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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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巧坐在床上,外面吵闹声还没有听,她隐约还听见了傅沉的呵斥声,随后前院的灯就点起来了。隔着院墙,她都看到了那些光。

    沈巧突然有些恍惚了,眼前的烛光和吵闹声似是将她带回了十年前。

    那时也是这样,她抱着蹴鞠站在树林里,隔着那片树林是她的家,冲天的火光将周围照得透亮。慌乱的人群一边奔跑着,一边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她那时还很懵懂,看着这么多的人有些惊惧,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是一场生死离别,一只手插进她的掌心里。她猛地被吓到,回头一看,是傅沉背着书袋站在她身旁。

    的傅沉已经有了读书人的沉稳,看了眼着火的房子,一手牵着她一手捂着她的双眼,轻声道:“不要看了。”

    沈巧的眼睛被遮得严严实实地,跟着他一路走,走到村头的大槐树下,坐在凸起的老树根上。

    沈巧还是呆呆的,傅沉也没有松手。

    “你的书袋呢?”

    “掉了吧,不用管。”

    “哦。”

    那天傅沉的书袋掉进了火场里,被烧的干干净净。农家人穷,得着书都是天大的恩赐。傅沉被他爹用竹竿狠狠了一顿,屁股和腿都肿了起来,随后借了夫子的书来抄。

    沈巧已经是个吃百家饭的孩子了,晃荡到他家院子外,看着趴在地上抄书的傅沉。

    她冲他露出个笑。正逢换牙,沈巧门牙豁了个口,看着傻里傻气的。

    傅沉冲她招招手,她就屁颠屁颠跑了过去,也趴在地上,“你在干什么?”

    “抄书,之前的书烧没了。”

    “哦。”沈巧趴着看她用毛笔一点点写,“我帮你呀。”

    傅沉看了他一眼,眉眼弯弯,“那你帮我研磨吧。”

    沈巧至今都记得当时傅沉冲她露出的笑,和现在他常有的笑不一样。清澈而率真,没有现在这么温柔,但却让她觉得很暖和。

    抱着被子,沈巧一直等到外面声音渐消,烛火灭了,才渐渐睡去。梦里好似又回到儿时被傅沉拉回家的时候。

    他:“我们养她吧。”

    翌日清早,沈巧果然又起晚了。她着急地坐起来穿衣服,带子还没系好就冲了出去。

    “哎呦!”傅母正要去敲她的门,险些和她撞上,惊得叫出了声,“这着急忙慌的,干甚么去?”

    沈巧伸手扶稳她,怕她摔了,“我得去医馆,今日起迟了,要被骂了。”

    “没事,没事。”傅母摆摆手,“刚才允儿过来找淮上学去,跟我他爷爷今天去他姑姑家去了,让我和你别过去了。”

    沈巧这才舒了口气,还好运气不错。她去简单洗漱了一下,挽着傅母的手臂,往前院走。

    走到正堂门前,沈巧才觉出不对来,这今日怎么这么安静?傅沉带回来那些子人每日都热热闹闹的。

    她不由想起昨晚那些动静来。

    “傅姨,昨晚是怎么会事?突然那么吵?”

    傅母拍拍她的手背,“吓着你了?”沈巧摇摇头,“昨晚上我也没出去,听老头子是前院两个人喝醉了,起来砸烂了花盆。没什么大事。”

    沈巧点点头,昨日傅沉也是是喝醉了,那看来是真的。

    “喝酒可真是误事,今天这是受到教训老实了。”她着推开门,前院里干干净净,原先的那些铺盖都没了踪影。

    她正奇怪着,傅父背手走了进来,抬头看到他们愣了下,“你们都在家啊。”

    傅母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在家能去哪儿?”

    “这不是以为你们都出去玩了吗?早上也没见着你。”傅父马上转了口,讨好地上前给她扇扇风。

    傅母推了他一把,“冻死人了,扇什么风?”

    她这上手一摸,才发现傅父穿的很薄的衣衫,上面还有不少汗不由一惊,“你这是去哪儿了?衣服也不好好穿,冻着了怎么办?”

    傅父擦擦额头,笑着摆手,“昨儿个不是有人喝醉了架嘛,沉儿就要将人赶快都请出去。我就和他一起连夜收拾收拾,找了处乡下庄子。主人家不错,就是临时找的贵了些。”

    沈巧想起昨夜的傅沉来,“我昨晚听到沉哥过去劝了,可有伤到?”

    “没事没事。”傅父又摆摆手,“他那子你就别担心了,心里有数。”

    沈巧放下心来,扶着他往里面走,“忙了一晚上也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盛碗饭。”

    她快步跑向厨房,掀开锅盖,里面是早上傅母煮好了的粥,她盛了两碗端出去,才出门迎面撞上了傅沉。好在她反应快,刹住了脚,不然一碗粥都要洒在两人身上。

    沈巧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也回来啦,那赶紧去坐着,我待会儿盛饭给你。”

    傅沉站在门口没动,堵着她的去路。沈巧两手都占着,不好推他,耳廓不由红了起来。

    这是干嘛?

    眼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红,傅沉似是终于满足了,轻笑一声,端过她手里的碗,“再盛两碗饭吧,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

    沈巧猛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他的背影,明明手中端着饭碗,但那翩翩自得的样子却像是拿着圣人书一般。

    一家人什么的,真是让人羞涩。

    沈巧拍拍脸蛋,跳着转身进了厨房,又心地端了两碗粥。

    农家的清早没有什么菜,一家人坐在桌前不禁有些寡淡了。沈巧搓搓手,试着道:“昨晚还剩了些菜吧,我将那些菜热热端来吃。”

    她着想站起身,傅沉却突然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湿润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不用了。”

    沈巧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

    傅父见状,责备地瞪着傅沉。傅沉似是没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淡定地收回手,“时间也不早了,过一会儿就该吃午饭了,喝些粥垫垫肚子就好。”

    沈巧脑子已经转不了弯了,只知道点头。

    傅父怒气冲冲地将筷子按在桌上,发出响亮地声音。

    沈巧吓了一跳看过去,却不知道傅父为何生气,而作为源头的傅沉却依旧淡定地喝粥,还不忘给沈巧夹一筷子咸菜。

    傅母看着两个孩子相亲相爱的,觉得傅父真的碍眼,一个手肘抵到他身上,比他还凶道:“吃饭,乱发什么脾气。”

    傅父瞄了她一眼,似是有些委屈,磨磨唧唧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吃了饭,傅沉又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沈巧站在廊下,看他换上鞋,好奇道:“你要去哪里啊?”

    傅沉回头冲她笑了下,“那些人虽然安置在庄子上了,但是我还是要去看看。而且我许久未归,家里的庄子也得去看一眼。该整理整理了,日后好管。”

    “你要管庄子?”沈巧有些激动,“那你不会京城了吗?不是还有官职?”

    “我辞官了。”他孩子样地眨眨眼,压低声音道,“这是秘密,我还没和爹娘呢。”

    沈巧惊讶地捂住嘴,蹙起眉,“怎么突然辞官了?也不和家里商量一下。”

    傅沉挑挑眉,“难道我辞官回来你不高兴?”

    “那也不是。”沈巧凝望着他的脸,两只眼圆溜溜地,“就是担心是不是你在京城出了什么事。”

    傅沉看着她的双眼,从那里倒映出他的身影来。他贴得沈巧很近,好似她的世界中只装着他一样。他心头颤了颤,眼睛瞄到她开合的唇……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他猛地站起身,一脸正色地大步走出去。

    沈巧在他身后叮嘱道:“记得晌午回来吃饭。”

    “知道了。”

    出了门,傅沉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子,让身体的热气散出去些。

    他呼出口气,按住额角——现在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