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自浮碧亭之事后, 石云雎与谨宁之间和缓不少, 佟宛晴在其中起了不少作用。
彼时石云雎刚起身, 用梳子蘸了茉莉花水一下下细细梳头,她捂着嘴坐在妆台前了个哈气, 朝锦瑟招了招手,示意她将香炉拿过来。
旁人梳妆向来都是坐在凳子上的,石云雎偏在妆台前放了一把太师椅。她就着锦瑟的手深吸了一口醒神的香复又没骨头似的倚回太师椅中。
锦瑟将香炉放在妆台边上, 给慵然合眼的石云雎上妆。锦瑟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高髻, 头上略点以珠翠。不用向皇后请安时,石云雎也不经常出门,自然也不用太多的首饰装饰自己。
因为她那活像没骨头的脖子嫌戴一脑袋首饰太重。
“娘娘, 您看看可还满意?”锦瑟在一旁拿着梳子,对石云雎道。
“我猫呢, ”石云雎勉强抬眼看了一下点了个头,“竹笙呢, 怎么还没把猫抱过来?”
锦瑟已经习以为常了, 石云雎每天早上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吸猫,吸猫比任何事都重要一百倍。
锦瑟木然转身对寝殿外唤道:“竹笙,把雪绒抱过来。”
外面的女声喏喏唤“是”, 片刻之后才将白猫抱进来交到石云雎怀中:“娘娘,您的猫来了。”
上一秒的石云雎像个瘾.君子, 下一秒接过猫的石云雎就像是充满了电一样, 从太师椅上立刻坐了起来, 眉开眼笑捧着猫:“雪绒昨天睡得好不好呀。”
竹笙本是有话要回禀, 见石云雎这个模样又不好扰,只能在一旁等着话的机会。
石云雎餍足的吸了一口猫,用凤眼扫了眼竹笙:“今天怎么这么慢?”
竹笙福了福:“碧霄姑姑刚才来了,景仁宫今天被封了宫,皇贵妃有话要问您。”
石云雎正色,听着竹笙在自己耳边讲完事情经过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陷害宛晴她没这么大胆子,这里面不是有皇后的事就是有太后的事,”石云雎有一下没一下的揉了揉猫,眉宇之中含了一丝怒气,“我看赛罕最近是太闲了。”她将猫递给竹笙:“碧霄姑姑回去了,那本宫就去一趟承乾宫吧。”
舒舒正.念着新学的功课,见观佑进来冲谨宁了个千,她便心领神会道:“额娘,我和琳琅姑姑去看弟弟了。”
谨宁“嗯”了一声,摸了摸舒舒的脸:“去吧。”
观佑道:“娘娘,恪妃来了。”
石云雎款步走了进来,她重新在脑袋上戴上了一圈首饰,走起路来环佩叮当:“皇贵妃安好。”
“随意坐吧,”谨宁笑着扬了扬脸,“用过早膳了吗?”
谨宁知道石云雎听这件事一定会立刻赶过来,估摸着她还未用过早膳,所以提前备了些糕点。
石云雎推了一推,有些兴致勃勃道:“不急,先正事。”
谨宁扬了扬眉,她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每次遇上赛罕出事石云雎都这么高兴,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谨宁道:“一个人的笔迹不是轻易能改的,总需要些时日去练。所以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这些都是事,皇贵妃若是明面上对赛罕提出来一定会草惊蛇,”石云雎会心一笑,“永寿宫到底也是个清静地,平日里又少于旁人往来,离咸福宫和长春宫都近,还请娘娘贵步移驾永寿宫。”
两人一拍即合,自第二日起谨宁每日里去永寿宫时便看赛罕已经开始咬牙切齿的开始在案前写字了。
石云雎抱着猫从屏风之后转出:“给皇贵妃请安。”
谨宁颔首跟着石云雎进了东暖阁,她接过竹笙奉上来的茶啜了一口:“我见赛罕在桌子上写了一叠纸,可都是今日写的?”
石云雎含笑:“是,我让她天刚亮就来了,算起来也有快两个时辰了。”
谨宁笑了一声:“你就不怕时间长了,她去找皇后告你的状?”
“她不敢,就算她了皇后也懒得管她,”石云雎疏懒一笑,对外面唤道,“赛罕,把你写的字拿过来给本宫看看。”
赛罕听了石云雎这话气得快把笔杆捏断了,哈斯冲她微微摇了摇头,捧着赛罕刚写好的字奉给二人道:“请两位娘娘过目。”
“呦,这字真够难看的,”石云雎咋舌道,“赛罕呢?过来。本宫之前教你怎么写字你是都忘了吗?”
饶是赛罕不如石云雎位分高,她也是蒙古大族出身。听着石云雎这么不留情面的当着下人的面奚落自己,心里也是委屈。她朝着石云雎斜斜一福:“恪妃娘娘,妾身愚钝,就不白费了娘娘的心意和时间了,先行告退。”
石云雎轻声笑道:“愚钝没关系,多练练就好了,本宫这里新得了几张字帖,你拿着去练吧。”
赛罕梗了梗脖子,扫了一眼字帖:“妾身写不出来这字。”
“本宫看这字写的规矩,和佟妃的字倒是极像,”谨宁勾了勾嘴角,“写不出来不要紧,多练练总会写出来的。”
赛罕的眼飞快的转了一下看向谨宁:“皇贵妃此话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谨宁含笑道,“你以为本宫是什么意思呢?”
赛罕垂下头不再多语,又听得谨宁有些唏嘘道:“本宫记得幼时练字时,师傅就拿着戒尺在一旁监督,见到本宫将极不像样的字用墨抹去,便用戒尺手心。”
石云雎附和道:“是了,妾身练字时也是这样。”她招了招手,对竹笙道:“竹笙,你跟着赛罕主去练字吧。”
竹笙脆声应了,看赛罕眼眶通红讶然一声:“赛罕主,您这是做什么?”
“妾身倒是想问问二位娘娘要做什么,”赛罕咬了咬唇,“妾身没有二位娘娘的才情,也不想学这些东西,娘娘何苦这么费心?”
石云雎慢慢品了一口茶,舒然的笑意冷了下来:“本宫让你学是对你的赏赐,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她不耐烦的对竹笙摆了摆手:“还不赶快带赛罕去。”
“一个人学也是学,两个人学也是学,”谨宁又补了一句,“哈斯跟着你家主一起练字吧。”
也顾不上赛罕还有什么辩驳,竹笙就装作恭敬的样子将赛罕半拉半拽了出去。
石云雎与谨宁相视一眼又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全。”
为了排除赛罕指使哈斯临摹佟宛晴的字,谨宁才又加上了这么一句话。哈斯是赛罕身边的贴身宫女,赛罕位分低,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一等宫女,剩下的都是粗使丫鬟。赛罕就算指使身边的人,也只能是让哈斯去做。
景仁宫被封宫又开宫折腾出的动静不大,那些戍守在景仁宫外的侍卫嘴都极严,没透露出只言片语,旁人也不敢多过问。
若不是佟宛晴找人知会了谨宁一声,谨宁和石云雎也不会知道此事,更不必提旁人会知道物证是与佟宛晴字迹相同的一封信了。
谨宁本是用刚才的话去试探赛罕,没想到她竟然一下就有了怀疑,那剩下的事自然就省心许多了。
顺治没有立刻处置吴良辅,一方面吴良辅那边咬死了是受佟义挑唆,一方面也是在等着谨宁找出背后指使的真凶。
佟义那边有佟宛晴的哥哥找人看着,暂时也是安全的,至少不会因为有人担心查到自己身上来而提前灭了佟义的口。
一连十几日过去,赛罕和哈斯仍是不能仿出和佟宛晴相似的字体,这不是真笨就是故意的了。但从写出的字来看,谨宁和石云雎都更偏向于前者,两人都不禁怀疑起来。
赛罕每日从天刚擦亮就去永寿宫报道,入夜才被放回来,整日里累得腰酸背疼。黑墨看的多了,她连看见夜空都觉得犯恶心。
她原本看见石云雎就觉得有些抗拒,更不必提现在的每日了。她了个寒噤,向殿内走去。
景仁宫被封的那日晚上是赛罕与晗姝最后一次见面,晗姝也怕真的查到自己身上,便约定与赛罕每三日入夜在浮碧亭见一次面。
赛罕每天饱受石云雎的折磨,早就将这件事放到九霄云外了,索性没再出别的事,便也没放在心上。今日想起来,才问起哈斯道:“算着日子,今日我和晗姝是不是又该见面了。”
哈斯掰着指头数了数:“是了,主要是不奴婢都忘了。”
“罢了,要你有什么用,”赛罕摆了摆手,“那傻丫头怕是还等着了,咱们过去看看。”
夜晚的风并不像白日里和煦宜人,反带了丝丝凉意。
这不是晗姝第一次在浮碧亭等待赛罕了,本以为她今日又不会赴约,便也准备回去了。
她白日里去找过赛罕,但是赛罕没有一日在自己的宫中。两人平日里来往也不多,骤然多次去咸福宫去找她,旁人难免会生疑。
书信更是留不得,她的字和佟宛晴的一模一样,万一被旁人发现,定然是死路一条。
希尼特躲在远处的一处假山后面,她原本也只是好奇晗姝为何每三日就要半夜跑出来,便跟了几次,直到这次也没见到她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事,便也算不再跟过来看看了。
她正准备离去,便见远处一个灯笼越行越近。她矮身蹲下,看清来人的真面目,不禁凝住了呼吸。
赛罕与晗姝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静谧的夜中也清晰可闻。希尼特越听二人对话越觉不安,她晃了晃身子,一时竟没注意到身边的矮的枝叶。
簌簌声划破暗夜中的静谧,刺进赛罕的耳朵里。她警惕道:“谁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