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却道天凉好个秋
就在这个时候,炉火里的火光亮了起来,爱脏话的年轻人袖中寒光一闪,又是一柄飞刀朝令辞射来。
崔扬的瞳孔收缩,他又看到了飞刀的影子,他毫不犹豫拔剑,将飞刀及落在地,剑入鞘。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那个斯文的年轻人甚至没看清楚崔扬拔剑的动作,只看到寒光一闪,飞刀就被击落在地。
“杨不歌,你干什么?”
斯文的年轻人再一次瞪着他。
杨不歌讪讪地缩回,缩成一团,继续烤火。
“你要出,也要光明正大地出,躲在后面偷袭像什么样子?”
杨不歌恨恨地瞧了他一眼,不肯回他。
崔扬却觉得好笑,这两个奇怪的年轻人像是两个极端,被人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毛峰终于垂下来,放弃了攻击令辞的念头,只是一双眼睛还死死盯着令辞。
“你是长街的人?”
令辞点点头。
毛峰重新回到火炉边坐下,缩成一团,靠着火炉烤火。
“崔扬,你也是?”
崔扬也点点头。
“动吧。”
毛峰连头都没抬,出神地望着火堆。
出乎崔扬意料的是,令辞摇着头拒绝了。
“我知道你的来历,这些年你为青鸟堂做事,从未杀过一个人,我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杀你。”
毛峰意外地瞧了令辞一眼,眼神中起了变化。
斯文的年轻人又低低骂了杨不歌一句:“我跟你了吧,他不是坏人,你还不信,还偷袭人家,像什么样!”
杨不歌终于不耐烦了,抬头吼了一句:“杨不唱,你烦不烦,整天碎碎念地像个老婆子一样,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满脑子只剩下那些个仁义礼智信了?”
杨不唱被他怼得哑口无言,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索性从鼻子里哼了一句,将身子往毛峰一侧挪了挪,离他远远的。
“半夜果然是比较冷,你可以让一让么?”
令辞甚至走到火炉旁,客气地问道。
崔扬越来越搞不懂令辞的作风了。
一阵夜风吹过,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正巧火炉旁还有个空位,他索性了挤了进去,一同与他们烤火。
这若是换在以前,崔扬绝对不会相信有朝一日,他会与青鸟堂的人在一起烤火。
杨不唱望着令辞的眼神显然是有些崇敬,崔扬甚至能看到他在紧张地咽口水。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令辞是怎样和这两个奇怪的年轻人扯上关系的。
杨不歌和杨不唱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崔扬,
崔扬也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们,然后居然笑了,笑得很得意,也很狡黠。
“令辞是不是放过你们俩,所以你们才会对他又怕又敬?”
到‘当过他们’时,这俩人脸上顿时变得通红。
到‘又怕又敬’时,他们脸上涨得仿佛像一块朱紫色的猪肝。
这时候,毛峰也转过头来,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令辞拨着火炉里的木炭,淡淡道:“他们不过是两个伙计罢了,老板娘只让我们毁了戏园子,又没让我们将人杀个干净。”
崔扬恍然大悟,难怪这俩人会在冒雨连夜跑到茶馆门口,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杨不歌要偷袭令辞了。
他怕令辞再一次杀了自己,所以才会大着胆子偷袭。
“你难道不知道青鸟堂和长街是死对头么?”
令辞点点头,愉快地回道:“我知道,但你并非真心实意替青鸟堂办事,这两个伙计也搅不出什么水花,换句话,就算青鸟堂只剩下你们三个了,你们怕是也不会选择与长街作对,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淡淡地讲着,心翻到背,将整双都烤得暖暖活活的,仿佛是在讲别人的事情一般。
令辞收到命令时,的确是没打算将整个戏园子都杀干净的,他虽是个杀,但也不是不由分四处杀人的魔头,对付青鸟堂这种分部,只需擒了首领的头即可,若是青鸟堂里面随随便便拉出一个人就能将剩下的散沙团成一个坚固的堡垒,这才奇怪。
有的人天生适合当领导,有的人却偏爱闲云野鹤不受拘束,还有的人唯唯诺诺没有主见,非得要有人替他出主意不可。
况且,以令辞的眼力,他能瞧得出这俩人的深浅,不是混江湖的料子。
杨不歌不消,他潜伏在戏园子里两三个月,这人除了吊嗓子、练舞步外,对别的事情一概不伤心,让他去打探点江湖上的事情,那绝对是提了十分的要求,他只能带回来三分的主,这三分里还有两分是他胡编乱造的。
杨不唱就更加离谱了,生了副天生的好嗓子,却一心只想着读圣贤书,要不是家境贫寒,以他这种读书人的心境,又怎会纡尊降贵来当个戏子,整日在台上涂脂抹粉,唱着咿咿呀呀的曲词儿?
杨不唱心里装的是家国天下,是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哪里会是满座看戏的人,在他眼里,这些人俗,俗不可耐。
想到这里,他又低头笑了笑,似是觉得十分有趣。
毛峰自然是不知道令辞为何要笑,沉声问道:“若是任由你们长街毁了青鸟堂,我还有去处么?”
令辞一点点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你因为妻女被误杀而狂性大发,也杀了江湖中不少无辜的人吧?”
毛峰脸色一变,嘴角的肌肉不住抽动。
“你杀了那么多人,他们自然也是要来找你算账的,青鸟堂能将你藏起来,我们长街自然有会将你找出来,你是不是?”
令辞还是用他一贯的温和口吻出这番话,可火炉旁的三人都是脸色一变,唐门易主的消息已经从渝州城传开了,长街很快就会再次出现,他们也见识过令辞和崔扬的本事,多少也知道些长街的深浅。
“替朱雀办事,还不如来我长街,我们虽然是杀,但从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对自己人下。”
令辞满意地瞧着毛峰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
“不过这是你的自由,只要你不,我便也不,咱们就当没见过。”
毛峰终于按捺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杀我?”
令辞不接话,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没头没脑地吟了一句词。
“却道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