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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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内众人一惊, 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只玄色锦靴踏入宫门, 随后身着玄色锦衣长袍,神色淡漠的男子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他负手而立,逆着光走进大殿, 棱角分明的脸庞在阴影下明明暗暗,幽深的眸子扫过众人, 最后落在那亭亭而立的温婉女子身上。

    她穿着烟雾熏蓝色长裙, 粉嫩的脸颊上带着温和的笑, 温柔之下却隐着丝丝清冷,带着些许无法攀近的疏离, 立于殿内, 如同池中青莲, 不染尘埃,让他负于身后的手忍不住轻轻握了握。

    他向殿内踏进一步,众人才恍然回过神来, 满殿的奴才跪了一地:“奴才等见过王爷, 请王爷安!”

    压着洛芙的几人更是松开手, 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埋下身子深深叩下头。

    楚氏微皱了下眉尖,掩去眼中情绪,上前一步行礼:“臣妇参见靖王殿下。”

    洛伊儿与洛茜跟在楚氏身后弯腰行礼,唯独洛芙看着他, 似乎愣了一般,直到她身后的白芷抵了抵她,她才反应过来,落后其他人一步,开口:

    “臣、臣女请靖王殿下安。”

    方瑾凌走进大殿内,近于洛伊儿身边,他脚下一顿,余光扫到她腰际微微晃动的羊脂玉佩,他眸色似微动了动,停下了脚步。

    洛伊儿低着头,只能看见停在自己面前的锦靴,她轻颤了下眼睫,粉唇轻抿。

    方瑾凌眸底神色微淡,最终看向楚氏,漠然开口:

    “夫人不必多礼。”

    楚氏站直身子,恭敬道:“谢过靖王殿下。”

    方瑾凌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众人还跪着,他抬手虚扶洛伊儿,眸光落在洛伊儿的指尖处,却见她嫩白的指尖似乎蜷缩了下,才轻声:“谢过靖王殿下。”

    她吐字极轻,尾音带着些柔意,似轻颤绕绵,方瑾凌眸子闪过一丝极浅的幽暗,如同藏着看不清的迷雾,极深极暗。

    他并未管其他人,而是抬眸无声地看向台阶上方的皇后,其他人无令,埋头不言地跪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皇后此时已经坐下,神色并不见好,捏了捏掌心,往日却不曾见过他来请安,他今日为谁而来,她又怎会不知。

    她冷冷扫过洛伊儿,同她那娘亲一样,都是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方瑾凌眸子中神色深深,行礼后坐在宫人搬来的椅子上,手指敲在椅柄上,片刻后漠然发问:“发生了何事?”

    皇后的护甲几欲要被掰断,她才稳着神色笑道:“侯府姐刚刚有所失礼,幸而伊儿已经解释过了,是母后误会了。”

    此事不了了之,洛芙自然欣喜万分,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沉默站立在那里的方瑾凌,想到他刚刚让人把自己放下的场景,悄然红了红耳畔。

    方瑾凌神色不变,看向楚氏,道:“既然如此,夫人便先去太和殿吧,众位世家夫人已经到了。”

    皇后冷冷别开眼去,对于方瑾凌的决定没有吭声,自然也就是默认的意思,楚氏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服了服身子:“臣妇告退。”

    她带着洛伊儿等下出去后,大殿内的气温才似陡然下降,众多奴才俯下身子,噤若寒蝉,皇后的脸色也不禁变了变,道:

    “皇儿今日怎么有空来请安?”

    方瑾凌站起身,皇后对上他漠然的视线,眼神微有闪躲,就见他转过身去,声音中似夹着无尽的寒意冷凛:

    “儿臣只是来告诉母后一事。”

    不待皇后发问,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后,就忍不住白了脸色。

    “母后之前让人送进王府的奴才犯了错,被处置了,日后,母后就不必费心了。”

    他留下一句寒意刺骨的话,转身离开。

    却让皇后在他离开后,怒不可遏,忍不住碎了一套茶杯,声音气得颤抖:“他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母后!”

    可是再过分的话,她却是紧咬着嘴唇,不敢骂出声。

    如今皇上对她零星的面子情,也不过就是因为她的这个养子罢了。

    楚氏一行人行至坤宁宫外,近御花园处,楚氏停了下来,她看向有些魂不守舍的洛芙,凉声道:“二姑娘心浮气躁,回府后,抄百遍佛卷送到佛堂去。”

    洛芙脸色惨白,再没了旖旎的心思,百遍佛卷?她及笄之前岂不是出不来了?只是她看着楚氏微凉的神色,不出任何求情的话,眼圈微微发红地应下:“女儿记下了。”

    楚氏没有一丝怜惜,添了一句:“让邱氏陪同你一起。”冷淡转身。

    洛芙却是被吓得连眼泪都不敢掉,万没有想到今日之事竟然还连累了姨娘,此时的她哪里还有早上出府时的兴奋。

    洛伊儿眉眼浅笑看着,一句求情的话都没,甚至眸子里也泛起丝丝凉意。

    洛茜仿若透明人一般,低埋着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一句话都不。

    天色渐暗,太和殿中的宴会也快要开始,一行人也终于赶到太和殿,不知是她们路上耽误了些许时间,还是方瑾凌走了近路,她们进来的时候,方瑾凌已经坐在位子上了。

    身边围着不少人向他敬酒,他两指捏在酒杯边缘,玉白的酒杯衬着他修长的指尖,低垂着暗沉的眸子,身边气压微低,似透着些许寒意,身边敬酒的大臣多数面色严肃,隐着几分敬意。

    洛伊儿视线扫了一番,发现那一群大臣中赫然有自己的亲大哥,洛齐衡,他端着酒杯正向方瑾凌敬酒,方瑾凌不似对其他人那样漠然,捏着酒杯抿了一口,已算给足了洛齐衡脸面。

    他似乎感觉到什么,陡然抬眸,却恰好撞上洛伊儿的视线,洛伊儿微微一愣,他眸色深沉,又似多了一分幽暗,让人觉得隔着层层迷雾,看不清摸不透,却是距离几米之外,依然能感觉到他身边透着一股子寒意和凛意。

    洛伊儿轻抿了抿粉唇,细眉弯了弯,露出一抹温婉的笑,眼角因着笑意似乎染上一抹嫣红,她端起桌上的果酒向他举了举,然后仰头饮下,白皙细嫩的脖颈露出来,发髻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明灼的烛光下,她白皙的脸颊似乎泛着一层玉润的光泽。

    她没有看见,她仰头饮酒的瞬间,方瑾凌眸子中闪过一丝暗色,放于案桌下的手指轻捻了捻,等她将酒杯放下后,方才捏着酒杯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水滑过喉间,他眸色深深将其咽下。

    洛伊儿莫名轻颤了下眼睫,方才移开视线。

    这时,圣上也终于到来,身后跟着皇后,圣上如今已经年近五十,也许是因为当年仗的缘故,他身材依旧高大,容貌也隐隐可见年轻时的俊朗,眼底神色深沉,帝王威压在他身上尽显。

    随着他的到来,这场宴会也终于开始,大殿中央歌舞升平,有些官臣的视线已经隐隐放在了那些舞女身上,在一片喧闹中,洛伊儿也隐隐能察觉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着痕迹地抬头,却不想撞上温王方瑾瑜的视线,他见她看过来,也未慌乱,温和笑着端起酒杯,温雅之气尽显无疑。

    洛伊儿轻点头,抿了一口米酒,浅笑着收回视线,就在刚刚,她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道视线似乎暗沉了些。

    将两人举动看在眼底的方瑾凌,微眯了眯眸子,他想起在边关的那次刺杀,又想起回京一路的赠礼,突然觉得应该礼尚往来,回礼才是。

    方瑾凌对上方瑾瑜的视线,却见方瑾瑜举起酒杯对他示意,勾了一抹温润的笑,眼底神色却是不明,方瑾凌淡淡瞥了他一眼,漠然收回视线。

    大殿中烦闷,洛伊儿与楚氏了声,便带着玲珑悄然出了大殿,此时天色已暗,晚间亦有些清凉,她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瞬间觉得眸底都清明些。

    她早年常来宫中,对宫中建筑极其熟悉,她扶着玲珑的手臂,轻声了句:“我们去太幽湖那里透透气。”

    玲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两人慢慢朝太幽湖走去,太幽湖白日里的人很多,可一到晚上,就少见人了,这时的太幽湖自然十分清净,洛伊儿进了亭子里,扶着亭边坐下,不远处点着灯笼,所以,这里并不是一片幽暗,隐隐可以看清湖中漂浮的莲叶。

    洛伊儿待了一会儿,就算回去了,这时却听见亭子外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扭过头去看,见到来人,有些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只是心中终究有些惊讶,乱了心绪。

    玲珑早已无声地服下身子,洛伊儿见他身后并无伺候的人,轻抿了抿粉唇,刚要起身行礼,就被他断:

    “不必行礼。”

    他的声音比白日里在坤宁宫似乎更淡漠了些,不知是不是暗夜容易释放些情绪,洛伊儿总觉得自己在其中听出些许被压下的情绪,莫名显得声音醇厚低哑了些。

    方瑾凌视线落在玲珑身上,低沉吩咐:“你先下去。”

    玲珑吃了一惊,却是没有动,而是去看洛伊儿,等着她的命令,方瑾凌看着她的动作,眸光微暗,却并无不悦,洛伊儿轻轻一颔首,轻声着:

    “去外面守着吧。”

    玲珑这才咬了咬唇瓣,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无声退下。

    她退下后,亭子中只剩下方瑾凌和洛伊儿两人,四周一片寂静,只偶尔会响起几声蝉鸣,亭子中气氛莫名让人觉得心尖微颤,洛伊儿眸子闪了闪,没有再等方瑾凌开口,她扶着亭柱站起身,轻抚了抚衣袖边的褶皱,轻柔笑着问道:

    “今日是殿下的接风宴,殿下怎么出来了?”

    方瑾凌眸子放在她身上,她笑得轻柔,让人分不出真假,却让方瑾凌觉得心中一动,他已经三年未见她,当初莫名胆怯,一时逃避,竟三年未回京,他心中不明悔不悔,若三年前,他不离京,两人之间,也许就不如这般陌生。

    但是,他心知,他有一点从未悔过。

    他从不后悔,离京前,向父皇求了那一道圣旨。

    从那日起,他与她注定要在一起。

    他负手而立,看向不远处的莲叶丛,没有答她的话,反问道:“伊儿又为何出来?”

    三年未唤出口的称呼,陡然出现,即便是方瑾凌,也不禁在无人发现的地方,眸色微暗。

    洛伊儿指尖轻颤了下,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唤自己,她想起他刚回京的那天,他拦住自己的马车,称她为洛姐。

    她回过神来,浅笑着回答:“在大殿内觉得有些闷,臣女方才偷跑出来透透气。”

    他突然出声:“不必称臣女。”

    洛伊儿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有些迟疑地:“……殿下?”

    她轻蹙着眉尖,含情眸中含着一分不解迷惑,悄然落在方瑾凌身上,那分茫然惹人怜惜,方瑾凌轻瞥了眼,他知她聪慧,自然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淡淡移开视线:“我亦然。”

    洛伊儿略一思索,才明白他是在回答自己第一个问题,她心细地注意到他的自称,心尖微微一晃,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自称我了,还有一次,便是那日他初回京那日,他问她,是否愿嫁给他。

    伊儿眸子刚轻闪了闪,就听他低沉醇厚的声音:“不必拘谨。”

    洛伊儿温婉地点了点头,眸子里似乎带着些许光亮,她又重新坐下,一手搭在栏杆上,下颚轻轻抵在手背上方,微风拂过脸颊,似乎还带着白日的温热,洛伊儿觉得舒适,微微阖上眸子。

    方瑾凌在她背后静静地看着她,他站着未动,居高临下,可以将她彻底看尽眼底,她头顶斜插着的步摇是玉白色,即使在暗夜里,也依然明显,随着微风的轻拂,也随之晃动。

    他眸子微动,开了口:“喜欢这步摇?”他在脑海中回想着,府上是否还有其他名贵的玉簪、玉镯,他总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只有美玉方才能衬托。

    洛伊儿听到声音,偏头过来,仰着白净的脸蛋看向他,她伸手抚了抚步摇,眸子里全是浅柔的笑意:“还没谢过殿下赠礼之恩。”

    她突然撞进方瑾凌的眸子,却恍若看见两汪幽暗的潭水,深不可测,潜着丝丝暗光,让人莫名觉得一阵压迫。

    方瑾凌见她头上步摇似乎有些歪,眸色闪了闪,向她走近两步,两人脚尖似乎几欲要碰到一起,洛伊儿仰头看着他,微惊地粉唇半启,方瑾凌低垂下眸子,似乎没有异样地抬起手来。

    洛伊儿不知他要做什么,见他的动作,长翘的眼睫不经颤了颤,就在方瑾凌要碰她发丝时,她突然慌张地偏开头去,青丝晃动间与他指尖一擦而过,余留淡淡清凉。

    方瑾凌动作停在那里,眸色瞬间暗沉下来,听着她微有些茫然慌乱的声音:“殿下?”

    他移开视线,将手收回,淡然道:“步摇歪了。”

    他余光见她似乎松了一口气,抬手扶了扶步摇的模样,心底一沉,身上似乎愈透些寒意,就见她站起来,嘴角弯着柔和的笑,低服了服身子,世家的女温婉知礼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眸子是不近不远的温和: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她们自然不能离席太久,尤其是两人还都不在,两人又身负婚约,落在有心人眼里,还不知会编排成什么样子。

    方瑾凌察觉到她隐隐有些逃避,眸子里淡淡的情绪也消失地一干二净,他漠然应了一声,又重新看向不远处的莲叶丛。

    洛伊儿不解地站直了身子,看向他,咬唇道:“殿下?”

    方瑾凌淡淡垂下眸子,扫了她一眼:“你先回去。”两人一起回去,自然对她名声不好。

    洛伊儿不知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抿了抿粉唇,对着他服身行了一个礼,走到凉亭外时,她顿了顿,有些轻的声音传来:

    “殿下,娘亲告诉我,您是愿意这门亲事的。”

    她声音里似乎带着些许不明的意思,话音落地,才婷婷走远,不远处的玲珑见到出来,连忙上前扶住她。

    亭子中的方瑾凌,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远,才转头看向湖面,眸子渐渐幽深,就如同湖底深不可测的暗潮,他捻了捻刚刚抚过她青丝的指尖,只觉指尖上还余些酥|痒,又想起她刚刚不明的话,让他不经意抿紧了薄唇。

    她是觉得……他不愿?

    走远的洛伊儿,想着刚刚亭子中他的举动,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轻笑,笑意愈渐变深,姣好的眉眼弯弯。

    她回到殿内,与楚氏上了一番话,又被楚氏带着向舅母问好后,才见方瑾凌姗姗来迟,他此时的面色又恢复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神色,身上似乎还透着大殿外刺骨的冷意,便是圣上夸奖,他也是平平淡淡地应着。

    就在这时,大殿中央突然上前一袭红衣身影的女子,她脚腕上系着两串铃铛,走路时发出悦耳的声音,大殿内众人的视线也都落在她身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眼角处有一颗朱砂痣,显她眼角挑起一抹媚色,红色的罗衫遮不住她玲珑的身段,隐隐露出不堪一握的腰肢,摇曳着走到大殿中央,盈盈一拜,话音带笑含媚:

    “玉儿欲献一舞,请陛下恩准。”

    她话音一落,殿内起了一些声的嘀咕,洛伊儿挽起一缕秀发别到耳后,眸子含笑地看着那女子,论娇媚之态,侯府中的苏氏也算一人,不过比起眼前这人,娇有余媚不足。

    旁边的楚氏此时淡淡出声:“此人是西凉国和仪公主,为中宫所出,甚得西凉国圣上喜爱,其貌美之名早已传遍四国六地。”

    楚氏看了她一眼才补充道:“她此次来大明朝,是为和亲一事,西凉国这次战败,这和仪公主也是他们议和的诚意之一。”

    洛伊儿颔首,心下了然,怪不得身为一国公主,要在众人前献艺,她的眸子从高台的圣上开始,轻扫了遍皇室成员,心底好奇,不知这和仪公主看上了哪位皇子,也或者是圣上。

    楚氏话间,圣上已经许了和仪公主的要求,此时她手持琵琶,红衣轻转,媚意横生中一曲出,一舞终,洛伊儿余光看见洛芙神色已有些惊叹,便是洛茜面上有些讶然。

    楚氏的声音也传来:“你觉得如何?”

    洛伊儿轻弯起嘴角,轻抿了一口果酒,温和又有些淡淡道:“尚可。”和仪公主一舞也堪称一绝,她平淡无奇的声音里有些漫不经心。

    楚氏听罢,眼底也浮些许的笑意。

    高台的圣上点头,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和仪公主此舞甚好。”

    “谢过陛下,”和仪公主扬唇一笑:“和仪此番前来大明朝,对京城多有好奇,不知陛下可否让人领和仪一观京城繁华?”

    她来大明朝所为之事,圣上自然知晓,如今所言也不过是想知道自己和亲之人是何人,景帝微眯了眯眼:“和仪公主可有人选?”

    大殿内安静下来,听着两人对话,也知道和仪公主接下来的话,很有可能就决定了她和亲之人的人选,当下心底有所支持的皇子的臣子不免微皱起眉头。

    毕竟西凉国为战败国,此番又被靖王压至此,对皇子夺嫡起不了多大的用处,更何况,这些子已经有所支持的大臣,自然也是希望自家女儿嫁进皇室,所以和仪公主对他们来,算是一个烫手芋头,一旦娶回去,那可只能是正妃之位,对于心里有大谋化的王爷来,娶一个没有助力的女子,自然是浪费正妃之位。

    洛伊儿和楚氏对视一眼,眸子的笑意淡了一些,他们齐侯府在当初嫡女洛伊儿的婚事定下之后,几乎已经站队,如今他们齐侯府自然是支持靖王的,更何况齐侯府嫡长子更是在靖王手下为官。

    若是这和仪公主选了靖王,不是平妃,至少也是一个侧妃之位,又因其地位特殊,较一般侧妃而言,更为尊贵一些,齐侯府自然也不愿她选择了靖王。

    洛伊儿下意识地看向方瑾凌,却见他神色淡漠,对大殿内发生的事置若罔闻,似乎对所有事了如指掌的模样,当下,她眸色闪了闪,就在她心中猜测此番事宜是否与他有关时,和仪公主声音也落下:

    “和仪对贵朝的温王殿下,心生仰慕已久,此番可否让温王殿下领和仪一观京城?”

    此话一出,自然满殿喧哗,最为不满地自然就是温王生母丽妃,她眼底隐隐有些不悦之色,只是并未表现在脸上,温王在朝中素来有温和之名,支持他的朝中人选不在少数,丽妃心底更是已经有了心仪的儿媳人选,自然不愿让这和仪公主嫁入温王府。

    与此同时,温王面容上笑意不变,却是直直看向上方的方瑾凌,两人四目相对,方瑾瑜眼底神色似乎闪过一丝阴霾,却转瞬即逝,方瑾凌神色依旧淡漠冷寒,极其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

    已经有大臣向皇上表示,此番不妥,言明温王职务繁忙,不便领和仪公主游玩,更甚至推举其他人选。

    景帝久久没有话,任由大殿内一片吵闹,直到那些大臣发现圣上脸色神色似乎并不好看,渐渐安静下来,他才转向一直没有表态的方瑾瑜,低沉发问:

    “瑜儿,你如何想?”

    方瑾瑜一身玉白色锦绣长袍,他站起身,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他向上拱手,笑得依旧温和:“儿臣谨遵父皇令。”

    不过领人游玩而已,他笑意不变,最后和亲人选可未必如此。

    景帝一直暗沉的神色,听他的话后,也有些缓和:“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带和仪公主一观京城。”

    “儿臣遵旨。”

    他面色如常领旨后坐下,底下的和仪公主早便一直量他,见他果如传闻中温文儒雅,心底也松了一口气,她从来和亲的路上,便得了命令,她的和亲对象是大明朝的温王殿下,她自然能看出满殿大臣多有对这旨意不满,可是,她又有何法?

    她不着痕迹地看向那默然不语、垂眸饮酒的男人,他似有所察觉,淡漠瞥来一眼,便刺得她连忙收回视线,待回过神来,心底依旧还剩寒意不散。

    底下大臣虽然心里有所不满,但是见温王神色如常的模样,心底也多少放下心来,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再多谋划了。

    他们却并不知,他们眼中笑意不变的温王殿下,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眼底渐渐升起一抹凉意,他身后的安崇似有所察觉,面色早已冷峻下来。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洛茜脸色惨白,眼底全是狐疑之色,前世,西凉与大明朝和亲了吗?

    不可能,若是和仪公主真的嫁给了温王,她又怎么会成为温王正妃?

    是和仪公主没有来?还是前世的自己并不知晓?

    一场接风宴,却一波三折,楚氏等人也心觉疲累,入了侯府,刚跨过门槛,楚氏脚步一顿,看向洛芙,漠声道:“即日起,你便在院中抄写佛经,莫要忘记通知邱姨娘。”

    洛芙即使再听见,也不禁脸色一白。

    楚氏刚要抬步离开,余光瞥见低头不语的洛茜,略微一皱眉,她又看向洛芙,平淡道:“大姑娘身为你长姐,日后多向她学习,你若能有她一半懂事,邱姨娘也能省心不少。”

    洛茜身子一僵,没想到她将话头扯到自己身上,当下眼底神色一冷。

    洛芙被就训得难受,此时听她自己比不上洛茜,心底有些恼怒,却不敢朝着楚氏而去,只能狠狠刮了一眼洛茜。

    楚氏今日心情不好,冷然一句:“都散了。”便扶着张嬷嬷的手朝芳韵堂而去。

    洛伊儿望了她背影一眼,眸子有些笑意,温柔道:“几日几番折腾,妹妹有些累了,两位姐姐也早些回去吧。”

    完,她扶着玲珑的手转身离开,徒留两人在门口。

    等洛煜安回来,听德荣了今日夫人去宫中,去被皇后叫去的事,原本想去前院的步子一顿,转道朝芳韵堂走去,果不其然,芳韵堂安静一片,气氛极其低压。

    洛煜安眸子一暗,抬手止住德荣的跟随,自己迈进主屋。

    楚氏正坐在铜镜前,屋内只留了张嬷嬷一人伺候,洛煜安进来后,张嬷嬷似乎松了一口气,低服了服身子,退了出去。

    楚氏也看见了他,低敛了敛眉,轻声道:“侯爷怎么来了?”

    洛煜安敛起衣袍,坐在罗玉架子床上,看着她似乎平静的神色,沉声道:“听你今日去皇后宫中了。”

    楚氏手中的动作一顿,眼底平静的神色似乎有些崩塌,就像是在坤宁宫,王嬷嬷话时,她气得眼眶发红一样,她紧紧握住双手,指尖狠狠刺进手心,她才保持一丝清醒,声音浑然沙得有些不像话:

    “侯爷来,就是为了这一事?”

    见她这模样,洛煜安狠狠一皱眉,两步跨过去,用力握住她的手,一边轻轻将她拥在怀里,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他轻声安慰道:

    “没事了,都过去了。”他声音里有些往日不可见的温柔,此时却尽显无疑,他在安慰自己怀里这个女人,他明知她往日手段多有狠辣,却依旧忍不住有些心疼。

    楚氏双手拉着他的衣襟,紧紧闭着双眼,泪珠从眼角溢出,她颤着声音:“不会过去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只要一看见她,我就会想起当年的那件事!”

    “我的好姐姐,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对我!”

    她身子似乎瘫软地要从凳子上滑下来,却被洛煜安一下子搂在怀里,她睁开泛红的双眼,止不住的泪珠流淌,话音中的恨意如何也藏不住。

    听到她提起皇后,洛煜安眼底也滑过一丝凉意,将楚氏搂得紧了些许,轻声安抚着,等她平静下来,当年那件事后,楚氏与皇后瞬间决裂,若不是楚锋言语行事间皆向着楚氏,怕是齐侯府与楚氏一族的关系也早已不如从前。

    四年前,那时的楚氏和皇后关系还不像如今这般差,便是洛伊儿也在坤宁宫待了近半年时光。

    当年的中秋宴,楚氏同洛伊儿一起入宫,如往年一样,先去坤宁宫请安,洛伊儿于半路被靖王拦下,只余楚氏一人前往坤宁宫。

    那日,楚氏随着宫人走进坤宁宫,却发觉坤宁宫气氛似乎不如往常,便是王嬷嬷,看着她的视线也多有闪躲,唯独皇后依旧一脸笑容,楚氏心知自己与皇后的隔阂在于那位的心思,坤宁宫的气氛压抑,已然不是第一次,所以她也并未多想。

    几杯茶后,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而王嬷嬷头低得更是即将埋到胸口,楚氏渐渐感觉有几分闷燥,忍不住扶了扶额,觉得有些昏乏。

    皇后似乎看出她有些不舒服,一脸担忧关切:“阿念,你怎么了?”

    那时的楚氏没有想到皇后竟然恨她至此,毕竟她为了消皇后心底怀疑,早早在及笄之时,就嫁人为妻,她自认,对于皇后已然算是仁至义尽。

    她摆摆手,甚至还因失态略感歉意:“无事,娘娘不必担心。”

    皇后也只是扬了扬眉,没有再多,只是笑着与她聊着天,她却越来越觉得烦闷,脸色也忍不住变了变,素来是谨慎的人,心底也不禁渐渐升起一丝狐疑。

    不久后,她着实觉得难以支撑,皇后此时已经担忧地站了起来:“阿念,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快进内殿躺下。”

    不等她拒绝,就见皇后扭头朝她一名心腹快声吩咐:“速去请太医!”

    张嬷嬷在一旁扶着她,担忧地也没有察觉到不对的地方,被扶着走进内殿之时,闻着殿内有些甜腻的熏香,她眉尖紧紧蹙在一起,心底的违和感越来越重。

    大殿一阵忙乱,似乎前面又有后妃来请安,皇后不得空进内殿,张嬷嬷也被叫了出去帮忙,这时的楚氏已经察觉隐隐不对劲,万事都很妥当,唯独一点,皇后对她态度……

    自她渐渐年长,皇后又何时对她如此关心过?更何况像近日这般紧张……

    不知为何,她心底突然升起一阵不安,她躺在内殿的罗玉床上,就连两边的帘子都被放下,内殿竟然没有一个伺候的人,本就极不符合规矩,更甚至她自己带来的丫鬟竟都被叫了出去,不同寻常的地方太多,不安的情绪让她昏昏沉沉的大脑有了一丝清醒。

    突然外面有宫女的声音:“夫人,太医来了。”那声音似乎在可刻意压低。

    楚氏听出那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的声音,她右眼皮狠狠地一跳,她猛然拔下头顶的银簪,狠狠滑过手臂,疼痛让脑海瞬间清醒过来,她紧紧抿着唇,一点也不敢分神地听着内殿的动静,当听到一人的脚步声时,她闭了闭眼睛,心倏地下沉。

    不管大殿如何忙碌,也没有让太医一人进内殿的规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何况来人未必就真的是太医!

    此时的楚氏又如何不知道,她的长姐终究还是容不下她,即使她当真对那人并无一丝心思。

    她眼底滑过一丝狠厉,长姐不仁,就休怪她无情!

    皇后的寝宫自然是极大的,她透过床帘看向那冒着袅袅熏香的香炉,遂又狠狠用银簪滑过自己的手臂,确认自己还存留清醒的时候,她手握着银簪,咬牙等着来人。

    来人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越发全神贯注,来人的脚步很轻,她心下已经肯定来人并不是什么太医,鲜红的血|液从手臂流下,浸湿了床榻上的被褥,更像是流入她的心中,让她对皇后仅存的一丝姐妹之情也消失殆尽。

    来人心地掀开床帘,楚氏闭眼躺在床上,因着盖着被子,来人还未发现不对之处,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心地掀开被褥,待看清被褥下的场景时,眼底还未来得及露出惊讶,便觉得脖子一疼,他手上已经沾了被褥的血迹,紧紧捂着被簪子刺入的脖颈,惊恐地看着并未昏迷的楚氏。

    他呜咽着要出声,可是楚氏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她发狠地用手堵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用力刺下去,不知她刺到了何处,那人渐渐力不从心,翻着白眼似乎就要倒下,楚氏猛然拔下簪子,随之而出的鲜血溅了她一脸,她眼底已经染上一片红色,却依旧不敢放心地一下又一下地扎进那人脖颈。

    不知过了多久,楚氏早已看不清别的事物,只觉得眼下一片红色,屋内发出的些许动静,外面竟然没有一人进来查看,楚氏心底荒凉,眼角无意识落下泪珠,确定那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她才似乎突然回过神,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床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间听见外面传来参见圣上的声音,似乎哗啦啦好多人突然涌进大殿内,她甚至还听见她长姐假惺惺的担忧声,她一动未动,直到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拥进怀中。

    皇后早在看见床榻上的场景,就已经惨白着脸色闭上了嘴,站在她一旁的景帝面色漆黑一片,他自然不是愚昧之人,眼前一幕,他又哪里还猜不到皇后的心思。

    洛煜安紧紧抱着楚氏,看都未看倒在一旁的男人,他面色暗沉,一字一句如同寒冰刺骨:“夫人,我带你回家!”

    眼前心腹大臣的神色,景帝又哪里不知他心底如何愤怒,只是碍于皇帝威严,才隐忍不发,景帝从未觉得有一刻像此时这般愤怒,突然,洛煜安怀中的女子抬起头,即使惨白的神色依旧没有遮住她绝美的容颜,时间仿佛从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大殿内的人在她抬起头那一刻,都看向她,她缓慢地将视线落在皇后身上,她眼底似乎平静一片,皇后却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众人只听见她沙哑万分的声音:

    “楚旖君,今日一事,我铭记于心。”

    话落,她靠向洛煜安,眸子轻轻阖上,泪珠忍不住滚下,她轻声开口:“侯爷,带我离开这里……”

    便是这一句话,她都似乎已经支撑不住,话音一落,她便已然昏迷过去,手臂无力垂下。

    此时众人才发现从她手臂上不住滴落的血迹,以及那床榻上已然染红了一大片的锦被,众人只觉得被眼前一幕刺得眼睛一疼。

    洛煜安抱着她站起来,眼底阴沉一片,他第一次忘了君臣尊卑,抱着楚氏一步步向外走去,只是在路过景帝处方才停下,低沉留下一句:

    “微臣从未求过皇上任何一事,唯独今日一事,求皇上给微臣一个交代。”

    他抱着楚氏直接离开皇宫,洛伊儿在去坤宁宫的路上被通知回府,自此再不入宫伴读,那日之事也早已被景帝下旨封口。

    之后,皇后管理六宫之权被夺,入宫多年心腹在那日尽数清洗,独留一个王嬷嬷。

    ……

    楚氏闭着眼睛倒在洛煜安怀里,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洛煜安将她埋在自己胸前,低沉的声音里有一丝凉意:

    “夫人,来日方长,她总会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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