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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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皇后初愈刚略微养好能出门, 多日来的殚精竭虑终于能稍加安心。然而宫宴之上, 苏日娜的婚事被再度提起,一颗悬而未落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事情自然是由满珠习礼提出来的, 太后闻言很快笑道:“满蒙本是一家, 苏日娜公主是皇后的亲外甥女,如此亲上加亲是最好不过的了。”

    皇后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与尴尬,她飞快的扬了一下嘴角, 很快将这两点不该出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化了下去:“皇额娘所言极是,若能亲上加亲自然是更好,只不过苏日娜如今还,怕是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苏日娜似懂非懂的支着耳朵听了两句席间的话,每当提及自己的时候她就抬起脑袋看一眼话的人, 然后再看看一旁跟着的嬷嬷,最后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那盘白玉奶酪糕上, 心有不甘的盯着那盘点心发愣。

    奶酪糕是极为常见的点心, 只不过苏日娜在谨宁宫中吃过一次与平常味道不同的, 心里一直惦记着, 不止一次暗示过谨宁还想再吃一次。

    只可惜谨宁丝毫不买账, 始终也没给苏日娜再做一次一模一样的。眼下机会来了, 兰芷私下里告诉过苏日娜, 今日所吃的与她心里一直想的味道一样, 她便开始期待起来。

    宫宴之上, 皇帝未动旁人是不能先用的。苏日娜扬起脸看看正在话的顺治, 左右左右张望着见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索性向桌上的糕点伸出手去。立在一旁的嬷嬷见了赶紧拦住,轻轻摇摇头。

    上座的四位仍未达成统一意见,皇后更像是铁了心一搏分毫不想退让。谨宁将两幕尽收于眼,举杯笑道:“了这么会儿话想必大家也都口渴了,皇上,秋天的时候臣妾采了桂花酿酒,现下喝来正合适,还请诸位王爷共品。”

    顺治颔首应了,王铎拍出了两声清脆的掌声,便有宫人捧着酒鱼贯而入。气氛稍稍缓和,满珠习礼举起酒盏一饮而尽笑道:“这桂花酒香甜,与马奶酒倒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不如我们的酒更有醇烈。”

    “王爷喜欢就好。”谨宁颔首一笑,目光所及苏日娜正翘首望着自己,便从盘中架起一块白玉奶酪糕对着她投来的目光轻轻一晃放进口中。苏日娜微微有些惊讶,但看着谨宁轻轻扬了扬下巴,便也手疾眼快地放了一块在口中,捂着嘴窃喜起来。

    “江南女子柔婉,酿出来的酒也少了几分酒香,不过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满珠习礼将酒盏斟满又道,“本王听闻皇贵妃自幼在江南长大,果然也学得与江南女子一样,先前下嫁公主去黔南也是主动送了柔嘉公主去。虽不像寻常满蒙女子的刚强,但也终究是为大局考虑。”

    谨宁扬了扬嘴角并不买账,老东西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听着像夸赞实际把她和皇后两个人都骂了一遍。

    皇后整个人的精神都像拉满弦的弓,极力掩盖住自己的不安。久经沉浮的太后早就对人的举止了如指掌,她瞥了一眼轻笑道:“此话不错,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觉得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对也不是,不对也不是,她勉强一笑:“儿臣以为刚柔并济才是最好的。”

    “正是这样的道理,”谨宁呷了一口甜腻的桂花酒,齿间仍有阵阵余香,“懂得何时该收,何时该放才是最重要的。”她目光从上座三人脸上飞快掠过,又对皇帝道:“来也是皇后娘娘实在疼爱公主,想将来在京中寻一个好人家,以便将来公主能时时进宫探望,但这好歹也是公主的亲事,皇上不如问问公主的意思。”

    皇帝眉心微曲,不知道谨宁在弄什么名堂,摇了摇手道:“公主如今才几岁,哪里懂得这些。”

    太后低头理了理胸前的缨络:“皇贵妃大庭广众之下出这种话未免失了身份。”

    谨宁不以为意,对苏日娜招了招手道:“苏日娜,你告诉贤娘娘,你想不想去草原看看?”

    皇后的指甲不由自主的在手上按出浅浅的痕迹,她平了平自己的心绪:“孩子听到没去过的地方自然都是想的,你这么问她,她自然是想去的。”

    满珠习礼的脸上闪过一丝惊疑,这和谨宁原本和他的方法已经出现了偏差,他有些紧张道:“皇家之事向来严肃,皇贵妃未免也太将联姻这样的大事当儿戏了。”

    谨宁又向苏日娜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既然是严肃的大事,就更不该来回推脱,更不该因一己之利而误事。”她偏头看了一眼皇后,又对满珠习礼道:“王爷觉得是不是?”

    满珠习礼本有些怒意,听了这话倒是犹豫了片刻:“娘娘的是。”

    苏日娜倒是极为听话,依旧沉浸偷吃糕点的窃喜之中,见谨宁对她招手立刻道:“皇阿玛,儿臣想去草原上看看,儿臣想去蒙古。”

    有一瞬间的沉默浮在殿上,飘飘落落最终凝成太后唇边的一丝轻蔑的笑意:“中原人有句话叫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是公主,话已经出了以后就没有后悔的道理。”

    苏日娜点点头:“皇祖母,儿臣也学过这句话,出来的话断然不会反悔。”

    皇帝扬了一边的眉毛:“王铎,传朕旨意,封苏日娜公主为和硕端敏公主,择吉日送往蒙古。”

    皇后的身上剧烈的颤栗了一下,恰被太后收入眼底。太后岔开话题,扶住苏墨尔的手站起来道:“大事已定哀家也可安心了。热闹了一天,哀家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了。”

    太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谨宁,谨宁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起身道:“夜来风冷,只怕宫人们照顾不周,臣妾送太后回宫。”

    夜来墨色如洗,灯影摇曳在窗上拉长了殿中的寂静。太后气定神闲的捻着手中的串珠,她细细量眼前的谨宁,半晌才似笑非笑道:“你如今是愈发有本事了。”

    谨宁不卑不亢的笑道:“臣妾愚钝,不过是想尽力为太后分忧。”

    “为哀家分忧,”太后轻笑一声,“怕是你自己心里不舒坦,才来顺水推舟吧。”

    太后在宫中多年,这点事自然是瞒不过她的,谨宁也不否认只道:“顺水推舟能能推得动自然是好的,更何况这种事这种事若传出去了岂非有损威信,更损了蒙古诸王的心。。”

    太后的脸在灯后看起来并不那么清楚:“你倒是处处替哀家考虑,皇后要是有你这份心思,哀家也不用大费周章了。”太后的目光落在手上的七宝串珠上:“罢了,你回去吧。”

    兰芷心翼翼地扶着谨宁出了慈宁宫的门,到了没人的地方才声呵出一口气:“阿弥陀佛,奴婢以为太后会怪罪呢。”

    谨宁拍了拍兰芷的手:“太后不会怪罪的,你知道太后为什么一定要让苏日娜去和亲吗?”

    兰芷眨了眨眼:“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与蒙古关系更紧密。”

    “不止于此,”谨宁凑近兰芷,轻声道,“皇上久未下旨也不是顾着皇后的面子,是为了逐渐削弱蒙古势力,和亲只是稍加安抚,选谁都无所谓,但能选与太后关系越远的人越好。只可惜皇后的妹妹之前闯了祸害死了满珠习礼的女儿悼妃。”

    空气中弥漫着迎春花的香氛,谨宁缓缓接上了后半句话:“对外宣称悼妃是病死的才平静了风波,倘若满珠习礼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被人害死的,皇后赔出去的就不是一个公主这么简单了。满珠习礼今日提出为班第求娶苏日娜,皇后一门心思只扑在自己女儿身上忘了其他这回事,可不代表皇上和太后也忘了。”

    兰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是娘娘这么做不就是违了皇上的意思吗?”

    谨宁漠然摇头:“没得选了,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够走得通。满珠习礼已经等不下去了。”

    这日春和景明,二月里的天终于见了温暖的迹象,阳光席卷了紫禁城里的每一处,花香肆意弥漫在空中钻进人的鼻子。满珠习礼的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便向皇帝辞行。

    初春的阳光照在身上已经让人生了暖意,午后的阳光细细碎碎的落在窗柩上落了一片金色。

    谨宁走到侧面的窗户处,透过窗子模模糊糊的看见顺治背对殿门的身影当即对王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通传,自己蹑手蹑脚地走进殿中。

    因着天气还不算完全暖和,殿内还未改用珠帘。门帘起时的声音几不可闻,但还是被顺治捕捉到了,他抿住嘴角的一点笑意,直到眼前一黑被人捂住了眼才故作惊讶道:“是谁?”

    谨宁正准备清清喉咙用假声话,系统听得牙酸的啧了一声:【别玩了,被发现了。】

    谨宁丝毫不理会,将声音压得极低,一边一边嗤嗤的笑起来:“我,劫匪,交银子。”

    顺治拉下谨宁捂住眼睛的手趣道:“好了,不闹了,你当劫匪只怕最后要把自己赔进去。”

    谨宁轻笑着将一盏银耳百合羹从食盒里取出来,汤的甜味与檀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混成了一种特殊的味道:“皇上这是又在看佛经。”

    顺治点点头:“玉林大师终于肯应召入京,南苑清净,朕准备在南苑见他。那里也有围猎场,你若想去,便也跟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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