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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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声音刺激着沈巧的耳膜, 她猛地回过头。

    傅沉脸上带笑地看着她, “瓷片砸坏了, 还敢用手去拿。”

    沈巧气得耳根都红了,瞪着眼推开他,“你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先前她话得那么明白了,怎地傅沉不知规避, 还得寸进尺了呢?

    傅沉还偏就如此了,心意表明了却被拒,沈巧还整日想着另嫁他人。他思前想后,除了死皮赖脸地在旁边赖着也没旁的办法,至少不能让她忘了自己。

    他不肯让开,沈巧自己避着,绕着桌子走。傅沉忍俊不禁, 知道她累了一天了,不逗她了, “坐下歇歇吧。”

    沈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地坐下, 屁股都只挨着边边,随时算爬起来跑。

    “你怎么回来了?白将军那边知道吗?没听他提起过。”

    傅沉暗自几下这个白将军,算待会儿让鹦去敲他一二,让他离沈巧远些。

    他心中计较, 面上却不显,只道:“此次我是偷偷回来的,待会儿就走。”

    他顿了下, 压低声音对她道:“明日……会出些事情。你不要惊慌,很快就会没事。”

    沈巧疑惑地抬起头,他这话得不明不白,藏头露尾的,反倒惹得人心急。

    “到底是什么事?”

    傅沉沉默片刻,手指不住松放,“这是军机,我确是不能。”

    他抬起头,眼神中有些慌乱,还有些难过。沈巧向后一缩,没想到他怎么这么看她。

    “军机自然是不能的。”她明显感觉到傅沉放松了下来,“只是,你专门跑回来就是为了和我这个?”

    傅沉哑然,过了片刻,才有些生气地低语,“不是了,不会再瞒着你了吗?”

    沈巧愣了下,有些好笑,可随即又有些恍然。傅沉还真是将之前得话记到心里去了。

    她垂下眼,“你要出事,出什么事?”

    “多得我不能讲,明日军中会有人暂时关押你,你随他们去,我都交代好了。”

    沈巧皱皱眉,不知道事情怎么又牵扯到自己身上了,忍不住刺他一句,“又是被你牵连?”

    傅沉身体猛地一震,脸色赤红,愧然地垂下头。

    她不过随口一,不想还真是。见他如此,沈巧干咳一声,想着转移话题。突然想起之前鹦不肯她被绑的事,真好可以现在问问傅沉。

    “鹦他一直跟在我身边,那当初我怎么会被人绑走?”

    傅沉先前让鹦在她面前现身就知晓会有这一问,但现在真被问起,还是羞愧地恨不得跪下道歉。

    “当初鹦跟在你身边,但是你落水时他却因为周围人多,担心暴露,犹豫之下未能救你。当时我连夜得信,恼怒之下就罚了他。他伤得不轻,那段时间没法再照顾你,恰巧京城皇帝派了人来。有个女子划归到我手下,自请揽下此事。”

    “女子?可是那个花魁?”沈巧拧起眉,当时她就觉得那女子不平凡。傅沉当时也青楼赌馆只是做做样子,那只能是这花魁也是他的人。

    傅沉一听她语气,就知道她是想起当初他留恋赌场青楼那段时间了。当初他对沈巧可是半分不留情。

    他心中暗自叹气,他自诩情深,可真回首看来,他却没有为巧儿做半点,反而害她不浅。也难怪今日巧儿将她的欢喜尽数收回,的确是他活该。

    “是那花魁。她安排的人手不仅顶掉了鹦,还骗了守在傅家周围的人。”傅沉攥紧拳,眼神微冷,“所以你被绑走时,所有守卫的人无一发现。那几个听命她的人同样受到蒙骗,互相辞一致,反倒难查。”

    知道害自己的是谁,沈巧可不会善罢甘休。她治病救人,但不是圣人。

    “她人现在在哪儿?”那个什么花魁敢将她丢到土匪窝受苦,不让她吃些苦头怎么行?

    傅沉闻言,周身气息一冷,淡淡吐出两个字,“地府。”

    沈巧默然,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傅沉气焰顿消,软下声音,“她身上罪名颇多,又牵扯到封王,肯定不能久留。她必死无疑,我这才亲手除去她。我……”

    “怎地?舍不得她貌美如花,还想保下来?”

    傅沉语气一顿,眼睛瞅着她不似是因为他杀人而恼怒,心中燃起些希望。

    “你在生气吗?”

    “你在吃醋?”

    沈巧立刻瞪了他一眼,“别自作多情。”

    傅沉忙掩住唇,不让她看出自己嘴角的笑意。

    烛光下,沈巧还噘着嘴,愤愤地瞪他。傅沉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痒,看着她这幅模样,好似又回到往日他们还没有闹掰的时候。

    “大人,该回了。”窗外映出鹦的影子,他低垂着头催促。

    傅沉神色冷下来,“知道了。”

    他手指动了动,从怀中掏出一只戒指,用柳枝编成的。柳叶在上面扎成了一个结,像是一对兔子耳朵随风飘荡。

    他将兔子戒指放在桌子上,一个闪身消失了。

    沈巧忙抬起头,却只看到被风带动着的烛火。烛火逐渐平稳回来,沈巧却看着那戒指久久不能回神。

    对呀,最初喜欢的明明不是她。明明是傅沉以后会永远永远和她在一起。

    那年是傅家留下沈巧的第三年,家中全靠傅父干活得到微薄的收入,傅母偶尔做些女红,但是卖不了几个钱。

    家里养着两头牛,每天一大早,沈巧都会背着箩筐去割草。村子里的女孩都是成群结队的出去,沈巧因为力气大,又敢和男孩架,俨然在她们之中成了老大。

    “傅沉,傅沉,我回来啦!”

    沈巧举着镰刀窜进家里,将肩膀上的箩筐甩下来,里面装满了草。

    傅沉桌上放着书卷,旁边还几个空白的本子。

    她稀奇地凑上去,“你在抄什么?”

    “话本。”

    “话本?那是什么?”沈巧探头去看,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她看不懂,便去瞧旁边的画。

    细细的毛笔画勾勒出名眉目清秀的女子,她正斜斜倚在椅子上,左手搭在右手上,丰腴的指节上有一枚戒指。画者或许是为了引起人注意,故意用红色的朱笔画那戒指。

    沈巧的眼睛顿时亮了,指着那戒指道:“傅沉,这是什么啊?”

    “戒指啊,娘不是也有一个。”傅沉将笔搁下,揉揉发酸的手腕。

    沈巧一双眼睛牢牢盯在上面,“可是这个戒指会发光,是红的。傅姨的不一样。”

    傅沉也低头看了眼,“这是红宝石戒指,娘的那个是银子的。”

    沈巧稀奇地几乎将眼睛贴到上面了,过了会儿,她看看自己的手,有些委屈道:“我也想要。”

    她歪着脑袋,“傅姨的戒指是成亲时候做的吧,我要是成亲了,是不是也有啊?”

    傅沉双颊猛地一红,紧张得舌头都结了,“这……这种话……不要乱讲。”

    沈巧很奇怪,气愤地插起腰,“那戒指不就是傅叔给的聘礼嘛?傅姨都和我过啦,才不是乱讲。”

    傅沉脸色仍旧通红,低着头不看她,起身想出去。

    沈巧抓着他不放,“你冤枉我,得道歉。”

    “好好,我道歉,对不起。”傅沉仍旧垂着头。

    沈巧一听就不气了,抱着他的左手臂,去抓他的右手,“你是不是写字写累了,我给你揉揉。”

    傅沉“嗯”了声,乖乖跟她坐到凳子上,让沈巧给他揉手腕。

    “你干嘛抄书?是夫子要的吗?”

    “不是,爹爹干活太累了,我就去镇上书局要了抄书的活,总能赚一点。”

    沈巧崇拜地看着他,“这个能赚钱吗?有多少啊?”

    傅沉伸出五个手指,她马上“哇”地叫出来,“真多。”

    手上,也更卖力地揉起来。这可是赚钱的金手指啊!

    傅沉被她财迷的样子逗得忍不住笑起来。他认真地看着沈巧头顶的发旋,“以后我长大了,也给你买红宝石戒指。”

    “不要不要。”沈巧连连摇头,“那个太贵了。那些钱可以吃好多好吃的了。”

    傅沉抿抿唇没话,过了会儿,他抽回手,要继续抄书。

    沈巧出门时,贴心地帮他把门关上,还不忘嘱咐,“要是真的累,就不要抄啦!”

    她在门口又笑了会儿,脑子里一会儿是傅沉能赚五文钱,一会儿是那红宝石戒指。最后,她嬉笑着跑去厨房找傅母去做饭了。

    傍晚的时候,傅沉背着那些书出门了。回来时带了一袋钱交给傅父,被训斥了一通。

    不过他倒是还很高兴,吃完晚饭,就把沈巧拉到房间里,从怀里掏出手帕,展开来,里面是一枚柳枝编成戒指。

    他红着脸,将戒指递给她,“这是给你的,我暂时还买不起银戒指。”

    沈巧眼睛闪着光,把戒指心地戴在手指上。柳枝的棱角刮着皮肤,有点疼但是却又有点新奇的感觉。

    “好看吗?”

    “好看。”

    傅沉点点头,看着她这么宝贝,心里也特别欢喜。

    他斜觑着沈巧的脸色,低声嗫嚅道:“你之前的,娘的戒指是爹给的聘礼吧?”

    “是啊!”沈巧确定地点头,眨着眼睛不知道她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傅沉看她什么反应都没有,有些急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沈巧以为他热,特别贴心地给他扇风。

    傅沉闭闭眼,鼓起勇气继续道:“你知道吗?那个话本里,那姑娘的戒指也是她的未婚夫送的。”

    沈巧眼睛一亮,傅沉也高兴起来,期待地看着她。

    只见她捶了自己掌心一下,“原来如此,她未婚夫一定很有钱吧!真厉害!”

    傅沉气得狂抓了把头发,“反正你收下戒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