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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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正值午后, 长春宫里还不时传出苏日娜疏朗的笑声,她在满珠习礼回去之后也将被送往蒙古当一颗定心丸。

    皇后看苏日娜蹦蹦跳跳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更是一阵头疼, 她实在想不出来平日里任性的女儿怎么会突然扭转心意了。

    系统终于和皇后心有灵犀了一次,一致认为这孩子有点缺心眼。

    而且还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那种。

    吉雅心翼翼的捧着茶盏候在一旁,生怕皇后想起什么事再问起来。宝珠正从外面进来, 她声抽了口气,立在皇后身边声道:“娘娘, 苏姑姑太后请您过去一趟呢。”

    皇后糟心地对自己缺心眼的女儿招了招手:“过几日就要启程了,到那里记住听吉雅和嬷嬷的话,知不知道?”

    一路上皇后都默默不语, 直到苏墨尔在殿外起帘子, 皇后才道了一句:“太后素喜礼佛,本宫听闻玉林大师法力高深,难得入京一次太后此番抱病不能前往也是憾事。”

    苏墨尔抿唇不答,只笑道:“太后在里面等着您了, 娘娘快进去吧。”

    皇后看着太后面色红润像是有心事被戳破了一般, 突然变得不安起来, 恭谨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正修剪着珐琅花瓶中的百合,太后虽已至中年,但因保养得宜手中的动作依旧灵活,她抬眼看了一眼皇后淡淡道:“赐座。”

    皇后飞快按下心中浮起的一抹疑云, 含笑道:“前几日听皇额娘病了, 今日见皇额娘气色倒是极好, 儿臣倒也放心了。”

    太后用帕子帕子沾了沾手上的露水, 她不急不缓的转着花瓶:“你来看看这花修剪的如何?”

    皇后不知所以,只按照太后的话看向瓶中竞相怒放的百合花:“皇额娘修剪得极佳,这些花能得皇额娘修剪已经是它们的福气了。”

    太后呷了一口香茶:“哦?原来皇后是这么想的,”她随手拨了拨百合的花瓣,“可哀家看皇后言行并不像所的那么一致。”

    皇后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她一直以来都对太后存了一颗散漫的心,尽管在最山穷水尽的时候也不愿意顺从。只为她知道有的事她不愿意做,更不屑去做。

    可终究是她想错了,太后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推着所有的人和事,这种力量大得早已经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几乎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而她一直以来顽强的抗争,不过是徒劳,她从来都不是能控制整个紫禁城的人。

    茕茕孑立如她,而现在她能做的,似乎除了惟命是从,也没有旁的事了。

    皇后身上一凛,头便也跟着一起垂了下去,从太后的角度便只能看到发顶上的盘辫,上面只有绒花相点,看起来怯怯的:“儿臣不敢,儿臣愿听皇额娘的教导。”

    “苦头吃尽了,才更要长记性,”太后并没有因皇后的顺服而脸色和缓,面上反而更加严肃,“从前你不相信,如今却也看到了,董鄂氏的手已经伸到前朝去了,下嫁公主的事你白费了这么多心思,最后还失了体面。若是传到外面,让宗亲知晓,他们只会你这个皇后不懂得大局,长久更不必什么威仪,还不如其他妃妾。”

    太后的手中拿着七宝手钏慢慢捻着,那手钏皇后是识得的,那年太后生辰各宫纷纷献礼,承乾宫便送来了这条七宝手钏。手钏上的珠子圆润而油量,想必是在手中盘得久了才出现了这样的光泽。

    皇后的脖后渗出了几丝细汗,粘在围领上有些不习惯,她听得太后的声音沉声入耳:“出身是里子,有了出身才能决定你站的多高。而收放才是决定你最终能走多远的东西。有的东西你攥得久了,就会生出扎手的刺,你要是执意握着它,最终只会伤害自己。”

    殿外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万物复苏恣意生长,沉睡了许久的花树也都竞相开放,而皇后也终于如梦初醒般向太后盈盈拜倒:“从前是儿臣不懂事,儿臣今后一定为太后是从。”

    这样顺从的皇后是太后第一次见的,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沉默了一刻方才眯了眯眼问道:“前段时间见你宫中人来人往,你是不是见到她了?”

    殿中袅袅余芳安人心脾,皇后的眼睛在地上飞快的掠过,道:“玉林大师难得入京,皇额娘如今身子大好,不如择日儿臣陪皇额娘一同前往南苑。”

    太后和缓了笑意i,又吩咐了几句方才让皇后退去。苏墨尔将太后修剪好的花摆在正殿,方才又对太后道:“皇后这次似乎是听进去您的话了。”

    太后将手中的七宝手钏随手放在一旁,含笑道:“只要她还在,皇后就不敢不听。你去准备东西吧。”

    ……

    彼时谨宁正在南苑过得自在,听闻兰芷道皇后和太后要来险些从马上跌下来:“皇后怎么想起来来南苑了?”

    兰芷扶着谨宁从马上下来道:“是陪太后来的,奴婢还正奇怪了,太后不是病了吗,怎么好的这么快。”

    马对着谨宁嘶叫一声,又用鼻子蹭了蹭谨宁,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她抚了抚马,嗤笑道:“人一闲着就容易生病,忙起来就没病了。”她掸了掸身上的灰:“皇上知道了吗?”

    兰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皇上已经知道了,还派了王铎去接。”

    “那就好,你让兰汀去带人收拾太后和皇后的住所,”谨宁揉了揉马头,牵着马向马棚走去。这种自在的日子是不常有的,这么多年之前在江南有一次,再一次便是现在了。南苑离宫中近,想带上谁就能带上谁,也不必再殚精竭虑一回去又会出现什么变故。

    只可惜好景不长。

    谨宁拍了拍马,那马就热乎的凑过来。她看着马这幅样子不禁唏嘘道:“这太后一来只怕每日只能抄经念佛了。罢了罢了,趁着还能出去,午后咱们去静安寺看看晗姝。”

    静安寺与南苑相距并不远,是个极为清净地方,倒是有不少姑子一同在这里修行。寺中的主持已经上了些年纪,带着蔼蔼笑意对谨宁呼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不知施主前来有何贵干?”

    谨宁换上了一身水蓝色常服,头发也挽成了一个寻常的发髻,施礼道:“我来寻一位故人。”

    住持虽非红尘中人,但到底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眼前这位虽衣着普通但一举一动绝非常人,便只识趣道:“施主请自便。”

    彼时晗姝正挑了水回来,两桶水挑在她瘦的肩上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有翻到的可能。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痕,看着庭院中有些熟悉的背影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情不自禁道:“姐姐?”

    这院中极为清净,除了洒扫的姑子便无人进出,其余均在诵经修行。谨宁顾盼一周也未见到晗姝的身影,她也不好去扰里面的诵经人,骤然听了这一声有些熟悉的“姐姐”,才终于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她瘦了,也高了,脸不像从前保养得宜便被日光摧残得不似之前白皙,只是笑起来仍有一排贝齿,见谨宁转过来时又唤了一声:“姐姐。”

    一如初见时那般,少女的眼中带着奕奕神采,不加任何掩饰,看起来纯粹而率真。

    谨宁上前两步替她拭去脸上的汗珠:“许久不见,倒是看你瘦了许多,是在这里太过辛苦吗?”

    晗姝见谨宁亲手给自己擦汗,心里不免有些感动。她想去握住谨宁的手,但又怕自己的手脏也把她的手蹭脏了,便在衣服上用力蹭了蹭,才握住她的手,有些兴奋道:“我过得很好,姐姐放心就是。”

    八卦之心人人皆有,哪怕是修行之人也不例外,更何况寺中非祭祀或探望之日少有人来往,二人因此更是引人注目。有的洒扫姑子手上的动作便有些懈怠,侧耳听着二人的对话。

    晗姝瞥了一眼,拉着谨宁进了自己的厢房:“姐姐今日怎么想起来来看我了?”

    屋内不过一桌一椅一床而已,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哪怕是从前在府中最莫等的下人所住的屋子也要比这里好上许多。

    谨宁寻了有些干裂的椅子坐下,将一叠信推至晗姝眼前道:“你阿玛的家书常同我阿玛的家书放在一起送进宫来,我每次都一并回了。一次两次也便罢了,长久以来总是会生疑,今日也带给你来看看,好让你们二人都心安。”

    晗姝眼中似有晶莹的东西闪过,她接过信一一咀嚼过上面的文字,有些惊讶道:“阿玛不知道我在此处?”

    谨宁默然摇首,看着桌上抄写工整的往生咒:“希尼特的死已经伤了蒙古贵族的心,若是再因此伤了满族贵族的心就不值得了。只是晗姝……”

    晗姝未等谨宁完便先一步回答道:“只是事实是什么是永远不会变的,无论是否昭告天下,我的所作所为都不会改变。”

    系统拍手道:【孩改造的不错啊,之前要是不犯事就好了。】

    晗姝提笔飞快的在纸上回了两行字,掩住将流下来的泪:“赛罕怎么样了?”

    “人没了,”谨宁一提到她便本能的厌恶起来,“好了,南苑这里离得近,我有空再来看你。”

    晗姝不解道:“前几个月我随主持一同前往南苑祝祷,倒是见到了一个人与赛罕极为相似,举止却有几分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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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