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泉中妖 其二
要当今五派,这辈年轻弟子之中,算是祸害混蛋虽挺多,标杆楷模也不少。
祸害混蛋,自然指的是以司徒凛和云濯为代表的闲散不成器派;而标杆楷模呢,则就不得不提到某江湖轶报依众人口碑,与各家武学所评出的“凌云五杰”了。
既是五杰,自然得为同辈之中出类拔萃的杰出之人。云少家主老成沉稳,陶少宫主恬然淡泊,又皆年少有成,持重知礼,必在其列。而剩余的那三人,则是曾于终南山义结金兰的“终南三贤”。
此三贤依长幼所排,大哥为离彻,三弟为清洛,而当中二哥,正好还是云濯的亲二哥——云辰。
云辰与云华乃是老家主的正室双生。许是因为在娘胎里被大哥争抢了养分,这位武陵次子自幼便有不足之症。纵老家主遍请名医亦无痊愈之法,最后只得忍痛送进观音山中,做了位世外医仙的徒弟,点化朱砂,修琴养性,直到十来岁时,方才痊愈而归。
而因几年山中隐居的修行年岁,云二公子琴剑皆通,更擅医理,为人又淡泊儒雅,恬淡不争,是个连看到兔子折了腿都要包扎救治的温润君子。是故江湖之上风评颇高,医仙白泽君之名亦甚远播。
云辰此番本为祭典采风而来,原不该与三人碰上。岂知诸事顺利,提前结束,又于准备返程之际听闻附近村中遭了妖患,便索性前往一探终究,欲施举手之义,正与同为除妖而来的熟人撞个正着。
异乡重逢,加之目的相同,四人一拍即合,索性一起调查。
依先前线索,半年至今,妖患伤人的凶案共有四桩。几人略一商量,当下各自分工,次日清出门查探,待黄昏之时,方才风尘仆仆,次第归来。
而待于室内坐定,堪堪将这些案子一合,竟又发现,这妖患之间,却是蹊跷非常,疑点颇多。
首先,后三件案子情况基本相同,皆为新人男女于成亲路上遭遇鬼雾,死于河道附近,尸首面目狰狞,浑身血液全无,应是一妖所为。
但除此之外,那离彻所查的第一桩案子,也就是四桩成亲死人这邪门事之始,虽乍看也是新人枉死,却和其他三案大相径庭。
一来,此案之新郎是被野兽所残,尸骨不全,鲜血遍地,并无所谓“血液全无”之;二来,新娘李鸢儿之尸至今仍未找到,更诓论探其死前面容与尸身之态,亦与其他死者大为不符。
如此结果,似乎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新娘之尸已连骨带肉入了兽口,这第一桩案子也根本是件野兽袭人的意外,不过阴差阳错同后三桩案子列在一起,混了视听。
然,若是野兽偷袭,此案里又有件蹊跷事:那新娘所佩金簪于河边被发现,上面偏存着妖鬼余息,只是时间稍久,消散大半,探不出其来源。
妖息所害,或是野兽所残,二者只能取其一,几乎毫无共存之可能。这样一来,看似理所应当的推测便站不住了脚。对完探所得,真相却愈发扑朔迷离,百思不解,众人一时陷入僵持。
“唉,什么啊?”
沉默须臾,云濯挠挠头,叹道:“当初我还以为这只是件普通妖患……怎一来二去自相矛盾,还扯出这么多谜团?”
“不错,现在看来,这四者关系的确不明朗,又无其他线索,有些一筹莫展。”
听罢线索,离彻亦一叹,转而思量片刻,望向司徒凛:“如止师弟你一向敏锐,对此可有想法?”
“有是有,但却并非关于第一件案子。”
司徒凛沉吟片刻,忖道:“后三件案子的死者之态,倒有些像咱们门中旧书里所记载的一种鬼,师兄可有印象?”
“……嗯?”
离彻闻言,皱眉略思,旋即抬眼:“师弟是,顾前辈所写,那需靠活人鲜血养着的,半人半鬼之物?”
司徒凛点点头。
云濯听得云里雾里:“半人半鬼?什么意思?”
司徒凛道:“我门立派先祖曾习鬼道之术,据他书中记载,凡体虚将死且沾染鬼气之人,或可以半人半鬼之态暂活于世,只是血液不通,气息凝滞,需得一直以活人之血续命,方能不死。”
“嘶,以血续命,还有此等事?”
习医多年,不曾听此等歪门邪道,云辰闻言亦一皱眉:“莫非依你所言,这些后三案皆是一半人半鬼之物的续命行径?”
“很有可能。”
离彻忖道:“但知道这些又有何用?我们现在,只有一根查不出气息来源的金簪,可要怎么继续调查。”
司徒凛一抬手:“先别急这个,我倒觉除此之外,这些案子里还有个疑点未解。”
三人闻言皆望向他:“何点未解?”
“人数不对。”
司徒凛道:“若我没记错,顾祖师爷书里还写过,续命之法,一人之生血可支撑两月有余。可这短短半年之间,少也六人之血被吸了干,倒让我怀疑这妖物是不是有两人。”
此番言之甚有理,离彻点头赞同,可云濯却听得嘀咕,皱眉道:“啊?一个妖物就够难受了,怎么还出来两个?而且第一件案子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妖可怎么除啊……”
云辰也点点头,叹道:“是啊,何况现在,我们在明人家在暗,怕更为不好对付吧?”
“倒也未必。”
低头思忖片刻,司徒凛忽一转眼珠:“我有个法子,你们想不想听?”
离彻点点头:“师弟但无妨。”
司徒凛道:“既然证据有限,案情不明,我们又找不到那妖物。那为何不制造新的案子,让他来找我们呢?”
“新的案子……师弟是,再找人成亲?”
离彻皱皱眉:“这可不好办吧?村中遭此惨祸,青年男女早跑到别处,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可上哪儿找愿意冒此风险的新郎新娘去。”
“死脑筋。”
司徒凛把两条腿往凳子上胡乱搭,一本正经起自己的歪招:“找村人干嘛!他们又没武功,被那妖祟抓了岂不麻烦?咱们自己演一出不就行了。”
“什么意思?”
云濯诧异一抬眼:“咱四个大男人?还能演出成假亲的闹剧,去引诱那妖怪?”
“嗯,孺子可教。”
司徒凛点点头,旋即冲他肩上一拍:“你跟我,穿着喜服假装成亲,作饵引诱;他们俩,跟在后面埋伏着……管他什么半鬼还是半妖,血流成河还是血液全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四个有武功的,还怕抓不住一个妖怪?”
“什,什么?!”
云濯闻言,大为讶异:“先且不论危不危险……怎么就我跟你要假装成亲了?”
“哎,问着了……我这么安排,还不是为了咱俩的安全?”
司徒凛拍拍桌子,一本正经:“别人武功高,若让人家演戏,万一到时束手束脚不过妖怪,就咱俩这三脚猫功夫,能救得了么?”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但反过来,若咱俩在明遭了那妖怪暗算,师兄和白泽君在暗的话,肯定能想到法子化险为夷不是?”
“这……”
论武功资质,的确这样更稳妥,论当前境遇,也的确这方险招尚能一试。可想到自己连姑娘的手还没摸到,偏要先和男人成回亲,纵对方和自己孽缘颇深,感情甚笃,云濯也还是心里鼓。
内心纠结,他悄悄瞥瞥一旁的云辰和离彻,发现自家二哥闻声不言不语,深思片刻,神色未变;离彻则皱眉扶额,似是虽对师弟这歪招颇有微词,但也一时想不出更好的点子来反驳。
“怎么,你不答应?”
见眼前之人左顾右盼,面露迟疑之色,司徒凛眯了眯眼,心下了然。
然后,也不待云濯回答,便假模假样叹了声气,早有预谋般伸手自怀里掏掏摸摸,须臾拎出根细长东西——竟是那白玉簪。
紫衣少年吐吐舌头,有样学样,假惺惺哭道:“娘亲,濯阿姨。你们看,云濯他刚嫌我不听他话,这下,他却也不听我话了……”
什么?!
被人用弟子房里同样的路数将回一军,云濯这才反应过来。本不假思索就要出言骂人,可一抬眼偏看到剩下那两位兄长辈的人物投来诧异目光,顿感如坐针毡,青筋直跳。
他“噌噌”起身,忙伸手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低声道:“司徒凛,你还照猫画虎有样学样是怎的?”
被点到名的人理直气壮直点头。
“……你。”
借亡故之人撒泼耍赖这种招式,自己人整整还罢,若在旁人面前继续胡乱折腾,就有点忒丢面子了。
何况,那旁人还是自家亲哥!
纵司徒凛不要面子,他二哥人也温和,可事后万一漏嘴教大哥和老爹知道,岂不真真完蛋?!
僵持片刻,云濯看看那根簪子,又看看一边搞不清状况的俩围观者,心里左右权衡,决定暂时认怂。
但到底把持着男人最后的尊严,他决定同司徒凛进行讨价还价:“我,扮新人可以,但咱们定好,我可不扮新娘!”
这不废话,大男人穿条裙子,多臊得慌啊。
“没问题。”
哪成想,同为男人的那位却完全不觉羞耻,两手握上他捂着嘴的手掌,吹着热气欣欣然一点头:“新娘,我扮就是。”
“啊?”
被答应的太爽快,云濯不甚相信,生怕那人还有后招:“那那那,那咱可好,到时谁不扮谁是狗!”
“成。”
司徒凛把他手往下一摁:“不就穿条裙子弄个盖头么,谁怕谁?等着吧,妾身保证让夫君您满意。”
“唉,如止师弟啊。”
当事俩人是达成了共识,看着自家这胡闹的师弟,离彻却只能苦笑:“虽是除妖所需,也不必如此开云公子的玩笑吧。”
“哎,师兄你这就的不对了。”
司徒凛摆摆手,漫不经心道:“这哪是开玩笑,这是增进感情的方法……何况,咱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不是?”
离彻无言以对,摇头叹气。
“宇矜,罢了罢了。”
云二公子素来温文儒雅,一见师兄弟俩间气氛尴尬,赶紧上来圆场:“司徒公子这法子或可一试,我家千玄和他关系又好,纵有点娇生惯养,倒也没这么禁不起玩笑的。”
“哎,瞧瞧,还是白泽君待我这‘新媳妇’好!”
司徒凛一拍手,笑道:“师兄,学着点,莫不是真把我当成‘嫁出去的师弟泼出去的水了’?”
“什么乱七八糟,你再胡言试试?!”
分明一场除妖假戏,却被这人越越离谱,离彻一拍桌子示意肃静。沉吟须臾,指着面前坐没坐相的师弟正色道:“行了,今日到此为止。明日我和烨白去采办这假亲所需之物,你俩老实点待着,尤其是你,听到没有!”
见人生气,司徒凛忙从善如流:“没问题,没问题,师兄,我保证老实,保证老实啊!”
然而,嘴上老实得诚恳,实则在俩混蛋的字典里,这词却是压根不存在的。
所谓“三日不,上房揭瓦”,自翌日一大早,管事的两位兄长出发采买,两个放了风的少年便彻底忘了昨日所言,衣裳一穿满村疯跑,就这么趁着浮生半日闲,悠哉悠哉玩闹起来。
云濯自幼住在山间豪院,又有家仆伺候吃穿,鲜少见乡里田间之景,此番遇上,自然大为好奇,拉着司徒凛左看右瞅,非要学田垄上的农家儿刨菜挖泥,偷鸡摸狗。可惜此村田野忒荒芜,更无鸡犬,做哥哥的无奈带着子瞎逛一圈,还是没什么收获,最后只在块烂泥田里翻出十几棵没人要的干瘪红薯,缩回院里大眼瞪眼。
“哎哟喂,我,这村也太穷了。”
云濯拿袖子蹭蹭糊了半脸的泥巴,另只手把怀里捧了半天的红薯一溜溜扔到院里的砖地上,哀道:“凛兄你看看,挖了半天,就这么点儿东西,又硬又冷还带泥,连怎么做熟都不知道,吃个什么劲儿啊?”
“噗,你……竟不知道红薯怎么吃?”
身后,缓缓走来的司徒凛亦将怀里红薯丢到地上,沾着黑泥的瘦长条根须分明,在地面上砸起尘土。
“我就是不知道,怎的?”
云濯蹲下来拍拍手,理直气壮哼道:“反正在家都是厨子给我做好的,你呢?”
“那自然比不得少爷你。”
司徒凛一笑:“不过也半斤八两,我嘛,都是师兄给我做好的。”
“哼。”
听闻对方也是个不沾阳春水的二世祖,云濯心安理得一抱臂:“彼此彼此!谁也甭谁了。”
“嘶,未必吧……我虽没吃过猪肉,好歹还是见过猪跑的。”
司徒凛随手掂起一个泥团,量道:“若没记错,师兄一般都烤着吃。”
“烤的?”
云濯抬脚准备往厨房走:“那,那咱试试?找锅找柴找火去?”
“且慢。”
司徒凛一把抓住他领子,叹道:“别去了,这破宅子里没锅,蜡烛的火还是我捏诀点的。”
“啊?没锅?”
破落厨房果然空无一物,灶台似还在主人临走前被封了。云濯泄气往回一缩,看看滚了一地的“黑泥条”。
他叹道:“那怎么办,干烤?”
司徒凛点点头,反正仙家弟子都擅御火之术,生火也未必要用火石,有模有样拿起一根,双指一挥,念诀出声。
不消片刻,那红薯上果真“滋滋”燃起火苗,只是劲道委实太猛,但见一团红黄相间之光,噼里啪啦将当中之物烧个焦黑,院里顿时浓烟滚滚。
“我呸!你还见过猪跑呢!这火候不对,烤糊啦!”
眼见火越烧越旺,红薯已危在旦夕,云濯赶紧捏个水诀,“哧溜”一声浇于其上:“快快快,快灭火!别把院子点了!”
“什么?什么就糊了……”
手里水火交融,白烟直冒,司徒凛大感愤懑,作势将那焦了半截的红薯往云濯脚底下撂:“我不行,那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谁不会火诀似的。”
云濯挽袖子撸胳膊,心翼翼捏了个半截指头长的火苗,开始与那人截然不同的细火慢烤。
“得得得,停!”
旁观半晌,那可怜巴巴的火苗非但没把红薯烤熟,反是被风一刮就没了影,司徒凛赶紧伸手阻止:“我的三少诶!你还是别弄了……照你这么整,下辈子都烤不熟。”
“怎么就烤不熟?!”
被人一番揶揄,云濯大为愤懑,又将那半截红薯撂给司徒凛:“那,那你继续啊!”
司徒凛不甘示弱,又捏个大火诀往上扔:“我来就我来!看好!”
……
如此反复,俩半斤八两的祖宗鸡飞狗跳整了数个时辰,终于将十几个红薯浪费大半。最后矮里拔高,勉强挑了五六个能吃的,就着焦黑外皮一掰,缩在院墙下一口一口啃。
“失败率太高,而且不好吃。”
云濯比比划划,拿着半截神鬼莫辨之物直晃脑袋:“白心的红薯太干面,还是红心的好吃。”
司徒凛白他一眼:“啧,你这人,吃红薯还挑颜色?”
云濯理直气壮:“我,我从就不吃白心红薯的好么!要不是这村里只有白心红薯,我,我肯定……”
“两位公子好。”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瞎掰扯时,门前忽传来声沙哑问候,竟是名老者被香气所引,佝偻身子向二人拱手施礼。
那人嘴唇苍白,步履蹒跚,衣衫破烂,怀中却抱着个雕花精致的木箱,眼巴巴望向他们。
云濯疑惑一抬眼:“您是?”
老者道:“老朽是个流浪之人,途经此村,饥肠辘辘,想问公子讨口饭食。”
“呃……”
尊老敬老乃是自被念叨大的道理,别人饿肚子,自己这儿有多余吃食,按没什么理由不帮忙,可云濯瞅了眼地下那摊“焦炭红薯”,自觉尴尬。
“只要……您不嫌弃?”
见老者点头,他蹲下身子挑挑拣拣,十分艰难地找出个品相最佳的,擦了两把递给人家。
“谢谢公子。”
老者放下木箱,双手掰开那红薯,就着热气狼吞虎咽。
“没事,没事。”
自己嫌弃的东西别人吃得如此香,一见民生疾苦,又想起自己方才的挑食言论,云濯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您不觉得不好吃就行。”
“公子雪中送炭,我怎会嫌弃。”
饥寒交迫的老者很快吃完那根红薯,苍白嘴唇恢复点血色,伸手将木箱徐徐开:“这一饭之恩,某亦应图报。”
——箱内红漆几乎褪色,陈设却是整整齐齐,五六个十来寸长的木雕偶人色彩斑斓,面容栩栩如生。
老者将箱盖一立,聊作背幕,又在十指与那偶人手脚间绕上细线,对二人道:“若公子们不嫌弃,这便以一出牵丝戏为报。”
牵丝戏?
看着彩衣翩然的几只偶人被立上台子,云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老者是位民间傀儡艺人,大抵是流连坊间靠演戏讨生存,四处漂泊方才到了此村。
要平素,他在家里听的好戏并不算少,可皆是些阳春白雪和者寥寥之曲,如今遇见此等下里巴人的新鲜事,倒也颇有三分好奇。何况几块焦炭换出免费的戏听,也委实不亏,于是点头向老者道声“劳烦”,撩起衣摆静坐恭听。
乐声起,红幕垂,偶人低飞高跃,唱腔咿咿呀呀。
这戏本不算新鲜,仍是民间常见的才子佳人,书生姐之流风月缠绵,两个轻狂年岁的毛头子不谙此道,这出戏也就委实失了吸引力。司徒凛开场撑了两眼便很不给面子地跑起了神儿。云濯虽亦听得心不在焉,但见一人能隔着帘幕牵丝引线,控住数个偶人,倒对其操纵之法有点兴致,一来二去量研究大半天,终于撑到了戏终落幕,假惺惺拍手叫好。
“歌已罢,恩已偿,就此阔别。”
箱盖一合,老者拱手与二人道辞。
红薯吃完,已是傍晚时分。偏偏去了镇上的两位仍不见归来,司徒凛和云濯百无聊赖,索性上房揭瓦,吹起夜风。
“三少在想什么?”
见旁边人心不在焉,司徒凛随手一拍。
“想刚才那出戏。”
云濯凝望天际,散碎白发被风吹起,若有所思。
司徒凛略诧异:“呃,你觉得好看?”
富家少爷什么梨园名曲没听过,还能喜欢这乡下野戏?
“呃,不是。”
云濯摇摇头:“我只是在想,牵丝之术如此玄妙,若用作武学,或许威力还挺大?”
司徒凛抬眼一望他:“怎么?”
“以一人十指,就可操纵多个偶人,若技艺足够娴熟,岂不至少可以一当十?”
云濯捏捏下巴,又道:“何况,木头人不比血肉之躯,不会疼痛亦不会流血,起架来,本就很占便宜啊。”
“好像有点道理。”
想想方才那老者灵巧的控偶绝活,司徒凛略觉赞同,顺手一揉他被玉簪束起的白毛:“怎么?你还想练练?”
“嗐,随便瞎想,顺口一罢了。”
云濯一摊手,黄昏的风嗖嗖往袍袖中灌:“我家传下来的武学是剑法,跟这东西八竿子不着,学个什么劲儿呢?”
“嘿嘿,我看也是嘛。”
揉过发顶的手顺次向下,司徒凛一把抓住云濯抱在脑后的右手,在自己眼前晃晃悠悠。
他笑道:“你看看你看看,就你这笨手笨脚的,哪能学得了牵丝引线,雕镂木偶的活计啊。”
“什么意思?你谁笨手笨脚?”
一听这话,云濯微愠,就势翻个身把司徒凛压在底下,哼哼道:“司徒凛,好胆再一遍?!”
“我你,笨手笨脚。”
纵被居高临下,司徒凛亦悠哉悠哉,单手将云濯的脸蛋轻轻一扯:“不会烤红薯也就算了,现在还想,谋,杀,亲,夫。”
“什么?谋杀亲夫?”
云濯腮帮鼓鼓,一把拍掉扯着自己脸蛋的“罪恶之手”:“昨天不是好的你扮新娘?”
司徒凛一挑眉:“我扮新娘?好像是?”
云濯一字一顿:“那,我,才,是,夫!”
“哦,你才是夫啊?”
司徒凛假模假样恍然大悟,一手揽上那人的腰,一手借势将人一扯,囫囵滚到一处,蹬下屋顶几片瓦。
他在云濯耳边一吹气,笑道:“所以,相公是想现在就洞房?”
“呸,你这人!”
被人左揉右撩,云濯甚觉破廉耻,脸上不知是被捏得还是羞得,红扑扑一片。
“司,徒,凛!”
恼羞成怒,他伸开一手去咯吱身下那位:“你廉耻心在哪呢?!”
“哈哈,廉耻,心,哈,是,哈哈,什么?”
被人挠到痒肉,司徒凛上蹿下跳,试图拦住那手,岂知云濯铁了心不相让,运起劲道,一来二去和他对拆几十招。
“……呼,先好,明天除妖,谁也不许怂啊!”
招式拆完,屋顶一片狼藉,二人偃旗息鼓,你搭着肩我搂着腰歪歪靠在屋顶上,司徒凛看着残阳余晖,伸出根手指比比划划。
云濯抬眼一哼哼:“知道了,谁怂谁是狗!”
司徒凛不以为然:“狗?你不就是狗妖?”
“呸!”
云濯敲他一拳:“还要我多少遍!本少是狼妖!”
司徒凛嘿嘿一笑,伸手接招:“狼妖狗妖,我看都差不多嘛!”
“不一样!”
云濯气急败坏,怒气又起,翻身一踢,俩人再次成一团,嬉笑怒骂之声响成一片。只是可怜了那屋顶的瓦砾,本就历经年岁不甚结实,这下还被气浪震得晃晃悠悠,接二连三应声而落,“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宇矜啊,我没看错吧?”
拎着大包包的云辰方到院门口,就见那屋顶上尘烟飞扬,泥瓦乱飞,顿时大感诧异:“这屋顶闹鬼了?”
“闹什么鬼啊。”
一想就知道是何人所为,离彻摇头哀叹:“只怕是我师弟和你三弟,又在那增进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