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春风拂柳,稀疏的干黑枝条上抽出了些许嫩芽。这难得的一点新绿像是唤醒了沉睡的大地,带来了些活味儿。
沈巧挎着木盆,手中拎着木桶,低头心地走下河边的台阶。一旁的老妇听到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向旁边挪了挪。
“今儿个来得有点晚,咋啦?睡过头了?”
沈巧笑着将盆放下,里面有几间脏衣服,“昨晚上家里有客,折腾得有点晚。”
她抬手伸进河水里,被冰得猛地缩回来,倒抽了口冷气。
老妇笑着提醒,“这才立春不久,水还凉着呢,这都能不心了。”
“没睡好。”沈巧讪讪地笑了下,应声慢慢将衣服浸湿,一点点适应水温。
“那肯定没睡好,到嘴的鸭子没吃到哇!”隔着两个人的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婶怪笑起来,故意大声道。
沈巧闻声顿了下,随后如无其事地搓衣服。听声音就知道是邻居家的铁蛋他娘。这人那张嘴素来厉害,又有双“顺风耳”,她本就没指望昨晚的事能瞒过她的耳朵。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周围正在捣衣的女人们手下都轻了几个度。
铁蛋他娘逡巡一圈,见众人都竖起了耳朵,这才装模作样地感叹道:“昨晚上,傅家那子可悄摸回来了。谁不知道他在京城里那是当大官,晚上带回来的车队光挂着的灯都要照得天透亮,那气派的。”
“铁蛋他娘,街里街亲的,谁不知道他的气派啊?”一个少妇忍不住插了嘴,这是嫌她唠叨,想她快些重点。
周围稀稀拉拉响起应和声和笑声,铁蛋娘瞪瞪眼,等人安静些了才继续。
“气派谁不知道啊,不过昨晚上最气派的估计还是傅家子带了个京城姑娘回来。长得可白净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和我们这边的野丫头不一样,对吧,巧姐?”
周围人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沈巧的方向,这沈巧自父母双亡,是傅家养大了她,这么多年虽没个正经法,但几乎人人都觉得她是傅家给养着的童养媳。可是随着傅家长子当了官,她这童养媳就配不上啦,年纪十八了傅家也不给亲,这等着看她热闹的人可不少。
沈巧从刚才就没话,听她叫自己,才撂下手里的衣服,笑着抬头,“婶儿就是厉害,黑灯瞎火的还能看出人脸白净。不过人家从哪儿来的我还真不清楚,沉哥朋友拖他帮忙照顾的。”
她着抿唇笑了下,似是有些女儿娇态,声音却大了几分,“没办法,谁让他朋友多呢,谁都找他帮忙。”
着,她还不忘用眼觑了觑铁蛋他娘。这凤凰镇谁不知道铁蛋是个惹事的主,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更别有人找他帮忙了,朋友也都是些狐朋狗友。
铁蛋娘的脸色刷拉一下就黑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沈巧乖巧地笑笑,将手里的衣服拧巴拧巴干了,往盆里一放,偏头对身旁的老妇道:“李婶,我洗完回去了。”
抱着盆,她也不等李婶回话,快步走了。
不走不行,她怕自己一会儿笑脸绷不住,那那些人可都要高兴死,但她沈巧的笑话不是谁都能看的。
洗衣的河道离傅家不远,拐了三个弯就到了。沈巧没走前门,因为昨晚上傅沉带回来不少男子,清早上就在院子里摆桌吃饭聊天,她一个姑娘家家就算彪悍了些,也还是有些羞怯的。
她绕到宅子后门,摸出钥匙开锁进门。
“沈姑娘,你回来啦。”
沈巧听到这声音,扶着门的手微微攥紧。所以,她也不喜欢走后门,这后门连着的院子可不刚巧是给了这位苏婉姐。而这苏婉姐还就是傅沉带回家来,疑似想要成亲的对象。
沈巧心里醋劲翻腾,但是人家姑娘也没做错事,是她心眼。
她深吸一口气,强起精神来,提醒自己不要顺着坏心思走。她回头看向苏婉,“苏姐怎么出来了?最近辛苦赶路,不多休息休息吗?”
“不了。”苏婉用丝帕压压唇角,瞄到她手中的盆,笑着上前,“东西很重吧,我帮你。”
“不用了,我直接拿去晾起来就行了。”沈巧挡住她的手,和她推拒起来,可苏婉的手已经扒住了盆沿,一推一搡间木盆倾倒在地。
苏婉轻呼一声,忙蹲下身,帮着捡衣服,“对不起对不起。”
沈巧看着自己洗干净的衣服再次染上尘土,心里憋着口气,但苏婉也是想帮忙,“没事,我一会儿用水漂一边就是了,你快休息去吧。”
苏婉还在不住道歉,手指捻住衣角将衣服提起来。拧在一起的衣服散开来,她眼神闪烁一下,笑着看向沈巧,“这是傅公子昨天穿的衣服吧?”
“啊?是啊。”沈巧抬眼瞄了眼衣服,随意应了声,手上忙着收衣服。
苏婉看了眼她头顶的发旋,暗暗咬牙。昨日才换下来的衣服,今日就到她手里洗了,莫不是半夜从房间里拿的?而且傅沉素来不喜人碰他的东西,对她倒例外了?
沈巧不知她心中所想,不然还真要给自己喊声冤枉。
傅沉和她从一起长大的,对他自然了解,昨晚上换下的衣服他肯定嫌脏扔外间了。其实自从傅沉大了些就常自己洗衣服了,是不想母亲沈巧受累,不过沈巧想着他这次回来本就累了,又有诸多事情要忙,便帮着洗干净了。
可苏婉不知道这些,看她这幅习以为常的样子,只当两人一直如此亲密。
沈巧收拾好衣服,和苏婉道了别就进到里边去了。
那边苏婉的婢女芸儿端着饭菜走过来,“姐,吃早饭了。”
苏婉坐到桌前,看着桌上摆着得两碗粥,一碟馒头,还有些些许不知是什么的菜,脸色沉了沉,“就这些?”
芸儿哭丧着脸,点点头,“那边给的就是这些。”
苏婉坐在桌前,只觉得鼻子发酸。寄人篱下自然只能看人脸色过活,纵是她曾经多么显贵,多么有才情,如今也不过是个要倚仗他人收留的弱女子。
她想着眼泪不由唰唰往下落,芸儿见她如此,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家姐是侯爷的妹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哭,若是侯爷还在……若是还在,断没有人敢这样对她的。
寄居他乡,家破人亡之痛涌上心头,主仆两人不由抱头痛哭。
苏婉攥紧手中的帕子,无论如何,她都要当上傅家的主母,让这些人再不能欺辱她。
另一边,沈巧将衣服晾好,就听到有人叫她。
她回过头,就看到傅沉正背手站在廊下。她眼睛顿时亮起来,笑着擦干手,跳着跑过去,“你过来干嘛?不忙吗?”
“忙。”傅沉低头从袖中拿出一个布包出来递给她,“娘今早蒸的白面馒头,外面那些子人都在抢呢,我给你留了两个。”
沈巧接过馒头咬了一口,“傅姨蒸馒头的手艺真好。”她笑弯了眼,将另一个馒头递到他嘴边,“你也没吃吧,这个给你。”
“我吃过了,你记得一会儿去喝粥,听娘你还要去医馆,那更要多吃些。”傅沉匆忙叮嘱着,走廊尽头已经传来寻找傅沉的声音。
傅沉仰头应了声,拍拍沈巧的头,快步走了。
沈巧“唉”了声,默默咬了口馒头,甜丝丝的,挺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
沈巧:不是很懂你们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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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文啦!甜文一枚,昂大家看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