨宁还是一下子就听懂了,她含笑道:“不会的,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常毅听得身上一颤,他将二指并起按在四阿哥胸口上许久才睁开眼:“你给他吃了什么?”
“给他喝了点仙露,还给他种了牛痘,”谨宁扬了扬手中的帕子,“如此四阿哥就不会得天花死了。”
常毅额头上的汗珠如雨般落下,他急道:“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是在改历史,情节严重的话你会回不去现实社会的。”
“少跟我改不改历史,若真是如此,你我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谨宁正色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去送死,没有这样的道理。这孩子从来都不是我为了回去而随便牺牲的工具。”
常毅与谨宁对峙着,谁看起来都不肯多让一步。殿中沉默半晌,常毅先开口道:“你就不怕别的什么病害了这孩子的性命?”
“自然害怕,”谨宁含了一丝柔和的笑,“越是害怕就越是要提高警惕。”
常毅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久睡的四阿哥身上:“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谨宁点点头,便听得常毅又道:“你这些日子没出门不知道,宫中有人曲解四阿哥是皇上第一子的事,配合着祥瑞之子的话越传越离谱。”
前几日,临济宗龙池派的和尚憨璞到了京城,顺治便前往南海子去接见他。谨宁和皇后本也在前行南海子的队伍里,只不过皇后突然病了,谨宁便陪皇后留在宫中养病,等皇后好了再去南海子。
太后素来喜欢佛法,自然也跟着去了南海子。宫中主事的人走的走,病的病,剩下的自然有流言蜚语不胫而走。
谨宁轻轻用手边的茶盖磕了一下茶碗边,她舌头在嘴里绕了一圈才道:“再等等,只怕这事只是开始。”
果不其然,一连数日过去,皇后的病仍不见好,每日里无暇顾及流言蜚语,便有人趁这个机会钻了空子。
最初的异样是有宫人头疼脑热,而长久下来便变成了一种令人谈之色变的怪病。
天花。
天花很快成席卷之势在宫中蔓延开,一经感染便很难再愈。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将感染的人隔离开。
那些生命力较顽强的感染者,挺过痘痂脱落便也痊愈了,而大多数人还是挺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等死,紫禁城中顿时陷入了一种恐怖之中。
皇子和公主们已经被转移到了南海子,谨宁和皇后也都跟着到了南海子去避痘。
可是南海子毕竟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伺候三阿哥的嬷嬷染上了天花,顺便就将病传染给了玄烨,佟宛晴急得整日里就剩以泪洗面了。
宫中的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竟有耐不住的人四阿哥刚一出生便给宫中带来如此祸事,简直是不祥之人。
谨宁没工夫搭理这些琐碎的闲话,玄烨现在命悬一线,这可比闲言碎语重要的多。
谨宁之前的唯一一张任意卡已经给四阿哥用了,现在她手里只剩下了一些仙露,虽然不知道效果如何,但谨宁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都给玄烨喂了下去。
几日过去,玄烨脸上的终于开始化脓结痂,渐渐有了好转之势。又过几日,玄烨身上的痘痂都已经脱落,高烧也退下去了,人终于脱离了危险。玄烨脸上留下了几处淡淡的疤痕,年幼的玄烨不知道,那将是他一辈子的护身符。
顺治将几个带头以讹传讹的宫人拉去了慎刑司,剩下的人渐渐有所收敛,而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竟然同流言一起戛然而止,未再波及过多的人染上病。
风波渐渐平息下来,碧霄给谨宁端了一碗燕窝粥,她这几日脸色太差,需要好好补补。
谨宁喝了两口便觉得没了胃口,索性让碧霄撤了下去。碧霄看着四处没人,便低声对谨宁道:“娘娘,奴婢觉得这次天花的事来的蹊跷。”
谨宁抿嘴笑了笑,自瘟疫来之后她就每日里亲自带着四阿哥,从不交到旁人手中。她摇了摇臂弯中的孩子:“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碧霄迟疑了一下:“奴婢不敢妄加揣测。”
“有的人已经露出了马脚,”谨宁四阿哥轻轻放在一旁,“她以为傍上一棵大树,便可以有了翻云覆雨的本事。”
碧霄眉心拢得更深:“那皇后娘娘会不会也参与到了其中?”
谨宁摇摇头:“我觉得没有。以我对皇后的了解,她不是这样的人。”
赛罕于太后面前瑟瑟跪着,耳中听着太后低沉的念经声心中更是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跪了多久,等到太后让她直起身来时,她的腿上已经快没知觉了。
太后悠闲地啜了一口热茶,干涩的喉咙很快就被润开。赛罕听得头顶上的女人缓缓道:“为什么病的会是三阿哥,四阿哥却一点事都没有?”
赛罕身上发抖:“妾身……妾身也没想到三阿哥会染病,妾身确实将得了天花的宫人用过的东西换给了伺候四阿哥的嬷嬷用,但是四阿哥一直由皇贵妃亲自照拂,所以才没让四阿哥染疾。”
“这般来势汹汹的疫情四阿哥都能躲过,也真是好命,”太后冷哼一声,“只不过下次他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赛罕的眉心皱了皱:“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将剩下的半杯茶倒进炭火盆中:“四阿哥能躲得过一次,难道还能躲得过第二次吗?皇贵妃总有不得空照拂的时候,到时只怕他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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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写了一半给睡着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