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两情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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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时,隐约可感窗外日光沉沉,帐中熏香淡雅,应是一处九淼客居。

    右臂似被细细包扎过,纱布触感之下似有痛意,手指尚可屈伸,筋脉无伤,是那内丹修复之故。

    勉强睁开眼来,视野一片模糊,眼角如被沙子碾过似的生疼,枕上已被洇得全湿,和着细软布料一起侵在颈子上,冷得彻骨。

    想来是那无甚意识的梦里真的流了太多的泪。

    昔日年少,被剥骨时他不曾哭,被世人误解唾骂时他不曾哭,被大哥一剑正中心脉时他不曾哭,甚至,连武功尽失绝望寻死时也不曾哭……

    可如今,纵然已在凌薰之语中隐约猜得一二,待亲自见证司徒凛之回忆时,那痛得麻木的心中仍如被一刀刀凌迟,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

    三年,他究竟为他承受了多少。

    想的何止千言万语,按捺不住想见那人之心,云濯草草擦了擦眼,呼吸数度平复下心情。支撑着身子披衣下地,囫囵将靴子一蹬,推门出屋去寻司徒凛。

    门轴带风,方行几步,外院数名侍者闻声而动,见他眼眶红红,匆忙迎上:“云,云公子,您醒了?”

    云濯一点头:“嗯,你们掌门在哪?”

    侍者不敢怠慢:“掌门自林中被救出后便昏迷不醒,现在闲幽斋内休养。”

    他还未醒?

    想起司徒凛被苍灼挠出的那道狰狞之伤,共最后那颗八字不着一撇的妖狼内丹,云濯心下一滞。

    一时无法同那人对话,思量须臾,又疑道:“那日我进去后,外面又发生什么?”

    侍者闻言一叹:“哎,公子进了山洞之后,众长老在林外左等右等皆不见出来,心急如焚。岂知几欲放弃之时,竟见地动山摇,金光陡出,生生将山洞巨石门震裂。洞外之人匆忙去救,在废墟之中正见一机关狼奋力扯着块残破衣袖,连忙挖开,便见其下躺着奄奄一息的掌门与您。”

    侍者顿了顿,又道:“岂知,尚未将您二人安置好,门内竟又祸事陡生。听闻天狼君借尸还魂重现江湖,云崖宫主带了一众弟子堵在山门之前,向九淼要人。可巧当时,老掌门与凌公子也赶去了林中,借当年叶夫人与濯夫人之事据理力争;又加之无定观及时派人送来南诏贼子之证言,平了公子弑父之罪,这才将那些人发离去。”

    ……陶青绀?带人来了九淼?

    听闻此名,云濯一惊,疑道:“折艾卿……他怎知道我之身份,还能这么快赶来要人?”

    且不论借尸还魂这事隐蔽,大哥又因炎毒殿真相一事心智不宁,是否会即刻告知于他。光是九淼这些知会的弟子,念及他们洞中掌门的生死,也不至于这么快走漏风声啊。

    侍者却摇摇头:“嗐,公子啊,那陶宫主本为帮忙救人而来。岂知当时人多眼杂,又加之您这一番相貌,现在谁人还能认不出啊。”

    相貌?

    我这不应就是具普通剑童之壳子么……

    越听越玄乎,悲意也稍减,云濯低头量,但见纹金白袍的肩侧垂下几缕鬓发,只已不复常人之色,竟同昔年一般白得像雪。

    他气息一滞,仍以为是自己泪眼模糊,可待伸手捞过垂在颈后的散发细细看后,才发现那柔软发丝虽与他昔日白毛触感略有不同,但确实已是满头皆白。

    ……怎么回事?!

    怔怔盯着瞅了半天,方才接受这事实,云濯满心疑虑,皱眉望向那侍者。

    “云公子莫惊。”

    侍者旋即意会,解释道:“凌老掌门了,可能是因苍灼内丹与公子原先妖骨合一之故,致此躯妖力大盛,灵息震荡,才使黑发一朝作了如雪银丝……但公子炎殿之冤已洗,便毋需再因身份之事挂怀了。”

    “原来如此。”

    白发之惑稍解,所幸危机亦已消弭,知会前因后果,云濯也不想再行计较这些鸡毛蒜皮。

    到底是见人心切,他点头阔别侍者,大步流星朝闲幽斋走去。

    许因洞中一番折腾,众人皆知他救掌门有功,这一路无人阻拦,倒也畅行。今日斋外侍者寥寥,斋内桌之上亦已徒剩归置好的笔砚,冷清一片,寂静非常。他撩开素色床帐,正见司徒凛合眼躺于其内。

    安静闭眼时,才能看清那人睫毛有多长,锦被稳稳盖在他身上,难得不同素日那般四仰八叉被团在脚下。那张一开便能把自己噎个半死的嘴,此刻也老老实实闭着,微红之中仍透着失血过多的苍白,幸而已不复那日洞中的岌岌可危。

    怔愣片刻,云濯心翼翼坐在塌旁,看着那人一呼一吸引得被面微弱颤动,不自禁伸手去探,生怕这一切又是迷蒙的幻梦。

    “真好啊……”

    温热的吐息拂得指尖略感麻痒,起起伏伏虽不剧烈,却也真实得几欲令人落泪。他没着没落了数日的心,终于渐渐跟着平静。

    自年幼到如今,一场场风波磨难之后,你还在我身边。

    轻声一叹,云濯从被下掏出司徒凛的手,极虔诚地细细量。

    那手生得骨节分明,略覆薄茧,在温暖室内仍带着点寒凉。他将双手轻轻覆上,与那人十指相扣,交握的指缝一冷一热,暖意渐行传递之余,又想起梦境里那人的种种作为,与为自己换骨时身中的残雪之毒,更觉心疼。

    “你在炎毒殿和断崖之上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纵司徒凛一动不动,无甚意识,云濯仍俯下身子埋首在他身侧,自言自语:“不知为何,苍灼弑你我之母不假。可我现在,却忽有些感谢他那颗内丹。”

    若非灵力震荡,记忆陡现,这个中经过事态,还不知要再被囫囵盖过,欺瞒到何时。

    “你啊,平素八面玲珑,口若悬河,怎么就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呢?”

    斋里很安静,除过烛火灯光,只余两人起起伏伏的呼吸声,云濯眯着眼望向远方,似在回忆昔日的轻狂往事。

    良久,又不知想起了哪一出,眉头一皱,伸出手来报复似的捏上那人脸颊,哼哼道:“既如此,礼尚往来,我今日也借你不知之机告诉你……我喜欢你,还有,我后悔了。”

    他顾自轻声道:“当年在无名村里成的那段荒唐假亲不如就当了真吧,此后我给你暖一辈子手也好。”

    “……那就,依你吧?”

    话音未落,身下忽有声音响起,熟悉的语调让云濯愣了一愣,只是未及反应,便又觉一阵力道带得自己天旋地转,半侧的身子被掀着个转,结结实实仰摔在床铺上,锦被兜头盖下,视野里只剩下一人。

    司徒凛两手撑在他头顶,在室内昏黄的光下极危险地冲他挑眉一笑:“这可是你的。”

    什,什么?!

    本该重伤意识全无的人,忽然生龙活虎醒了来,还把自己撂了个人仰马翻?!

    云濯双目陡睁,不假思索之际便要出言质问:“你,你怎……”

    岂知张口之际,反教人寻着先机,下颌被轻而易举捏起,破开牙齿,以吻封缄。

    不同于数日前在山洞之中互明心意,不带欲念的那个吻,如今生死之别又重逢,前尘种种因果已了然,这个吻来得有侵略性又颇带情缠之感,唇舌争逐,抵死缠绵,因情之所至而难舍难分。

    三年不见,司徒凛似是学会了不少东西,灵巧的舌头左一下右一下,时轻时重在他舌上划过,又时而出其不意在唇上吮一口,被子兜住的不大天地之间,霎时皆是那人的气息。平素的幽幽淡淡之中裹挟着一分狂野,搅得云濯骨头酥软,阵脚全乱,跟不上追不得,只能老老实实任其作为。

    与九淼开放门风不同,他自读得都是些诗书礼易清规教条,虽是自认潇洒不羁游走江湖,到底对风月之事半分不曾碰。但性子偏是不服输,此刻被人带着品了一会儿,食髓知味,也想跟着依葫芦画瓢,岂知伸着舌头在对方湿热的嘴里搅和半天,仍不得要领,还几次被牙齿磕到,甚为懊恼。最后嘀嘀咕咕,只能揪着对方脑后的发丝将人往后拉,强行抽舌而出。

    分离之际,嘴角牵出一道暧昧津线,被断的司徒凛仍意犹未尽,随手蹭了蹭,冲他挑衅一笑。

    ——那意思很明显,你什么都不懂啊。

    这下可好,本就不大乐意的云濯,更觉被人踩了尾巴。心里倔劲儿上来,非要比个高下,起身借势将人推倒在床褥上,两手一撑,反客为主。

    他在司徒凛颈子上报复性地一吮:“我方才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被问到的人点点头,眼里意味不明,任其为所欲为。

    “嗯,很好。”

    云濯单手扯开那人胸前衣襟,一起一伏的胸口肌理分明,山洞中的贯裂之伤已剩下道浅疤,看来内丹效果不错。

    他甚为满意:“这儿伤好了,看来可以洞房了。”

    “……洞房?”

    司徒凛先看看脸侧缠着纱布的右手,再看看那人无所畏惧的神情,略一挑眉:“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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