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煜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拿起面前的空酒瓶子，晃了晃，发现没有酒, 想要叫服务员再开一箱酒来。

    “段涵, 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们就三……”

    这时白正明和凌睿也急匆匆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顾煜立时改口道，“…五个人, 怎么玩这种游戏？”

    “怎么玩不了, 游戏规则很简单。”

    段涵夺下顾煜刚拿的一瓶未开的啤酒, “我们就传这瓶酒, 大家随机放50、60年代的老歌, 歌曲结束时传到谁就是谁。”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刺激顾煜，“不过呢, 认赌服输，谁也别输不起。”

    顾煜冷哼一声，酒意清醒了三四分，“玩就玩, 你先挑歌。”

    趁着顾煜和段涵话的时候, 沈廷乐悄悄地问白正明, “你和严律好了吗？”

    白正明点头, “你放心吧, 我已经跟他了, 叫他电话接通后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然后不要话。”

    “那就好。”

    白正明又声道，“不过严律的情绪好像比顾煜还不稳定，他知道顾煜误会他要出国后，差点就要直接杀到ktv将他家的崽子抱走了。”

    “……”

    段涵假装随机挑了一首歌，“好，来，第一局，就这首老红歌吧，你先传。”

    高亢的音乐立时如潮水般从音箱里奔涌出来，欢快地环绕着围坐的五人。

    顾煜顿时有种被迫清醒的感觉，他只觉自己身上红得发亮，又稳稳当当地走到了社会主义的正确道路上。

    他看着对面的段涵，稳稳地捏着啤酒瓶，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前奏响起来十几秒后，他才忽然投给了段涵。

    段涵倒毫不在意，直接按顺序传给了身旁的沈廷乐。

    沈廷乐冒着冷汗，顶着顾煜警告性的冷酷眼神，胆颤心惊地在心里默数了六秒，像超高帧率拍摄般，动作迟缓地传给了凌睿。

    凌睿与白正明同样像被下了动作僵硬咒，几乎是缓缓地将啤酒从左传到右。

    两人还故意在空中你来我往地假装争夺啤酒瓶，毫无演技可言地拉锯了好一会。

    顾煜也没心情管他们，他刚想拉开另一罐啤酒的拉环时，白正明便行动迅速地将啤酒瓶塞到了他手上。

    又利落地抢回了顾煜手上还没捂温热的啤酒。

    顾煜盯着手上的啤酒瓶，脑海中浮起严律每天晚上对自己晚安的微笑模样，眼眶又开始不自知地滚烫起来。

    他双手攥着啤酒瓶，用力地咬着下嘴唇，努力从回忆中挣扎出来。

    他本以为音乐就要结束了，卡在伴奏音低沉下去的节点，才突然将啤酒抛回给段涵。

    段涵挑起眉，故意冲顾煜挑衅地笑了笑。

    顾煜顿觉不妙。

    就在吵嚷了大半天的音箱要偃旗息鼓时，一声足以掀破屋顶的撕心裂肺的‘啊’声从音响里冲出来，直击顾煜的耳膜。

    就在这时，啤酒瓶几乎是像乘着火箭一般地在沈廷乐、凌睿还有白正明三人手中飞过了一圈，最后又物归原主——顾煜。

    段涵在顾煜面前摊开一圈牌，“你选择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顾煜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真心话。”

    “好。”段涵掀开顾煜选的那张牌，“一你为你暗恋的人做过什么事情。”

    顾煜的身子猛然一颤，他盯着那张牌，嘴唇蠕动着，死死不出来一个字来。

    段涵又摊开另外一副牌，“没事，你要觉得难为情，可以换大冒险，再选一张吧。”

    顾煜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手在牌面上方徘徊了好几圈后，才犹豫地选中了一张新牌。

    段涵瞧了一眼后，啧啧叹道，“顾煜，这张牌可能还不如你刚才那张。”

    他翻过来，展示给所有人，“给你喜欢的人电话告白。”

    沉默了半晌，顾煜肯定地道，“你的牌有问题。”

    段涵早就备好了后手，他无所谓地道，“没事，你要觉得有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再玩一轮嘛。”

    新一轮的结果正好是段涵。

    段涵随便地抽了一张大冒险的牌，“唔，找个在场的人接吻？”

    他用手指夹起那张牌，然后潇洒地丢了出去。

    “大冒险，谁玩不起？不就是找个在场的人接吻吗？”

    然后他直接搂过身旁的沈廷乐，用力地吻了下去。

    “段王八蛋，你出老千居然还出到我身上了……”

    沈廷乐嘴里低声骂着，身体却乖乖地没有一丝挣扎的迹象。

    段涵不舍地松开沈廷乐的腰，扭头看向怔怔的顾煜。

    “顾煜，到你了，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顾煜松开咬出一道血印的唇，手中的铜圈已经被他深深地攥进肉中。

    “那就大冒险吧。”

    段涵掏出电话，调成了免提，直接给了严律。

    顾煜低着头，没有看被段涵调成最低亮度的手机屏幕，忐忑地等待着电话接通。

    严律在白正明告诉自己顾煜误会他要出国的时候，就已经想直接挂断白正明的电话，立刻跟崽子把误会解释清楚。

    “白正明，我挂电话了。”

    白正明对着手机话筒，疯狂地喊道，“等等，严律，你镇静点！你用你年级第一的脑子好好想想为什么顾煜会误会你出国？他为什么又会那么伤心？”

    然后，白正明迅速翻开了段涵给他发的信息，语速飞快地道。

    “顾煜默默地喜欢了你太多年，他一直没有告白，就是因为他在你面前始终是不自信的，他不相信你也会那般喜欢他，只要你有一点冷淡，他就又会立刻退缩到千里之外。”

    “虽然你已经用行动告诉了他你在乎他，但是越无法自拔地喜欢一个人，就越容易患得患失，若美梦不曾成真，落空也无所谓，拥有过才更害怕失去。”

    “所以，你只要告诉顾煜，其实你知道他为你做过的所有事情，也寻找过他，只是你们两人当时各不相知，所以才会错过了那么多年。”

    “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告诉顾煜，你，比他爱你，还要更爱他一万倍。”

    白正明怕严律一冲动之下就会立刻挂断电话，他几乎是用主持人38秒挑战385个字的速度念完了段涵发给他的这一番话。

    “这些话，是段涵的吧。”

    “…啊？”

    “多谢他了，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接到段涵的电话后，严律按照约定先挂断了段涵来的前面三次电话。

    做好的生日蛋糕摆在他面前，那枚木戒指被他藏到了用红色奶油画出的爱心下方。

    他紧抿着唇，坐在店内安静的房间中，内心比顾煜还要焦灼与不安。

    前面三次电话没接通时，段涵都特意给顾煜看了被挂断的手机界面。

    最后一次接通时，段涵将手机反过来，放到顾煜面前的桌上，话筒正对着顾煜。

    他叹道，“严律可能有事情吧，算了，顾煜，你还是讲真心话吧。”

    沈廷乐将带过来的严律抱枕塞给顾煜，顾煜接过来，发现上面印着那张自己偷拍的照片，自嘲地笑道。

    “谢谢你，这样他出国后，我至少还可以睹抱枕思人。”

    听到顾煜的这一番话，严律只觉得仿佛有无数道电流窜过心脏般，整颗心紧紧地揪成一团。

    “为暗恋的人做过什么，如果这个题目是作文话题，我不定有把握能拿下人生第一个上55分的作文。”

    之前顾煜玩游戏时都十分清醒，起来他为严律做过什么，他却似有几分酒意上头，盯着被反扣过来的手机，眼眶泛红，一件件地数着。

    “其实也没有做过什么，只是事情比较多比较杂而已。”

    “下雨天他班门口的那把雨伞，是我放的；王淮作弊那件事情，是我举报的；他家门口的那袋药，是我买的；有混混欺负他、拿走他的笔盒和英语书，是我找回来的。”

    “商店里最后一只毛绒熊，我担心他最后没有攒够钱去买，所以帮他垫了一部分钱。”

    顾煜可能真的是醉了，往日里他绝对不会承认的事情，如今他全部都了出来。

    只是声音愈发微弱。

    只是眼泪也跟着淌了下来。

    “在艺术节前报名了一个速成吉他班，为了上台给他唱一首歌，苦练了好久的吉他，虽然他可能不知道那首歌是为他一个人唱的，其他人只是正好听到了而已。”

    “还有体育节，我把运动项目报到了自己能报的上限，其实也只是希望他能看到我冲过去终点和站上领奖台的那一刻吧。”

    “上了高中后，我特意当了班委和体委，就是为了做早操时能站到第一排，可以带领班级跑操，这样可以有多些机会看到他。”

    “每年情人节时，我都有给他写过情书，只是从来没有勇气放进他的抽屉。”

    他语速越越慢，声音越来越低。

    “还有其他好多事情，我都没有告诉过他，他可能也不知道……”

    “其实，我……”

    顾煜还没来得及喃喃出那句‘我真的很喜欢他’时，他就听见桌上反扣着的手机里传出清晰的话语。

    “你送给我的那把伞，那袋药，帮我找回来的铅笔盒和英语书，我一直都收在我最珍惜的箱子中。”

    “你唱的那首歌，我至今还记得歌名。”

    “上学期的体育节，三千米的比赛你拿了金牌，一百米短跑你拿的是铜牌。”

    “顾煜，这些事情，我全都知道。”

    …是严律的声音。

    顾煜呆呆地转过头去，看见严律拿着电话，拎着蛋糕盒，站在门前，眼神深邃。

    他傻傻地抱着严律抱枕，惊得连续了好几个酒嗝。

    沈廷乐突然站起来，指着门口无辜的花瓶道。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对，你看角落里那个花瓶，像不像我们还没写完的作业。”

    “太像了，我们一起去写作业吧。”

    “走吧走吧，白正明，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在给顾煜拿生日礼物。”

    “他还需要什么生日礼物，他最大的生日礼物都已经货到上门了，走了走了，周一再送礼物，别扰他们。”

    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严律才挂断电话，慢慢走进来，将蛋糕放到桌上，坐到顾煜身旁，心疼地揉着顾煜的头。

    “傻崽子，你怎么会觉得我要出国了？住进你心底也算出国吗？”

    顾煜委屈地道，“我听见尹叔叔跟你出国的事情，然后你点头了……”

    “但我坚定地拒绝了他。”

    “你要去办签证！”

    “那是想和你在暑假一起出国旅游。”

    “你课桌里有托福的作文书！”

    “那是为了给你找美文。”

    “我今天看到你手上拿了转学通知书，别人还给你送了礼物！”

    严律无奈地叹道，“那你有没有看到我把转学通知书还给了别人，又把礼物转交给了老高？”

    顾煜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严律的怀中，“…没有。”

    严律伸出五个手指头，“崽子，这是几？”

    顾煜不知道严律什么意思，疑惑地答道，“五。”

    “三加七等于几？”

    “十。”

    “好，问君西游何时还的下一句是什么？”

    “…畏涂巉岩不可攀。”

    顾煜隐约觉得严律有些不对劲，他坐直了身子，惴惴不安地问道。

    “阿律，怎么了？”

    “崽子，那看来你没有醉，接下来的话，我会上千万遍，所以如果你装作没有听到，或者没有听懂，也没有关系。”

    严律轻轻地拥住顾煜，像抱着什么珍贵的易碎品般，他附在顾煜的耳旁低声道。

    “顾煜，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