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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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瑾凌带着洛伊儿深夜回府, 王府已然得了消息, 此时一片灯火通明,福山率着众人在大门前等候,快马疾速停在王府门前, 众人只觉一道寒风而过,徒留一句:

    “宣太医!”

    早在暗卫从明净寺得了命令后,便赶回来通知了大总管福山,福山就让人去宫中宣太医了,方瑾凌横抱着洛伊儿进了墨澹院,对一路的行礼的下人视而不见。

    他刚刚将洛伊儿放在床榻上, 太医就到了王府,被卫风等人拉着进了墨澹院。

    御医原以为王府急匆匆地去唤太医, 是靖王出了什么事, 可是一进房间,就看见靖王殿下站在床边,衣服虽有脏垢,身上裹挟着浓重寒意,却看不出有受伤之疑,他刚要拱手请安, 就见靖王殿下侧过身来,露出里面躺着的人儿,他还未看清, 就听见殿下冰凉刺骨的话:

    “你还在愣着干什么。”

    身后的卫风推了推他, 他瞬间回神, 知道自己前来王府所为的正是那榻上的女子,刚刚匆匆一瞥,可他还是认出那昏迷不醒的女子应是齐侯府之嫡女,至于为何会受伤?御医不敢再想。

    低着头上前把脉,只不过片刻,卫风提醒道:“洛姐身后有伤。”

    御医点头,不过片刻,他刚刚松开手,就听见一旁靖王微带寒意的话:“如何?”

    “洛姐本只是被熏烟闷了气,待清醒过来就好,只是……洛姐背后的伤,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了。”他话完,斗胆抬头瞧了一眼,眼底微骇。

    只见素来对何事都神情淡淡的靖王殿下眼底一片阴鸷暗沉,瞧上一眼,便让人背后生出冷汗。

    方瑾凌听了御医的话,才觉得一直紧绷的情绪松懈了下来,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眼底神色渐缓,却依旧暗沉如潮,他看向洛伊儿,却是对着旁人道:

    “跟太医下去拿药。”

    隔着一扇屏风,伺候的人察觉到王爷此时身上的寒意,皆数噤若寒蝉地低头守在外间,将王爷对洛姐的重视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也明白了他们这位准王妃的地位。

    玄色的床幔垂下,洛伊儿躺在床榻上,紧紧闭着眸子,细细的眉尖微蹙,似在昏迷中仍觉得难受,白净的脸颊上染上一抹灰渍,整个人羸弱又单薄,似一触即碎。

    方瑾凌低头看她,似想到什么,眸底暗潮翻涌,抬起手将那抹灰渍轻轻擦去,他指腹停留在她脸颊上,想起烈火中她挣扎着为自己挡下那柱子,压抑着心底不知名的情愫,滚烫地让人发颤,他压得极低的声音似乎要刻入骨里:“……洛伊儿……”

    王府里忙了一夜,直到天际晓亮,才渐渐安静下来。

    齐侯府嫡女受伤的消息,已然传到了侯府,玲珑被王府侍卫快马加鞭送回,诺大的侯府半夜被惊醒,玲珑跪在芳韵堂将事情一清二楚地与楚氏明后,回了云霞苑为洛伊儿取回了换洗衣物,快速赶往了王府。

    齐侯洛煜安及大公子洛齐衡,也是半夜起身,天际还未见亮,就前往靖王府,答谢靖王对洛伊儿的救命之恩,顺便接伊儿回府,毕竟洛伊儿尚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便在王府久留。

    此事的靖王府,墨澹院外,方瑾凌漠然冰冷地看着盼思,声音似三九天的幽湖,寒意逼人:“她的厢房为何会失火?”

    盼思额头溢出丝丝冷汗,努力回想当初的情景,颤音回答道:

    “奴婢伺候姐歇下后,便回了耳房,过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奴婢似乎听见房顶上有人的脚步声,心底担忧姐,便准备去看看,谁知,刚出来,就见姐的厢房着了大火。”

    房顶上的脚步声?

    方瑾凌眸色一沉,心底隐隐有了些许猜测,他低沉问道:“除此之外,你还发现了什么?”

    盼思此时也知道失火并非意外,渐渐恢复往日的沉着冷静,她自己思索了一番,有些不确定地道:“奴婢当时似乎还听见了‘主子’‘王爷’这样的字眼……”

    她越,头越低,她心底隐隐猜到,自家姐是受了无妄之灾,而很有可能这场大火是朝……盼思紧咬唇瓣,吞咽了下面的话,低低垂着头,不语。

    屋里一片死寂,方瑾凌低垂着眸子,半晌,才开口,声音里冰冷地没有一丝情绪:“你进去照顾她。”

    盼思服下身子,埋头走进屋子,一进去,看见自家姐惨白的脸色,就觉鼻子一酸,自家姐自幼便千娇百宠,何时受过这样的伤。

    盼思走后,墨澹院的院子里陷入一片死寂,方瑾凌身后的卫风低头紧抿着唇,心底渐渐升起寒意,后背冷汗浸湿了衣裳,心底想着盼思的话,若是她没有听错的话,那么今晚的事便应是冲着王爷来的。

    留宿明净寺,是王爷临时下的决定,所以身边跟着的人并不多,若是那些人得知了这个消息,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铲除王爷的机会。

    卫风心底微叹了口气,此番洛姐为救王爷受伤,以王爷对洛姐的心思,定是不会轻易揭过此事的。

    天际已然升起一抹灰白,整个院子的气氛压抑沉重,方瑾凌负手站在台阶上,半晌才抬起幽深的眸子,平静道:“查。”

    他越平静,卫风反而越觉胆寒,他面色严肃抱拳:“是!”

    就在这时,福山进了院子,远远弯腰道:“王爷,齐侯他们到了。”

    “把他们带到前厅。”

    终于破了院子里的沉寂,卫风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也无声退了下去。

    方瑾凌转身,透过窗户的格子,深深地看了那床榻上隐隐绰绰的人影一眼,拇指上的扳指几欲将被捏碎,他收回视线,跨步离开。

    前厅中等候的洛煜安两人面色沉沉,下人刚将茶水奉上,两人都没有饮茶的心思,不过片刻,方瑾凌跨过门槛走进来,他一夜未眠,身上裹挟着深重的寒意,洛煜安两人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头,站起身行礼:

    “微臣参见靖王殿下。”

    他坐在青檀木椅上,带着扳指的手按在椅柄上,冷冷抬起眸子,薄唇微张:“坐。”

    洛煜安坐下后,便拱手道:“多谢靖王殿下救下女,微臣感激不尽。”

    方瑾凌眸子依旧幽暗深沉,看向他:“侯爷不必言谢。”

    洛煜安能感觉他此事情绪低沉,带着隐隐的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洛煜安眸色微闪:“王爷,微臣前来,是想要将女接回府,毕竟女不便在王府久留。”

    方瑾凌微蹙起眉头,止不住握住椅柄,指尖碰到微凉的纹路,扫了他一眼:“侯爷不必担忧,等她醒来后,本王自会送她回府。”

    洛煜安还想什么,却见他极淡地扫过来,眼底全是不容置喙,还是洛齐衡更了解他的心思,他站起来抱拳,恭敬道:“那就劳烦王爷了,家妹在府上多叨扰一日。”

    洛齐衡抬眸看向他,他可以等三妹醒来后再接她回府,可一日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未婚留宿,对女孩子家的名声终究有损。

    方瑾凌并不是不知其中道理,只是不亲眼看着她醒来,他又怎么会放心。

    他眸子划过一丝极淡的幽暗,低沉道:“酉时之前,本王定会将她安全送回府。”

    洛齐衡微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那微臣和家父便不叨扰王爷了。”

    “慢走。”方瑾凌微颔首,遂又看向福山:“福山,送侯爷和洛将军出府。”

    洛煜安和洛齐衡拱手退下,路上却不免问向福山:“福总管,不知女如今可好?”

    福山低了低头,态度恭敬:“侯爷不必担心,太医了,洛姐醒过来,便无事了。”对于其身后的伤,却没有出来,让二人担心。

    将二人送走后,福山连忙回了前厅,见王爷神色暗沉地坐在那里,他弯腰上前,见他面色微有疲倦,心翼翼道:“王爷,您一夜未眠了,不如此时去休息一会儿吧,待洛姐醒来后,奴才再通知您。”

    “不必。”

    方瑾凌丢下这一句话,起身朝墨澹院走去,此时的洛伊儿依旧未醒,盼思和玲珑正轻手轻脚地替她换下衣裳,方瑾凌才进屋,就被丫鬟拦在了外间,低弱地解释,洛姐正在换衣裳。

    方瑾凌脚步一顿,隔着一道屏风停下,他似乎隐隐能听见里面隐忍着的抽泣声,眸色深深暗沉下去。

    盼思二人将洛伊儿扶起来,刚褪去了外衫,就看见她身后的伤,因着是燃着火焰的柱子直直砸下,她的背后带着一些烧痕,伤口通红带着些许外翻,让二人看得直掉眼泪。

    里衣黏在了伤口上,两人心翼翼地拉开衣裳,依旧扯到了伤口,尚在昏迷中的洛伊儿似乎感觉到疼痛,细眉微微一蹙,带着些许疼痛地闷哼出声,轻轻弱弱的一声,直让人听得揪心。

    方瑾凌自幼习武,听力灵敏,自然也听到了她带着疼痛的轻哼,袖子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皱起眉头,暗沉地问道:“怎么回事!”

    盼思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衣裳黏在伤口处了。”

    方瑾凌一顿,闭了闭眸子,心底升起带着一丝烦躁的心疼,他想进去亲眼看看那人儿,此时却只能远远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盼思刚完话,让玲珑扶住洛伊儿,自己接过一旁丫鬟手里的药膏,轻|薄地涂抹在那伤口上,动静轻柔地近乎可以忽视,遂又替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一番折腾下来,几个人都热出了一身汗。

    有丫鬟端着换下来的衣服退了下去,方瑾凌在外面,看着那托盘上隐隐带着些许暗沉血迹的衣裳,紧紧握住了双手。

    而此时的洛伊儿却是微蹙着眉头,粉唇微张着,一脸痛苦地呻|吟出声,眼睫沾上一些雾蒙蒙的湿意,盼思听到声音,眼底一亮,忙转过来趴伏在床边,见姐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连忙转过头,惊醒地冲玲珑喊着:

    “快,姐要醒了,请府医……”

    她话还完,外面的方瑾凌就几个箭步走了进来,看到他,盼思一愣,终于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侯府,而是靖王府,她连忙退开,给他让位置。

    方瑾凌两步走到床榻旁,垂眸看着她,果然见她眼睫轻颤着,似乎要睁开眼睛的模样,他偏头冷沉地吩咐道:“请太医。”

    洛伊儿此时只觉得身后一阵火辣辣的疼,耳边又听见有人话的声音,她拧着细眉,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头顶陌生的床幔,眸子浮现些许茫然,下一刻,她便看见床榻边站着的男人,那人再看见自己醒来的一瞬间,似乎才安下心来。

    洛伊儿瞬间想起,当时她被浓烟呛住,眩晕中被人抱起,睁眼就看见眼前这个男人抱着她从大火走出,她眸色一动,昏沉的脑海终于渐渐清醒,就想起来答谢行礼。

    只是她一动,却是不经意间牵扯到背后的伤口,带着一丝火辣辣的疼,让她眸子瞬间染上一些水光,她紧紧蹙着眉头,她不敢再动,床边的玉手却是下意识抓紧床榻边站着的男人。

    方瑾凌刚刚因她醒来而舒展的眉头,此时见她白净的脸上皆是难受,心底似有微微一刺疼,衣摆被她拉住时,却是忍不住心尖微颤,下一刻,他就听见她弱得可怜的声音:“殿下,我疼……”

    眼角的泪珠砸下来,方瑾凌神色瞬间变得阴沉,他转头怒斥:“太医呢!”

    一旁的丫鬟兢兢战战地回话:“……已经让人去请了。”

    察觉到拉着他衣摆的力道微大了些,瞬间将他从怒火中拉回来,他弯下身子,看着洛伊儿微亮的眸子,抬起手顺着她的眼角擦下,收敛了所有的怒意,他声音放轻安慰:“太医快来了。”

    指腹抚过她的脸颊,停留在她那一头乌黑茂密的青丝上,一手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他神色暗沉,却是让人格外安心。

    洛伊儿因他温柔的话微怔,越来越清醒的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紧咬着唇瓣,却是不再吐露任何撒娇失礼的话,她轻颤了颤眼睫,面上还有些疼痛,却也是努力平静地:“殿下,伊儿失礼了。”

    方瑾凌的动作一顿,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怒意,暗沉的眸光看着她,却是停留在她惨白的唇上,终究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她本就是这样知礼的人,就算此时再疏离又如何,他只需要再等一年,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人拥入怀中。

    他握着她的手未松开,盯着她的眸子,暗沉道:“你大可失礼。”

    洛伊儿的指尖在他手心微颤,与他四目相视,她张了张口,似乎要些什么,就在这时,太医终于赶到,洛伊儿眸色微闪,偏开头,徒留耳畔一丝嫣红。

    方瑾凌眸色微暗,松开她的手站起来,让太医为她诊脉。

    太医刚欲行礼,就被方瑾凌摆手拒绝,站在一旁暗沉地看着他坐下为洛伊儿把脉。

    洛伊儿看着为她把脉的太医,轻咬了咬唇瓣,面上似有些什么疑虑和担忧,终究,她眼睫轻颤了颤,垂眸轻声问道:“太医,我身后的伤会不会……留疤?”最后两个字,她吐得极轻,却让人意识到她对此十分在意。

    她低垂着眸子,无血色的唇瓣紧紧抿着,明显有些紧张,却又似乎听天由命般,让人怜惜。

    “洛姐放心,昨日医女曾为你看过身后的伤口,每日涂抹三次药膏,等结疤后,每日抹上凝脂膏,一月即可无碍。”顿了顿,太医低头又道:“只是在结疤前,洛姐怕是要疼上些许时日了。”

    听到不会留疤,洛伊儿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方瑾凌见此,眸色一闪,洛伊儿却没有看见,她对着太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过太医。”

    这时,丫鬟端着药进来,洛伊儿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眉尖微蹙,盼思见此,上前一步,低声问道:“王爷,府上可有蜜饯?姐素来怕苦。”

    方瑾凌见她如此神色,低沉了一夜的气压终于微缓,眸子里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朝一旁伺候的人颔首,立刻有人下去准备。

    洛伊儿看见他眼底的笑意,惨白的脸色终于染上一分红霞,她甚是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眸,不敢去看他,方瑾凌接过一旁丫鬟手里的汤药,淡淡道:“本王来。”

    洛伊儿听到他的话,连忙转过来,微扯到身后的伤口,微微一疼,让她面色一白,却无事一般地勉强笑着,眸子轻轻浅浅地看着方瑾凌,柔柔道:“殿下,伊儿自己可以。”

    “别动。”

    方瑾凌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坐在了床榻边上,垂眸,拿起汤勺轻轻搅拌了下,才舀起一勺药送到她嘴边,可以看出他的动作不熟练,却是带着一股耐心和温柔。

    洛伊儿一愣,随后遮住眼底那一分苦笑,这药苦,这么一勺一勺的,何时才能结束这折磨,只是,她面上露了两分红霞,并未再多拒绝的话,垂着的眸子微深,轻启唇,口抿下。

    一碗药见底,丫鬟也终于把蜜饯带了回来,方瑾凌似乎从中找到了乐趣,从盘子中轻捻着一粒蜜饯,亲自喂给她,洛伊儿羞涩地垂着眸子,舌尖轻巧一卷,将蜜饯含入口中。

    她未看见,就在那一瞬间,她头顶的男人,盯着她吐出的香舌,眸子里的神色瞬间有些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