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皇后的额头上沁出了不少细密的汗珠, 连喉咙也是沙哑的,喉咙上下一动似是想什么又不出来, 眼前昏花一片, 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宝珠被猛吓了一跳,一下子扑倒在皇后床边,对周围的侍女大喊“传太医”,一边又让人去请太后过来。
谨宁又被宝珠一下子扒拉开了,轻笑了一声, 转而对佟宛晴耳语道:“皇后这是失心疯了?”
佟宛晴摇摇头, 拉了拉谨宁的袖子道:“姐姐,万一太后来了要查药渣怎么办?”
“不急,苦艾药力大,所需份量却是很少,我又让人把药碾成了粉末化在水中不易觉察, ”谨宁拍了拍佟宛晴的手, 又拉着她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保章正那边已经妥帖了,你放心吧。”
那太医腿脚利索,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来了, 进来也顾不上行礼, 直接先给皇后嘴里塞了点药丸,是以此来吊住精神。
太医为皇后把过脉, 才道:“本已过了七月流火, 但是暑热依旧不减, 皇后娘娘本是阴虚火旺,加上暑热相冲,所以久不见好。”
“不要掉书袋,皇后本就辛劳,身体又长年欠安,这样下去身体只怕会愈来愈垮,”谨宁微微坐正,“你还是想点行之有效的办法一会儿禀报给太后吧。”
太医一边着,一边用眼角瞟着一旁用护甲轻轻敲桌子的谨宁,眼中似有犹豫:“皇贵妃以为如何?”
谨宁听了这句话直接笑了出来,正了正领巾道:“本宫又不会治病,太医此眼何意?”她笑着的眼轻轻一弯,本来柔美的桃花眼多了几分凌厉:“还是太医院无人,不能治好皇后的病?”
太医吓得一哆嗦扣在地上忙道“不敢”,未等多言,太后便踏进殿中:“哀家竟不知是太医无能还是皇贵妃太有本事了。”
这和佟宛晴想得不太一样。
谨宁听见太后的声音猛地一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没想到太后来得也是如此之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臣妾惶恐,不知太后所谓何事?”
“你惶不惶恐哀家不知道,”太后走到床前用帕子轻轻拭去了皇后额头汗水,一扬帕子,苏姑姑便会意地带着屋中的人尽数退下。
香炉里依旧徐徐不断地飘出不知名的香气,顷刻之间,香潭清水间滋滋燃烧的声音与几人的呼吸声交错,等待着太后接上后面的话。
“那日祭祀之后皇后便突然病了,哀家听是你让皇后发毒誓,偏是皇后刚起完誓天上便劈下一道雷,你又多次出言顶撞,从此皇后心里就落下了病根。”
谨宁歪了歪头,数日不见太后颠倒黑白、倒一耙的本事愈发厉害了,心里盘算着这个时候是纠正她还是纠正她还是纠正她比较好呢?
“万物自然,雷下雨也不是臣妾能控制的,只是巧合而已,皇后向来坦荡,想来不会放在心上,” 谨宁垂首道,“当时的事实怎样,太后心里明镜似的。”她慢慢抬起头,对上太后深邃的眼睛:“又何出此言呢?”
二人针锋相对,太后毫不退让,长眉一扬,逼近谨宁,严肃道:“那么祭祀大典的香烛你又如何解释?”
太后的位置对于谨宁来很有压迫感,尤其是她本就不怒自威,旁人看来心中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日发生的事太后自然清楚,”谨宁扬起脸,不卑不亢道,“换做旁人也会认为是臣妾做过手脚,想趁机散布谣言以此包揽权力。甚至连太医都怀疑臣妾对权力的欲望。”谨宁着改行了个大礼:“皇后孱弱多病需要静养,臣妾无能,还请太后掌权。”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太后没想到谨宁能够这么痛快,一时也有几分惊讶。之前保章正已经多次暗示过汤若望皇后与谨宁命格相冲。对于算命这种事,汤若望本身是不甚擅长的,但是下面的人已经禀告过,他又不敢不报。
太后每日诵经祈福不管是真信还是不信,但终日耳濡目染心中也起了几分怀疑。虚实之间太后不好定夺,只能将信将疑,但看到皇后日渐虚弱,而今也不得不信。今日见谨宁这般模样心中只能暗自祈祷皇后早日康健。
毕竟此消彼长,一方康健,另一方肯定会弱下去。
谨宁抓住太后迷信的心理,回去先让人减了皇后药中的苦艾,又让人哄骗给皇后医治的太医换几味药材吊住精神,等暑热消去再好好医治。果不其然,皇后的病确实有所好转。
相对应的,谨宁祭出了自己以前逃学逃课时常用的“睡觉踢被子大法”,连着在晚上睡觉时不盖被子数日,虽不如儿时效果明显病情来势汹汹,但最终也感染了风寒。
自然了,佟宛晴看着喷嚏连天的谨宁,仍是不解:“你为何要让太后管宫中庶务?”
“除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之外,我要处理掉宝珠,就不能让宝珠死在我摄六宫事的时候,”谨宁擦了擦发红的鼻头,“还有,人一忙,不是特别紧急的事就顾不上了,过两天你试试能不能把三阿哥接到自己宫中。”
佟宛晴听到三阿哥眼角一抽:“娘娘还惦记着三阿哥……”
眼看着佟宛晴一想起三阿哥又要长吁短叹起来,谨宁就愁得扶额,心里暗求老天开眼,赶紧让人来速速来救场,兰芷碰巧就来报:“娘娘,太后刚让苏姑姑传来了两个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谨宁干巴巴眨了眨眼:“有好消息吗?”
兰芷抿抿嘴:“两个还都不错,奴婢一次性都了吧。一个是宝珠死了,一个是云贵战事胶着,二军各退一步,皇上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宝珠感染鼠疫而不自知,一心扑在皇后身上,耽误了最好的治疗时间,再想要医治为时已晚,这些都在谨宁的意料之中,因此谈不上欢喜。倒是离宫数月的顺治突然归来,让她心底开出了一朵花。
前几日宝珠病重就不在皇后身边伺候了,周围人也是一直瞒着皇后宝珠殁了的消息,皇后大病初愈,见不到心腹自然起疑,这时才知,难免又受击,精神又差了下去。
谨宁虽是欣喜的,但是眉头又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两人相处的日子久了,佟宛晴也能猜出几分谨宁的心思:“姐姐是觉得时日无多,等皇上回来就不好处理皇后了吗?”
谨宁略一点头:“太后,皇后……罢了,容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我再睡会儿,受了风寒,最近困得很。”
……
顺治回宫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凉,丰满的绿叶也逐渐褪去了颜色变得干瘪却又金黄。迎接皇帝凯旋的仪仗隆重自然不必多言,其过程繁多,谨宁却也疲于应对,只在庆典上遥遥一望便也觉出欢喜。
为迎合太后心中的“此消彼长”,谨宁积极吃药按时锻炼,不仅是病好了,身体愈发强健。同样的,皇后那边已经熬空的身体明显禁不住在秋燥时依旧加大的补药用量,太后病急乱投医,让人猛地被撤去大补的药材更是让皇后雪上加霜。
谨宁看着皇后拼命吊着精神的样子摇了摇头:“她要是不听太后的,没准儿可以活过我。”
【根据系统测算,不出意外的话,您的身体预计可以维持到八十几岁,】系统十分敬业地算出了数据,【我觉得这对大多数人来还是有难度的。】
“八十多岁,估计那时我的口水都能流到后脚跟了,”谨宁嗤笑一声,“我先回去补个觉,他今天晚上才能消停下来,我就不在这耗着了。”
谨宁料事如神,果不其然,当顺治踏进承乾宫的时候已经是弦月高悬。王铎悠扬的声音刚要响彻长街便让顺治抬手一揽给堵了回去。
四阿哥正在院子里不知道玩些什么,只是专注的很,连顺治走到他旁边都丝毫没有发觉,直到顺治突然了一句“你在做什么”,四阿哥才被吓得三魂七魄离了身子,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恭敬道:“给皇阿玛请安。”
四阿哥比顺治离京时长大不少,话也清楚了很多,顺治看得欣喜,将四阿哥抱起来:“你额娘呢?”
四阿哥摇摇头:“额娘今日身子不好,总是病怏怏的,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顺治心里咯噔一下,将四阿哥放在地上十分敷衍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天晚了回去休息吧,皇阿玛去看看你额娘。”
内殿王铎是进不去的只能在外面候着,只有顺治一人走了进去,这殿中静得古怪,连一进门的侍女也未见到,顺治心中更是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试探道:“谨谨,你在吗?”
无人应答。
床榻早已被层层厚重的纱幔遮得严严实实,他轻轻拉开,见床上空无一人不禁吸了一口凉气。然而,眼前很快扫过一个黑影,将自己的眼睛捂得严严实实,警惕道:“是谁?”
顺治着一把握住了这人的手腕,无意中碰到了这人手上戴着的玉镯,心中当下有了数,便不再作声,只听来人道:“这是哪家的哥哥,生得如此俊俏。”
顺治不慌不忙陪她演着:“听声音倒应是个清丽佳人,朕身边正好缺一个侍奉笔墨的侍女,不如去乾清宫领个差事。”
谨宁本来的声音是略微有些低的,刚才是掐着嗓子在话,这会儿听了这话立刻恢复了原声:“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顺治将谨宁的手拉了下来放在腰间,转过身道:“你不是病了吗?”
“之前着了风寒,现在已经好了,”谨宁缩了缩脖子,“若真有病,就是想你想得厉害。”
“没事就好,”顺治捏了一把谨宁的脸,“你变了,你也变了,你以前从来不用四阿哥来蒙我的。”
“临哥哥,”谨宁笑嘻嘻地环住他的颈,“你瘦了,也黑了,啧,这次四阿哥要认不出来你了。不过我还是能认出你来的,你有没有点感动?”
“朕太感动了,要不要给你亲手写个行状昭告天下,看看皇贵妃有多贤良淑德?”顺治一句戳一下谨宁的脑袋,“我才走了几日你就敢认不出我来了?”
谨宁听见“行状”二字心里本能地咯噔一下,干笑了几声:“可以但没必要,你看月黑风高夜,最适合讲点故事,你是不是得和我讲讲这次出行的见闻就当作是睡前故事了?”
“可以但没必要,”顺治现学现卖,觉得这句话既简单又能准确表明意思着实好用,又一边将手伸向了谨宁魔性的痒痒肉,“四阿哥你病了,朕帮你好好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