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雨夜
崔扬伸出来,擦掉嘴角的鲜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冷冷地瞧着茶女。
屋顶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笑声。
“崔扬,你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崔扬抬头望去,对面的屋顶上立着一个人。
一柄油纸伞下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人一袭白衣,中摇着一把折扇。
令辞乘风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茶女身旁,低头望了她一眼。
他眼里没有嘲笑,也没有讥讽,甚至还有些悲悯。
他走到屋檐下,收起了中的油纸伞。
“你的功夫长进了不少。”
令辞淡淡地夸了他一句,声音虽低,但语气中已经透着骄傲。
毛峰的目光一直落在令辞身上,眼神中透着一抹复杂的神色,他一直睁着眼,仿佛一直在看令辞。
雨滴答往下落着,砸在地上,溅起点点水花,飞到他的裤脚上。
崔扬的目光越过令辞,与毛峰相汇。
“老板一直在看你。”
令辞淡淡地笑了笑。
“我知道。”
“他一个山野茶馆的老板,竟然会对眼前血腥的场面无动于衷,你不觉得奇怪吗?”
令辞又淡淡地笑了笑。
“或许他本就不是一般人。”
崔扬挑起了眉毛。
“哦?你的意思是,他是青鸟堂的人?”
令辞笑眯眯地看着他问:“你没看出来?”
崔扬羞愧地摇摇头。
“我本以为他会是青鸟堂的人,可”
“可你在他的茶馆里一连喝了大半个月的茶,他都没对你怎么样,你就放松警惕了,对不对?”令辞又问。
崔扬没有回答,可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天气一点也不热,甚至有点凉,令辞还是摇开折扇,轻轻摇着。
“没想到你这么不禁夸。”
他忽然猛地转过头去,深深望着毛峰。
有那么一刹那,崔扬几乎要认为令辞要冲过去了。
然后他果然冲过去了。
毛峰忽然出,从腰间掏出两柄极为尖细的刀,直直朝令辞射来。
雨势很大,天色也很暗,几乎教人听不见风声,瞧不见刀影。
这两柄刀,从毛峰中刺出,仿佛带着种不出的邪气。
令辞还是太太平平地穿过这片滂沱大雨,巧妙地避开了这两柄刀,稳稳当当地站在毛峰面前。
刀落在门边,‘叮’的一声刺了进去,崔扬连动都没有动,他全身上下仿佛已经僵硬,只有眼中惊讶的目光更甚。
半晌,他才扭过头去,呆呆看着门框上的两柄刀。
它们已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闪耀着金属的光泽。
令辞摇着折扇,温和有礼地看着毛峰:“这位仁兄,为何如此着急要出?”
毛峰还没来得及回答,忽又听到大门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拼命砸门。
他脸色一变,顾不上许多,急急往房内走去。
令辞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隔着一后院子的大雨,朝崔扬投去一瞥,默默跟上毛峰。
崔扬不知何故,也只得跟上二人的脚步,窜入雨中,提足奔来。
门已经开了,走进来两个浑身湿透了的年轻人,一边拧着衣襟上的雨水,一边连声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
“这雨真是太大了,太他妈大了。”
另一人皱眉瞪着他,“你能不能话干净点,别总”他冷哼一声,始终不肯将这个‘他妈的’出口。
这人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眼瞪着毛峰,又骂道:“你既然没睡,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开门,想淋死我们俩?”
另一人剜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的话十分不满,一边脱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一边朝毛峰鞠躬道歉:“毛先生,对不住,他讲话向来这么没轻没重,望您莫要介意。”
毛峰宽容地摇摇头,忙引着二人进屋,又拨了拨火炉里的炭火,将火拨旺。
“来,快来烤烤火。”
崔扬和令辞呆呆地望着这两个年轻人,尤其是令辞,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两人蜷缩在火炉旁,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停止颤抖,端着热茶,咕噜噜喝了下去。
爱脏话的年轻人似乎才意识到屋子里除了毛峰外,还有其他的人。
他怔怔地抬头,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很奇异的表情,在闪动的火光下,看起来像是恐惧,又像是感激。
他忽然举起来,指着令辞,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是你。”
另一个年轻人也抬头望去,在看到令辞的那一刹那,眼神闪了又闪,双微微颤抖。
令辞还是摇着他的折扇,做出温和有礼的模样,朝二人点点头。
“我们又见面了。”
崔扬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对话,忽然叹了口气。
这俩人与令辞看来是旧识,还是有过节的旧识。
他发现自己的的确是大意了,本以为这只是间平平无奇的山间旅馆,没想到这儿隐藏着这么多让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毛峰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低下了头,目光深沉,悄悄攥紧了拳头。
崔扬忍不住提醒他:“老板,你打不过令辞的。”
“唉,你怎么能这样?”令辞责备地瞧了他一眼,对他的话存有怀疑。
到这时,令辞还不忘保持着自己的君子礼仪,万不肯表现出半分的骄傲。
崔扬的怀疑不无道理,从毛峰发出那两柄刀时,他就知道毛峰打不过令辞。
江湖中能轻易打败令辞的人并不多,至少他还没见过。
毛峰已经冲上前来了,双握着两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欺身上前,这两道精芒宛如那堆闪动的火焰,带着短暂强劲的风声,忽然就跃到了令辞面前。
令辞伸出折扇一挡,他那柄洁白的扇面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划痕,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只听见‘铮铮’两声,毛峰里的两柄匕首,顿时跌落在地。
‘真是好身’,崔扬暗自赞叹着。
这要是自己,决不能以折扇御敌,还能将对方的武器夺下,而令辞不仅轻轻松松做到了,甚至连身形都未曾撼动半寸。
这是何等的境界,而这又需要何等冷静的心态。
令辞这回再也无法摇动他的折扇了,但这并不妨碍他脸上露出彬彬有礼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