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清脆的巴掌声顿时肃静了整个殿内。石云雎连连后退两步, 发髻上垂落的珍珠流苏相碰泛起一阵细碎的响声, 在空旷的殿内余音袅袅。
谨宁惊呼一声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石云雎:“宛晴你这是做什么?”
佟宛晴已是怒极, 她那素来不悲不喜的眼中划过一丝狠戾:“她做了什么她自己心里最清楚,皇贵妃一大早有时间来这里, 就不去看看四阿哥还是否平安无虞吗?”
系统暗暗吐槽:【这一大早上的可真是太刺激了。】
谨宁皱眉看着石云雎脸上可怖的掌印, 她近来皱眉的频率格外高:“你到底做了什么?”
佟宛晴已经拂袖而去。光熹微穿过淡淡云层将眼角的一滴泪隐去不见, 她微微扬起下巴:“你去找个人把这件事处理好。”
石云雎用手捂了捂脸, 扶着谨宁的手坐在椅子上, 丝丝抽着凉气:“我给三阿哥的饭食里放了点泻药。”
因着昨天是十五,所以太后特许三阿哥在景仁宫住上一日,这才给了石云雎动手的机会。
“你疯了吗?”谨宁接过竹笙递过来的鸡蛋, 在她红肿的脸上慢慢揉着, 闻言用力戳了一下,“你明知道宛晴最在乎的就是三阿哥,你这不是用刀子戳宛晴的心吗?”
“疼。”石云雎向后躲了躲,从谨宁手里抢过鸡蛋又扔给竹笙向寝殿内走去。
妆台前的她两侧鬓发都垂了下来, 头上的发簪也都七扭八歪的坠在头上,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发了竹笙出去, 石云雎用绢子沾了沾嘴角沁出来的血,皱眉道:“平日里看她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手上的力气还挺大。在关外吃了几年黑土的人果然不一样。”
石云雎天生就带一种话能把人气死的特殊技能, 饶是谨宁听了也想替佟宛晴好好教育一下她。
谨宁在石云雎的肩上捶了一下, 气道:“你给三阿哥下泻药做什么?你就不怕太后发现了处置你吗?”
“我高兴, 我乐意。能让太后发现是我的本事, 不让她发现也是我的本事,”石云雎轻轻将一层细粉盖在发红的地方,蛾眉拧成了一团,“她就没听过人不脸么?还偏偏要找个早,啧,这还怎么出去见人。”
佟宛晴石云雎不出人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谨宁听着石云雎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并且无比后悔佟宛晴刚才没有下手再重一点,好让石云雎彻底清醒过来。
“好好和宛晴道歉吧,不过如果是我,我就不会原谅你了,但宛晴不一定,”谨宁支着下巴看着石云雎呲牙咧嘴的往脸上敷粉,“正经的,秋桐那事你算怎么办?”
石云雎不耐烦的点了个头:“您当我是诸葛亮吗?我既没有神机妙算的本事,浑身上下也没长满心眼儿。怎么也得容我想想吧?”
石云雎虽态度不好,但这话的不错,谨宁贸然跑来心里也是没什么底的,两人一合计都得回去想想怎么引蛇出洞。
因着还要去皇后处请安,谨宁就不陪石云雎重新描眉画眼梳头了,先行离去。
光细碎的洒在妆台上,像是落了一案碎金。镜中女子慵懒的描画蛾眉,怎么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娇媚笑着,如四月里最和煦的风,温暖还带着一股甜沁。
石云雎对着镜中的自己照了又照,最终觉得十分满意。突然间,她敛了笑意,举起手冲着自己另一边没受伤的脸毫不留情的了下去,头上一支八宝簪应声从发髻间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空留一声闷闷的响声。
石云雎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她用双手盖住脸声呜咽着,看起来似喜似悲,连话声都带了几分颤抖:“我……我终于要解脱了。”
长春宫。
皇后闲闲的抚摸着手上的玉如意。那大殿的入口处空无一人,谨宁已经瞥了好几次也看不到石云雎的身影。倒是皇后道:“宝珠,赐茶。”
茶盏里的水早就凉了,这是宝珠第三次带着人上茶。皇后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定要等着石云雎来,大家只能在这就着凉水大眼瞪眼的坐着。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石云雎人未到,身上甜腻的香味就先冲进了殿中。莲步轻移,哪怕在宽大的氅衣之下,也可见其身姿婀娜。
石云雎瞥了一眼殿中坐的诸人,又向皇后盈盈一拜:“妾身向皇后请安。妾身起不适所以来晚了,还望皇后不要怪罪。”
“本宫看你身体好得很,” 皇后淡定而从容的笑着,“留了大家坐了这么久,就是想让恪妃给大家做个表率,既然都看了就各自散了吧。”
看着仍跪在殿中央的石云雎,大家也都窃窃私语起来。她平日里是骄傲出了天边的人,如今也卑微的对皇后低头,众人不由感到奇怪。
可一瞥到皇后凌厉的目光,各自又都怯怯的退了下去。
殿中空留了皇后和石云雎二人。袅袅浓烟从香炉里飘出钻进石云雎的鼻中,让她感觉无比嫌恶。
她也不管皇后让不让她起身,直接坐在椅子上:“皇后果然有闲情雅致,留了这么多人来看妾身的笑话,不知现在满不满意?”
皇后没理会石云雎的话,自顾自道:“你做了这么阴毒的事恐怕本宫想保你也难。”
石云雎头上的一点银蝶随着她的笑一起在发髻间飞动,她扬了扬手中的水红色璎珞帕子:“皇后应该高兴才是,一下子能收拾这么多人,换做是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皇后面上一丝凛色很快消失不见,她复又和婉笑道:“你不想活,总还有人想活,如你父兄,如你石氏一族。”
石云雎按了按腮边的香粉:“皇后笑了。您父亲不过是一介医丞,因着博尔济吉特氏没有适龄女子才选了您做皇后,令尊才得以封个虚爵,难道还能做出结党营私弹劾忠臣的事?”
皇后凝在腮边一点微笑:“你想死,本宫就偏不让你死。”她从地平宝座上起身:“本宫乏了,你跪安吧。”
云雎的眼角向皇后离去的方向警觉一瞟,随后嫌恶地用帕子扬了扬眼前退散不去的怪异熏香,快步走出殿内。
竹笙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步跟在石云雎身后:“娘娘何苦冲撞皇后呢,皇后娘娘既已知晓,不如就先假意低头,从长计议。”
石云雎表情淡淡的:“竹笙,早上皇贵妃告诉我了内鬼是谁,你猜这人是谁?”
竹笙的眼珠转了转:“娘娘不是觉得是锦瑟吗?”
“不是锦瑟,”石云雎瞥了一眼满脸好奇的竹笙,“她是你。”
竹笙的眼睛瞪得老大,扑通一声跪在长街的青石板上:“娘娘明鉴,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本宫又没是你做的,”石云雎笑着扶起竹笙,安扶着拍了拍她的手,“空口白牙的就想将我两翼都剪去,她也真是想得美。”
竹笙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那娘娘的意思是?”
话的功夫,石云雎已经回到了自己宫里:“我又怎知不是皇贵妃和皇后联手想害我呢?”
竹笙道:“皇贵妃与您素来交好,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皇贵妃八面玲珑,和宫里哪个人不交好,”石云雎取下身上的披风,凑近金粉渐退的香炉,“佟宛晴最在意的是三阿哥,我倒要看看皇贵妃最在意的是什么。”
……
过了几日,三阿哥那边也渐渐好了。幼子身体康健,也算不妨事。常毅只向太后回禀是近来忽冷忽热,幼儿肠胃娇弱所致,休息两日便也好了。
这日月明星稀,顺治与谨宁刚听过戏准备回宫去。刚才的昆艳余音犹在耳畔,谨宁如痴如醉的轻轻敲着扶手,又听得极好的琵琶声伴着柔柔娇音飘过密密匝匝的园中林木。
谨宁凝神听了片刻,隐隐觉得耳熟,已然知晓唱曲的人是谁。这两日正愁没法揪出来秋桐,这会儿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谨宁转而笑道:“刚听了戏回来,这会子却又听人在这里唱一曲《惊梦》倒是会投人所好。”
顺治眉心微曲:“这么晚了是谁在这里唱歌?”
王铎忙躬身道:“想来应该是宫中乐妓在此处排练吧。”
顺治道:“深夜在宫中唱歌成何体统,二十大板逐出宫去。”
谨宁眼波一转,似是心醉:“且慢。我倒是许久没听过这么好的歌喉,平白伤了人反而不好,去看看吧。”
她着已经从步撵上走了下来,走到林中奇道:“怎么会是你呢?你不是病了吗?”
“妾身的病好了,”秋桐瞥了一眼谨宁身后跟来的顺治,谦卑道,“妾身扰了皇上和皇贵妃,还望恕罪。”
顺治扬了一边的眉毛:“有病就好好养着,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唱歌是觉得朕一定会路过这里?”
秋桐忙道:“妾身无心,皇上恕罪。”
谨宁瞥了一眼秋桐,心下觉得厌恶。她又觑了一眼顺治晦暗不明的脸,扬了扬帕子:“罢了,你既然喜欢唱便在这里唱吧。”谨宁侧头看向兰芷:“你在这陪着秋格格,等她唱够了再让她回去。”
兰芷脆声应了下来,恭送了谨宁和顺治离去,看着秋桐花容失色的脸笑吟吟一福:“主喜欢唱曲,奴婢在这此处陪您唱到天明,只让您尽兴了才好。”
哪怕回了宫中也依稀可闻秋桐转转柔肠,可想着碧霄因她而死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便失了心中的畅快,指甲也一点点嵌进了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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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