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傅沉心念一动, 伸手去牵沈巧的手。沈巧睫毛微颤, 没有拒绝。
恰在此时, 墙头上翻下一个褐色衣服的男子,“大人,该去交接了。”
沈巧被吓得呲溜一下将手抽走了。傅沉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深吸一口气, 才忍住人的冲动。
翼不明所以,迷茫地看着他。
他叹口气,不理这个没有意中人的蠢货,看向沈巧道:“最后一点,我去处理,很快就回来。”
沈巧点点头,知道他是去解决封王的事, 低声嘱咐道:“要心。”
傅沉笑了下,“等我回来, 我有东西要给你。”
沈巧疑惑地瞪大眼,想要追问, 可是哪里还有傅沉的踪影。她忍不住笑了声,“真是的,故意话一半,挑起人的兴趣。”
抱怨一句, 她转身跑去厨房,算今天做些鸡汤。傅沉和苏婉都需要补补身体。
鸡汤才炖上,外面就想起吵闹声。她奇怪地擦干手, 往外走。
外面围了好多人,各个都是挽着袖子的妇女,门口的门房拦着人不让人进来。
沈巧扫了人群一眼,立马看到被拎着衣领的傅淮。
她惊讶地睁大眼,难道傅淮又惹事了?这次是干什么,能让这么多人来找麻烦?
她看她们都快吵得将屋顶掀了,忙上前问道:“怎么了?什么事情让大家都聚在这里吵闹?”
为首的妇人搡了傅淮一把,将他推到人群和沈巧之间,“这就要问问你们家的公子了干了什么了?”
傅淮翻了个白眼,没有话。
沈巧叹了口气,弯下腰问他,“你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啊。”傅淮双手环胸,态度极为嚣张。
“呦,年纪就不学好。”妇人冷笑一声,“你在河边将我们的盆全都翻了,那些衣服都掉进河里冲走了,你怎么赔!”
她着又去抓他的衣领,傅淮猛地甩手将她的手掉,“那你们怎么不你们干了什么?背后人坏话,造谣生事,就算把你们关进牢里都是应该的。”
一开始他到背后人坏话时,那些人还明显眼神躲闪,可听到他后一句话,她们又像是抓住了把柄,叫嚷起来。
“快来看啊!傅家欺负人啦!欺负人还要关进牢里啊!”
周围的房子里探出不少脑袋来,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拧眉想要反驳的。
李家的大门被拉开了,李子哥从里面出来,皱眉看着她们,“吵嚷什么?”
妇人一看到他,又是一番冷嘲热讽,“你和傅家关系好,肯定帮他们话。帮着他们欺负人!”
李子哥突然被污蔑,气得脸都涨红了,偏生他是个不会话的,连回嘴都做不到。
沈巧皱眉冲他挥挥手,“李子哥,你回去吧,嫂子和孩子还要照顾呢。”
李子哥站在门口不动,过了好一会儿,里面隐约有孩子的哭声传出来。他表情松动一下,看了屋里一眼,冲她道:“你有事叫我。”
沈巧点点头,看着他进去才重新看向自己眼前的妇人,“淮会做出这样的事肯定是有理由的,他长到这么大,虽然调皮,但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镇上的人都该知道。”
她朗声道,眼睛环视周围,“相反,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你们了什么话,才让淮气到做出这种不懂礼的事?”
沈巧走下台阶,逼近她们一步。她故意不对着一群人,而是只盯着眼前这个红衣服的女人。
这人对上她的眼睛,马上闪避开,嘴巴长了半天,却连一句话都不出来。
扳回一局,沈巧正要松口气,就听旁边的妇人阴阳怪气来了一句,“我们什么了?无非就学堂里的事。怎么?他没考好,还不许人?我也没什么啊,就他好好学肯定能成才,怎么这话也不得?”
她着,还用手推了傅淮一下。
傅淮瞬间就炸了,怒吼道:“你撒谎!你明明不是这个!”
妇人叉腰瞪着他,“那你我还什么了?”
“你明明还了巧姐!”
沈巧心一跳,明白过来。她想将他抱过来,却被激动的妇人一把推开。
她指着傅淮的鼻子,声音尖利,“我什么时候了?年纪就谎,以后是不是还要杀人?!”
傅淮急红了眼,瞪着她想要反驳,另几个人却都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谁沈巧了,孩子都会撒谎了。”
“我早就看出来他长不成好孩子。”
层层包围的人群,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傅淮胸口。他仰头去看那些人的眼睛,分明带着嘲弄。明明是她们谎,为什么她们没有一点心虚?为什么她们还能如此心安理得?
“都住口!”沈巧推开一人,将傅淮扯到怀里,“你们想要怎样?”
“我们没想怎样,你该赔!”
傅淮已经气得嗓音发颤,抓着沈巧的裙子,带着哭腔道:“我没撒谎。”
“你看他还!”她们着又用手指着傅淮。
沈巧将傅淮护在身后,一巴掌拍掉她的手。
对峙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傅沉手里端着个盒子从人群后走过来,在他身后,翼手按腰刀,缓步跟着。
不知是傅沉身上的森寒气息太重,还是翼的刀震慑了这些人。人群居然让出了条道来。
傅沉走上台阶,到了沈巧旁边。她刚才已经和傅淮又被逼上来了。
“出了什么事了?这么吵闹?”
傅淮猛地擦掉眼泪,只瞪着那群人不话。
傅沉见问不出来,回身看向下面的人,笑着将问题又问了一遍。
这个笑如同冰雪消融,下面被镇住的人顿时又活泛起来,七嘴八舌将刚才的辞又了一遍,比刚才更顺畅,更理直气壮。
傅沉垂首静听,等到她们完了才点点头,“就这些?”
妇人们愣了下,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
翼附耳过来,了些什么。傅沉又笑了,“你们刚才造谣生事,我要将你们关进大牢?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你们既然已经让我背了这样的骂名,不做成实事,我未免太亏了。”
他冲翼摆手,“去叫衙役来,将人押走。”
妇人们顿时更加慌乱,直往前挤。翼眼神一冷,手指一动,腰间的刀直接出鞘,直指她们。
人群尖叫起来。
傅沉拍拍手掌,“安静。”
他看着吓成鹌鹑的妇人,总算有了些许耐心,“你们到底了什么,自己心中清楚。如果真的觉得自己冤枉,可以和我当着乡亲的面,在府衙对峙。当然,如果查出来的确是你们造谣生事,这大牢你们自然要蹲。如果是我仗势欺人,县令也绝不会姑息!”
他这话得很是正直,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过了片刻,外围有人悄悄混进人群里,伪装成凑热闹的人溜了。
剩下溜不走的,也没有一个人敢搭腔。
傅沉冷笑一声,一手拍在傅淮的后脑勺上,一边笑着对沈巧道:“回去吧。”
沈巧还有些愣神,闻言看了那些人一眼,点点头,跟他回去了。
翼将刀收回,和门房一起关上门。
他嘱咐道:“今日大人不见客,有人来见,全都谢绝。”
门房害怕他身上的煞气,连连点头。
回到房中,傅沉并未继续询问刚才的事,只是拿出帕子擦擦手,对傅淮道:“你头发都湿透了,自己去擦干,换身衣服。”
傅淮哦了一声,摸摸自己的头发,跑向后院。
等只剩下他和沈巧两人。傅沉才将手中的木盒放下,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他将锦囊递给沈巧,“开看看。”
沈巧瞄了他一眼,慢慢接过锦囊,拉开绳子。一道金色的长命锁出现在她掌心,不大,但是做工精巧,下面还坠着一只只铃铛。
“这……!”
沈巧一眼就瞧出这是自己幼时的长命锁。当初沈家未出事时,也是村中的大户。因为只有这一个女儿,对她极其宠爱,周岁时特意请人了这块长命锁,希望她岁岁平安。
但是她是平安了,爹娘却都葬身火海。她年幼无知,家产几乎都被亲戚骗去,最后只能当掉这块长命锁才付给棺材葬礼钱。
她声音颤抖,手指划过长命锁的表面。上面多了不少划痕,能看出几经转手。
“你……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我顺着当铺当初典当的记录一点点寻的。这块长命锁走遍五湖四海,最后在莲州落脚。”
沈巧呜咽一声,眼泪彻底止不住了。莲州是她父母的故土,当初亲戚们要落叶归根,便雇人将棺材带走了。沈巧连个可以留恋的墓碑都没有。兜兜转转,这块长命锁算是替她和父母团聚了。
沈巧握着长命锁,眼眶发红,却倔强着不肯哭出来。
她听到傅沉叹口气,一双手拥住她的肩膀。
傅沉摸着她的头,将她按进自己胸膛上,“哭吧,没事。我在这里。”
这句话终于冲破了沈巧最后的心理防线,她抓着傅沉的衣襟,放声哭出来。
黄昏的阳光照进屋子里,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只留下满室凄凉。悲恸的哭声像是被压抑了十年,终于在今日放心泄出。
傅沉听着她的哭声,心中亦是难过,不由红了眼睛,将脸抵在她的头发上,手心不断抚过她的后脑。
“哭吧,哭吧,我陪着你。哭完这场个,日后我们都高高兴兴地。”
掌心下的身躯微微颤抖,他不由搂紧沈巧的腰,再次许下那曾经的诺言,“你想笑便笑,想哭便哭。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永生永世,绝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