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傅沉在楼前站了一会儿,抬头看看他房间的那扇窗,神色缓和些,这才挂上他惯有的笑走出去。
他走出去,装作才看到苏婉的样子,礼貌道:“苏姐怎么来这里了?”
“只是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苏婉微微偏头,露出较好的侧脸,白净的脸上有些许的胭脂,衬得她脸色更亮了。
傅沉敛下目光,不得不承认,苏婉的确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他笑着抬手,做出邀请状,“明日摆宴,所以多有忙乱,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苏姐海涵。”
“傅公子这话就太见外了。”苏婉抿唇一笑,“婉儿能住在此就多谢你了。”
“苏姐客气。”
“若是傅公子不介意,可以叫女婉儿,侯府已经没落,这声姐我担不起了。”她着眉眼间又露出哀戚的神情。
芸儿走上前扶住她,双目亦是含泪,“姐……唉……”
傅沉看着这主仆两人演戏,不知这堂堂侯府姐是怎么想的,若是真心爱慕他也不是,那又何必自贬身份前来巴结。
他后悔接了这么个麻烦,干巴巴地道:“苏姐节哀,您侯府姐的身份无人能质疑。”
“多谢你。”苏婉微微一笑,抬眼看到他额角有些汗珠,忙用手帕去擦,“流汗了,天气热,要心些。”
傅沉猝不及防,脸上沾到手帕的触感让他更暴躁。
“谢过姐,若是无事,傅某就先行离开了。”
苏婉体贴地点头,在他转身时又忽然拉住他的衣袖。她红着脸,将芸儿身边放着的食盒提过来,里面是一盒荷花凝露。
她端起来捧过去,“天气开始热起来了,这凝露你拿去吃吧,很养身体的。”
傅沉瞄了一眼,接过来道谢,随后走了出去。
·
沈巧在傅沉房中睡到下午才起,窗子已经被人关上了。
她揉揉眼睛,沉哥什么时候出去的?
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沈巧下床将被子叠好。看着整洁的背面,她忍不住又扑了上去,让鼻尖充满傅沉的味道。
躺了一会儿,她开门出去了,走不远就遇到傅母。
傅母看到她脸上露出笑意,走上前给她理了理头发,“这是回屋睡了一觉?沉儿和我了,你昨天没休息好,照顾他。你也不同我,那早上我就不让你陪我出去了。”
“没事的,傅姨。”沈巧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问道,“厨子来了吗?”
“已经来了,后面就交给他还有你傅叔就好。”傅母拍拍她的手背,“我们娘俩去外面逛逛玩玩,聊聊天。”
“好嘞。”沈巧算算日子,还真许久没陪过傅母了。她一个人待在宅子里,也不喜欢和邻居们聊天,以前在乡下还能喂猪喂鸡,现在却是无聊了。
两人收拾收拾,手挽着手上街去玩。这个点还不够晚,夜市都还没开,只有街边的一些商铺开着门。
“傅姨,前段时间沉哥送了个簪子,可好看了。”
“真的?”傅母有些震惊,她还以为她儿子没那个意思。
“不过就是送簪子而已,没别的意思。”
傅母闷笑出声,她可不觉得他儿子没别的意思。从喜欢他的姑娘就能排到村头,他素来是理都不理,断的干干净净。
“这给你买了簪子,也得买身衣服搭着,才好看呀。”傅母瞅了她一眼,“早就让你多买衣裳,你也不肯。年轻姑娘的,怎么就不知道扮呢?”
听这唠叨,沈巧不由又想起之前来买衣裳的事,买到最后买回去给沉哥做衣裳了。那布她到现在还没动,图样又改了几次,听李子哥家的,最近江南又出新样式了,过两天把图样拿给她看。
傅母半晌不听她回话,偏头一看,好嘛,神游去了。
她好笑地摇摇头,拉着她进了成衣店。与上次来的那家不一样,这家店和傅家是老主顾了,一看到傅母马上笑容满面的凑上前。
“呦,傅夫人,你这是要来买什么衣裳?最近我们店里新来了一批货,颜色亮着呢,好看的不得了。”
傅母摆摆手,“今儿个不是我要买。”她将沈巧拉到前面,“我给我家姑娘买,有没有时兴的,穿上去大大方方的,秀秀气气的。”
店主人上下量沈巧一阵,估摸着她的尺寸,“有,我这就去拿给你。”
“傅姨,我不用。”沈巧出声要拦,手才伸出去就被暗下去了。
傅母搡了他一下,“怎么还和我客气?我都养你十几年了,还差这套衣服钱?”
一旁的店主人一听就知道沈巧是谁了,也热情地帮腔道:“傅夫人可常提起你,我们这儿都知道,她可喜欢你了。一套衣服,我们店不欺客。不贵的,放心。”
沈巧听她这样也不好再拒绝,跟着傅母一起往里面走,去试衣服。
挑了半天,沈巧相中了一声鹅黄长裙,腰间有一道宽宽的束带,腰带一系上,看起来人又高又瘦。
傅母瞧了瞧,心中有些不满意。这身衣服虽然好看,但是和那个什么苏婉的衣服有些像了。沈巧这样的活泼性子,穿另一个样式的更合适。
不过她看着沈巧好似很满意,知道她素来不肯服输,恐怕挑这衣服也是存心想比较,便随她去了。
确实和店家的一样,这身衣服真的不贵,看起来料子还很好。
沈巧心里暗暗怀疑,先前那家店是不是骗了她。
趁着傅母去试衣服时,她和店主聊了聊,顺势将话题拐向那边,大概了料子的样式,产地。
“若是上面的绣线好,那确实不算贵的。”店家笑着摆手,“不过那种料子太贵了,没人买,我家就没进货。”
问出了想问的东西,傅母又正巧喊她去试衣服,她便和店主点点头,过去了。
买完衣服,傅母又和她逛了好几家店。首饰胭脂也都多了几份。沈巧看着她花钱如流水,忙拦住了。
“傅姨,这些东西够用了。真的。”
傅母点点自己买的,确定真的不少什么了,这才放下心来。这一放松,腿上的酸意也翻上来了。
沈巧看出她不舒服,看看左右街上,搀着她进茶馆休息。
这茶还没喝上,一个调笑声响起来,“呦,这不是跟在那个穷买菜的身边的,那个娘子吗?”
沈巧听到这声音,暗道不好。果然,那一身金又出现在她眼前。
傅母端着茶杯,抬眼看到这么个流里流气的人,不满地皱起眉头,“巧儿,你认识他?”
沈巧连忙摇头,有些慌张地往她身边坐了坐,“上次进城遇到的。”
傅母顿时明白了,这是在城里头让人调戏了。她叹口气,“怎么不同我?”
“谁想到他会来镇子上啊。”
两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程满见两人不理自己,哐哐用扇子敲着桌子,“和娘子话呢,老太婆你插什么嘴啊。”
沈巧一听就怒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道:“你怎么话呢你,怎地?你娘三岁生得你啊?”
她嗓门本来就大,这一故意嚷嚷,整个茶馆的人都看了过来。
程满被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脸涨得通红,“哗啦”一下将桌子上的茶壶茶碗都扫到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沈巧腿上脚上,她惊呼一声,忙侧身护着傅母,知道这时候不能露怯,“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撒野!上次顾县令给你教训还不够?”
程满听到这话,手上动作顿住了。他不过是个商户,俗话得好,民不与官斗。上次那事他后来让人问过了,顾樊根本没带上她,自己走了。他估摸着顾樊不过是一时好心,帮人解个围,所以今天遇到她才敢上来调戏。
可她这话得怎么好像和顾樊有些交情。
沈巧看出他在犹豫,更是昂头挺胸。
“不对,娘子你骗我。”程满□□两声,反应过来了,“那顾樊是从京城调过来的,在这边只亲近封王爷,你怎么会和他有关系?”
沈巧冷笑一声,“那你去听听傅家,这镇上谁不知道傅家长子傅沉,官拜尚书。别是县令,就是知府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程满身边的人马上搭腔,“那尚书都被撤职了!”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沈巧双手叉腰,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你耳朵是被狗吃了吗?什么鬼话都听,他是自己辞官!而且就算没了官职,这十里八乡谁不尊重他!”
程满闻言嗤笑一声,他怕官,这没了官位的人,就算再有盛名,也和路边乞丐没有区别。
“愣着干什么?请娘子回府上坐坐。”
沈巧后退一步,腰撞上了身后的茶桌,马上翻手拎起一个茶壶,高举过头顶,“我看你们谁敢?”
“好一出热闹的戏啊。”傅沉手上拿着一截折断的箭簇,缓步走进来,笑着看向程满,“这位公子是开杂戏团的吗?带来这么多猴子表演,这店家恐怕付不起这么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