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秋桐受罚的消息不胫而走, 没几日就变成了阖宫皆知的事了。众人在谨宁背后也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人向来是这样的, 无论对错,只要是突然改了往常的作风就会被突然议论起来。
兰芷冷眼瞧着, 鄙夷道:“瞧那些人指指点点的样子,还真以为兔子急了不会咬人呢?”
“你这是把我当成兔子了, ”谨宁笑骂了兰芷一句,重新绣起她那已经绣了大半年的绣棚,“绣的忒丑,要是宛晴在就好了。”
一语未了,佟宛晴已然走进殿中笑道:“巧了, 我这不是来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海水纹常袍, 绾着大方简单的高髻看起来极为爽朗大方。谨宁笑着向她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三阿哥可好些了?”
佟宛晴:“劳姐姐挂心,一切都好。”
谨宁不好提起石云雎的事,怕又伤了佟宛晴的心, 也扰了现在的好气氛。于是便拿起绣样和佟宛晴一一研究起来。
看久了色彩鲜艳的丝线,便觉得有些眼酸。兰芷适时的端来了枣泥拉糕、百果蜜糕等点心食, 又奉上了普洱茶去油解腻。
“你还惦记着我最喜欢吃枣泥拉糕呢, ”佟宛晴嫣然一笑,捻起一块送进口中细细嚼了咽下, 似是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乌兰排挤我, 你那时刚入宫, 我整日里吃素实在是饿的头晕眼花, 便来求了你,你先是每日让人给我送一包点心,里面最喜欢的就是枣泥拉糕。”
谨宁趣道:“你若是早,我便每日都只给你送这个,厨房还省了事。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回头再给自己闷坏了。”
佟宛晴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笑吟吟摇手道:“憋不坏,以前有什么事我总和云……”她话到一半,自己也觉出不对,便将笑容冷凝在了嘴角。
谨宁试探着道:“云雎怎么?”
“你来之前,云雎常常接济我,”佟宛晴神色黯了黯,眼眶有些发红:“她的份例也不多,御膳房每日里给送的荤食就那么一点,她自己吃不了两口,但隔两三日便留下来一些偷偷让人给我送来。”
佟宛晴絮絮着,似是在回忆里久久不能自拔:“我没那么大胆子来找你,是她给我出的主意,我这才敢和你话。”
殿内没了佟宛晴话的声音,一时变得不能再静。谨宁在一旁默默听着她倾诉往事,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有的事她没准也只是一时糊涂,若是有什么误会当面开就好。若是因为旁的事,还是你自己看吧。”
佟宛晴眉心微拢,耳上一对白玉耳坠随着她摇头也叮当乱响:“罢了,我倒是许久未见四阿哥了。”
谨宁扬一扬脸,让兰芷将四阿哥带了过来。四阿哥如今也快一岁了,乳母嬷嬷扶着已经能磕磕绊绊的走上几步了。
二人看着四阿哥一边走路,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不禁相视一笑。四阿哥一丁点儿大的人,却是很通人气的。他看两人都在笑自己,气鼓鼓的向前走,一不心又趴在了地上。
谨宁看着四阿哥的样子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一把抱起脸红扑扑的孩子,拍着背安抚道:“疼不疼,疼你就哭两声。”
佟宛晴听着谨宁的话愈发笑得直不起腰来:“哪有你这么哄孩子的,简直没个额娘的样子。”
谨宁向上托了托四阿哥道:“不哭就是不疼,我们四阿哥可勇敢了是不是?”
谨宁不还不要紧,四阿哥一听了她这话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分毫不给谨宁面子,怎么哄都哄不好,眼泪已经将谨宁的袖子弄湿了一大片,眼看着是有决堤之誓。
佟宛晴将孩子接了过来,言语轻柔的哼唱起安眠曲来。四阿哥哭得也累了,听了安神的曲子渐渐平静下来,待在佟宛晴的臂弯了睡着了。
佟宛晴静听着四阿哥有些粗沉的呼吸不禁皱了皱眉:“我怎么听着四阿哥的呼吸比寻常的孩子都重些?”
谨宁摇了摇手中的帕子:“儿常见的毛病,倒是不妨事,正好赶上这两日他着了些风寒,听着才呼吸更重。”
佟宛晴渐渐放下心来,又哄着四阿哥一会,只觉得越见越不对劲,四阿哥的脸憋的有些发紫。佟宛晴忙道:“姐姐,你看四阿哥的脸怎么这么红?”
谨宁心中一凛。看着四阿哥与平时截然不同的脸忙对兰芷道:“快去请常太医过来。”
彼时常毅来了之前,佟宛晴已经将四阿哥的衣领上的扣子解开了两粒。常毅接过孩子不用诊脉就扫描出来了发生了什么,他面有为难的看了一眼谨宁,后者立刻会意,找了借口先让佟宛晴回去了。
等只剩了二人的时候,常毅将四阿哥身上的衣服赶紧脱了下来,用被子裹住四阿哥道:“这衣服上不知是被谁弄上了花粉,四阿哥有鼻痔,这是要他的命啊。”
花粉这东西无色无味不易察觉,若非常毅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恐怕是查不出来,只当作病发突然胡乱治了,如此阴毒其心可诛。
“四阿哥有鼻痔的事并无几人知晓,况且这衣服都是十三衙门新送来的,”谨宁的长眉已经蹙成一团,“兰芷,你去查都有谁经受过这些衣服。”
四阿哥有鼻痔的事,除了刚才佟宛晴亲眼瞧见了,剩下的只有石云雎知道了。彼时石云雎看四阿哥连连喷嚏不止,便知其是有鼻痔,还特意给了一张药方来缓解症状。
谨宁缓缓沉吟着,她是不愿意相信这事和石云雎有关的,可事实摆到了眼前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只怕也是自欺欺人。
常毅已经给四阿哥开好药方,又喂他吃了什么不知名的特效药,才见孩子的脸微微正常起来。
谨宁对这个孩子素来是起了一百二十分精神照顾,因为知道他在历史上早夭,所以生怕躲得过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常毅见谨宁凝神不语,便也知道她心中疑虑,劝慰道:“不必担心,只是病,已经发现治了便好了。”
谨宁摇首不语,望着窗外的庭院深深按了按额角。眼角瞥过院中观佑匆忙的身影,一种更加不详的预感攀上了心头。她扶住桌角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观佑本就是惊惧,骤然听得谨宁问了这么一句未卜先知的不仅愣了愣,方回道:“皇上坠马了。”
谨宁脑中嗡鸣一声,也顾不得旁的事只把孩子交给琳琅,匆匆带了常毅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来了不少太医,却丝毫不见乱。承乾宫离乾清宫最近,她走的也极快,因此谨宁到的时候旁人还都没来。顺治瞧着脸色并不太好,人已经昏了过去,身边围了一群太医在给他检查。
谨宁见了这番情景差点没站稳,只当是坠马的时候摔到了头才晕了过去。
王铎赶紧将谨宁请了出去:“娘娘莫要担心,太医检查过了皇上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没伤着筋骨。至于昏迷不醒,是因为这几日政务繁忙,劳累所致。”
谨宁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眉心却也舒展不开:“你平日当差也是极仔细的,既看着皇上疲累怎么也不劝着?”
王铎惭愧的低了低头,苦笑道:“皇上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了,奴才劝了也没用啊。”
“这倒也是,”谨宁点点头,“师傅们是怎么跟着的,好好的怎么会坠马?可找人查清楚了吗?”
王铎欠了欠身子:“师傅是马突然发了性子,这才将人跌了下来。”
谨宁缄默的摇了摇头,看着太医们从寝殿里鱼贯而出侧身避让了一下,自己走进殿中。
谨宁与床边坐下握住顺治的手,他的手依旧是温暖的,握了许久谨宁才感觉自己的冰冷的指尖也被这一点点温度温暖过来。
掌心里的手动了动,谨宁见顺治渐渐转醒,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声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
顺治半支起身子坐了起来,骤然听得谨宁念了一声佛号不禁奇道:“朕看你平日里也是不怎么信神佛的,怎么今天还念起佛号来了?”
谨宁的眼眶红了红,她揉了揉眼,捶了一下顺治的肩假嗔道:“万一摔坏了佛祖也保不了你。”
顺治抽了一口凉气,谨宁见他眉心微拢脸上微微痛苦的样子,只当自己刚伤着他的痛处,又懊悔道:“伤着哪了我看看。”
顺治见谨宁一副关心则乱的样子,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嗤笑道:“朕骗你的。”
谨宁气得又捶了他一下。话间,太后、皇后等人听闻消息也都赶来看了一眼,见皇帝已经醒了过来也都松了一口气。太后又嘱咐几句便也带着其余人回去了,留下谨宁在这里侍疾。
太医留了张药方,嘱咐了注意休息,清淡饮食之类寻常的话,旁的也没再多言。
谨宁出去嘱咐了人去煎药,又趁没有人的时候声嘱咐常毅道:“你去找人好好检查一下皇上刚才骑的那匹马,我倒是不相信御马会无端受了惊。”
常毅略一迟疑问道:“你是觉得一天之内皇上和四阿哥同时出事,没有这么巧的事?”
黄昏之时流霞满天,缠绕着醉醉烟紫色笼罩在紫禁城的上空,暮色四合让角落里渐渐暗了下来。谨宁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凡事心一点总是好的,免得闹出更大的动静到时候不好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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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上vb了【哭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