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一旁的宫人都敛声屏气不敢多看一眼, 各自忙着手下的动作, 唯能听到那宫女急促的呼吸声,愈发将整个院子衬得静静的。
宝珠的眼睛快速的转了两下,连忙向一旁搡了一把那宫女, 掴了一掌在她身上喝道:“哪里来的宫女这么不懂事, 还不赶快退下。”她见那宫女又要扬起脸来, 提着她向一旁走去:“娘娘此次前来是礼佛,不好责罚下人, 你自己去找总管领罚。”
那宫女慌忙低下了头支支吾吾地应了几声,眼看着宝珠又要扬起巴掌, 这才跑着出去。宝珠也在这时回到皇后身边对二人福了福道:“南苑的宫女们教导不善, 让二位娘娘受惊了。”
皇后局促地笑了一下, 从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很快回过神, 甚至热络着拉过谨宁的手向正殿走去:“你方才得极是, 留几盆花在宫中还显得有人气些,”她偏过头对宝珠道:“让她们把花都放在那里吧。”
方才那宫女的面容谨宁看得一清二楚,此刻余惊未去便仍含笑着点点头, :“是了。刚才那宫女不心, 没伤到娘娘吧?”
皇后的指尖瑟缩了一下:“本宫安好, 皇贵妃放心就是。”
搬花的宫人们将花盆重新归位后便快速退了下去, 便只剩各色花朵旖旎而放。两只略显单薄的手握在一起都有些凉意, 正不尴不尬的停在正殿前。
谨宁屈膝一福道:“皇后娘娘一路舟车劳顿, 不如今日先休息, 臣妾改日再来。”
谨宁此言正中皇后下怀, 皇后和缓了了笑意,便让人好生送了谨宁回去。
刚才那宫女的面容兰芷也是见到的,跟着谨宁一路出神回到宫中,将众人屏退终于忍不住问道:“奴婢瞧着刚才的人似是赛罕?”
有微风从窗沿下轻巧掠过,将窗户纸吹得沙沙作响,谨宁口啜了一口茶:“你也觉得是?”
兰芷急匆匆地点了点头:“这么晗姝姐得是对的,”兰芷的眼珠低溜一转,压低了声音道:“娘娘那咱们要早做算啊。”
茶碗盖在碗边碰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谨宁用眼角瞟了她一眼:“你想怎么做?”
“人既然已经自己出来了,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兰芷的话音未落便受了谨宁当头一弹,呲牙咧嘴地捂着头道,“娘娘我做什么?”
谨宁捏了捏眉心,低下头不再去看兰芷,以防自己被她气得当场自闭:“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今儿不止咱们看见了,皇后也见着了。皇后与她是亲姊妹,断然没有陷害她的道理,万一出点什么事不都是咱们的错处?”
兰芷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娘娘以为咱们该怎么办?”
谨宁道:“今日皇后的反应和咱们一样震惊,恐怕皇后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你先去派人暗地里看着赛罕。”
……
彼时常毅正在自己逢连夜雨就会徜徉大海的逼仄屋里,此处距离京城有八十多里地,周边的农户早就搬得一家不剩,田地早就荒芜不成样子,只有孤零零的一间屋子在这里屹立不倒。
常毅京中的宅子积了一层厚灰,莫没有主人仆人,就连老鼠也饿瘦最终决定搬家了,正常人实在不能弄明白常毅放弃寸土寸金的三环去住荒郊野岭的心理,每每提起都让人扼腕惋惜。
但好在除了常毅自己以外,旁人并不知道。因为常毅自身带了一种拒人八十里之外的气场,所以也并没有人关心他的府邸为什么会终年大门紧闭。
常毅的一双圆眼在昏暗的屋中始终明亮有神,眼睛一睁一闭间便有画面投射在残破的墙壁上。画面中的少女身上插了各式各样的管,默然躺在病床上,只有胸口处愈发剧烈的起伏能看得出她尚存有气息,正在用力的挣扎着什么。
不远处传来贴地卷起的风声,浓密的雨云顿时将整个天空遮了起来,立刻有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屋檐之上,那屋顶早就不堪风雨摧残,发出隐隐的呻/吟声。
常毅将画面收起,皮囊之下他是没有温度的,可是这里闷热的空气让他的额头迅速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从锦盒之中取出那块木牌,上面引出的两条红色凹槽又一次停下了前进的迹象,而木牌的另一面刻字的地方也被什么东西开始一点点吞噬着。
常毅的眉毛猛地跳了两下,久不话突然一开口便有些破音,声音沙哑得像指甲刮挠木板一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夜下了一场雨,早春的夜有些凉丝丝的,贵比油的春雨悄无声息地滋养着每一寸土地里的种子,混着泥土的气息将萌动的意味蔓延到各个角落。
殿内的门窗闭得久了,便觉得有些气闷,连带着梦中也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不知是何处来的风,让烛影在层层纱幔之上不安地跳动着。
睡得熟了,谨宁的身体也跟着渐渐变凉,梦中紫禁城几百年的风貌从她的眼前一一掠过,向她身后快速移动着,她的手在虚无的空中轻轻一攥便停留在了暴雪之中,迅速将她笼罩在黑暗之中。远处有一身量颀长的男子信步走来,熟悉的温度很快就顺着手指向身体各处蔓延开来,让恐惧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远处的黑暗中竟然出现了极炫目的光辉,谨宁也不知自己究竟要去向何处,只觉得只有向前走才是对的。可越是向前走,心中就跟着多了一分心悸,连身边的人手上的温度也跟着一点点散去。最终走到光晕中心时,一阵极为猛烈的暴风朝她迎面扑来。
风雪过后,是御花园极为明朗的春景。夺目的日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谨宁面前与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是熟悉的,她穿了一条极为修身的黑色长裤,上衣穿了一件极为普通的白色T恤,两侧的头发被整整齐齐梳在耳后,看起来清爽而干练,正对她扬了扬嘴角用一种如释重负的口吻道:“永远不要去重新选择,再活一次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没来由的悲伤突然涌了上来,谨宁对看到原本的自己并不感到惊讶,反而有些惴惴地左右顾盼道:“这是梦吧?你看见福临了吗,他刚才正在我的旁边。”
“是梦,也不是梦,”对面的“谨宁”只是微笑着摇摇头,“看来你已经选好了,既然我等不回你了,在这和你告别。”她拉起谨宁的手用力握了握,尽管她正逆光而立,但仍能看见眼眶发红:“可你这个人本来运气就不好又总喜欢剑走偏锋,也不知道这次会怎样。”
谨宁看着手中逐渐变得透明的手还是用力地回握道:“能一眼望得到头的是神话不是人生,人只要活着总会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声音回荡在御花园的怪石回廊之上又重新传到谨宁的耳中,相握在一起的手只剩下了自己的,她不甚自在地呼出了一口气:“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争奇斗艳的花朵始终向往而生,御花园几乎是她每日必行之处,不上千次也走过了几百次,谨宁在御花园的走了一圈又一圈,找遍了每个角落也找不到自己想找的人。
谨宁的背影也跟着疲惫起来,像是肩上突然多了几百斤的东西,突然将她压垮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怪石之上的亭子最先跟着不安分的晃动起来,然后是下面的岩石碎成块滚到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谨宁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还未来得及从地上站起眼前的世界就跟着一起天旋地转,向下坠着最后被无尽的黑暗一起吞噬。
刚才的阳光并没有驱散一丝风雪之中的寒气,反而在黑暗中谨宁感觉身上又一点点温暖起来,在眼前完全变黑之时,谨宁能清楚的听见有人在焦急地呼唤自己的名字。
“谨谨,醒醒。醒醒。”
再次睁开眼时,顺治一直悬而不定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谨宁这才发现床边已经跪了一排人,看见谨宁从梦中挣脱出来喜道:“娘娘终于醒过来了。”
谨宁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几次试图唤醒系统却依旧得不到答复,只能清了清嗓子:“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脸色并不好看的顺治,见后者摆了摆手才终于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殿内静得有些骇人,谨宁只能听到彼此绵长的呼吸声,四目相对时谨宁甚至觉得有些难为情。
顺治的眼睛在幽暗的灯光下仍是极亮,他那二分之一的蒙古血统让他比中原人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锋利,可他依旧压下心里的余悸,用一种极为和缓的语气问道:“你刚梦到什么了?”
在编个故事和如实禀报之间谨宁想都没想,捂住自己的脸从指缝中看了一眼顺治,然后不好意思地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了动:“不了,了你又要笑我。”
顺治将谨宁额上沾湿的碎发捋了捋,抽了一口气道:“确实要笑你。在梦里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能如此开心,怎么叫你都醒不了。”
脸上还留着些未擦干的泪痕,谨宁摸了摸,并不觉得刚才会笑到流泪,便道:“明日再吧,也不是……”
谨宁那一身魔性的痒痒肉在关键时刻又一次出卖了她,她忍着笑声辛苦最终还是举了白旗:“梦都是反的,我了你可不能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顺治“嗯”了一声,谨宁才用极微弱的声音含混不清道:“我在梦里把你弄丢了。”
“所以你就哭得醒不过来,”顺治在谨宁的额头上屈指一弹,在周遭的寂静之中显得格外清脆,“整日里做些痴梦。无论你在哪里我也能把你找回来。”
“可我是真的害怕,你走着走着就走丢了,”谨宁大概是有些吃痛,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着着竟然止不住地哭了起来,“我在御花园里找了好几遍也找不到你。”
“下次记得回你宫里看看,”顺治听谨宁这么,心里也一时有种不出来的滋味,他刚才一时着急,这会儿也觉着自己下手有点儿重了,便轻轻按着刚才弹得地方,又吻了吻她的眼皮安抚道,“以后在梦里记得不要再把我弄丢了。我刚见你一直醒不过来才要被你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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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一个月实在是忙不过来,平均每天有三节大课,还要一遍遍填各种材料,还要准备考试,实在是忙不过来。向大家道歉,有伙伴一直在等更新,心里真的非常感激,给大家鞠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