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林沧决双眼微微睁大, 眼见她脑袋要磕到地上, 忙伸手护住。
柔顺的黑发缠绕在他指尖, 让他心中有些酥麻。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将人抱起来往前院走。
走到回廊转弯处,他见到手下将士也护着沈巧走过来。
他确定沈巧没问题,从袖中拿出一个烟火, 往天上一丢。
绚烂的烟花在天边绽开,十里亭内树叶纷飞,封王眼神陡然一厉,挥手喝道:“杀了傅沉!”
傅沉手掌撑地,翻身躲过只劈而来的刀剑。
“傅沉!你赤手空拳,纵使再能躲,也终会被乱刀砍死!这是你的命, 认命吧!”
傅沉突然笑起来,脚尖一点, 猛地停下,“是吗?”
寒光一闪, 罗生彼手中的剑陡然出鞘,直直冲傅沉面门而去。傅沉赤手对上他,不闪不避。
眼见罗生彼的剑就要刺中傅沉,他手腕却突然一旋, 剑尖向里。人面相交一瞬,剑柄交替,傅沉手握利剑, 步子不停,一剑刺中封王胸口。
封王愕然看着透胸一剑,又抬头看看背对着他的罗生彼,脸上现出怒色,手往上抬抬,似是要下令诛杀。
傅沉唇角勾起,猛地拔出剑,对着他手腕一划,鲜血溅到亭中的石桌上,填平了上面的坑洼。
罗管家几乎失声,“王爷!”
他脚步一软,冲上前要抱住封王。罗生彼却挥手拦住他,带他躲开数尺。一道刀光闪过,树林中的封王的暗卫终于意识到了主子被杀,要为他报仇。
傅沉丝毫不惧,手中一柄剑,在人群中拼杀。
罗生彼逐渐退出去,扶着父亲逃走。
罗管家又气又恨,揪着他的衣领怒吼,“是你!是你背叛王爷!是你害死了王爷!”
罗生彼攥着他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扯下来,他身上都是血,狼狈极了,再没有当初的风光模样。
他狠狠咬着牙,“你以为我想吗?我是为了谁?他自己好好的王爷不当,非要造|反,你看他能赢吗?就算赢了又怎样,让我们父子俩进宫去给他当太监?!”
罗管家气得手抖,“好,你不想,可以。我却要陪着王爷一起去!”
他话音未落,一头撞向旁边的树干上。罗生彼急忙去抓,手中却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
“咚”地一声,鲜血顺着树干往下流,罗管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没了声息。
罗生彼心中一颤,“爹!”
他扑倒在地上,手抓到他肩上,抱着他去试他的鼻息,一丝微弱的气流传出来。
他大喜过望,迷茫地看看周围,像是才发现这里是荒郊,忙将父亲背在身上,手中的剑也不要了,急急往城里跑。
另一边,战事不过半,翼也赶来加入其中,两人很快就将周围的暗卫都清理干净。
傅沉身上沾满了血,他突然拄剑晃了两下,捂住腰腹处,手上传来温热的滑腻感。
翼同样也受伤了,但是看到他脸色苍白,也顾不得自己,忙上前扶住他,“大人!”
傅沉摆摆手,撕下内衫的衣摆简单缠了两道,“回去。”
“可是大人……”
“回去。”
“是。”
来时的马早已死在了对战之中,傅沉徒步回去,他不敢耽搁,林沧决的信号已放,他却不能保证沈巧究竟受伤与否。
他要是不亲自回去看一眼,又怎能心安?
他急急赶往凤凰镇,半途遇上林沧决的骑兵,告知他沈巧并无事。
他松了口气,心下稍安,可还是夺了对方的马,一路赶回镇上。
到了李家门口,他直接推门撞进去,惊得院中看护的铁鹰卫齐齐拔刀,看到是他才松口气。
随即,他们又高兴起来,“傅大人,将军请您去前厅议事。”
傅沉“嗯”了一声,随手将马鞭扔给他,“沈姑娘安置在哪儿?”
士兵没想到他问这个,愣了下才道:“安置在偏院了,与李家人一起。”
傅沉点了下头,快步往里走。
到了回廊,士兵终于发现不对了,“大人,前厅走那边。”
傅沉理都不理他,往反方向跑。士兵追了两步,才发现他是往偏院去,不由脸色微红,挠挠头发,“有媳妇真好啊。”
傅沉推开偏院的门,抬眼看到沈巧正在翻看自己的腿,不由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扶着她,“你受伤了?!”
沈巧被他吓了一跳,看到他一身血色也顾不得他的问题,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全是血?你……”
“我没事。”傅沉笑了笑,像是平日里一样,好像下一刻就能陪着沈巧出门逗乐。
“倒是你,腿怎么了?”
沈巧看了自己的腿一眼,“只是蹭到了石阶,破了些皮。”
傅沉不信任地亲自去扒她的裙摆,沈巧脸色涨红,伸手去推他。他却固执地偏要看轻,的确只是蹭破皮,才放心地放过她。
“虽然只破了皮,也要抹些药,不然太疼了。”
沈巧脸色还是通红,不敢看他,“我知道,还用你!”
她似娇嗔又似生气地觑了他一眼。
傅沉心口随着她那一眼怦怦直跳,露出笑容。他伸手想去摸沈巧的脸颊,手才抬起,眼前却突然一花。他踉跄一下,靠到沈巧身上。
沈巧吓了一跳,抱着他,“你怎么了?”
傅沉一个大男人,沈巧支撑他有些稳不住,傅沉试了几次想站起来,却都失败了。
她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伸手摸向他的脸庞,触手却不似以往那样带着生生不息的热气。
她彻底慌了,忙叫道:“傅沉!傅沉!”
傅沉意识混沌,听到她的叫声勉强起精神从喉咙里发出声笑音,“明明之前都叫沉哥哥的……”
话未尽,他人却已经昏迷过去。
沈巧急忙叫人,李子哥从房间出来,李子嫂也抱着孩子跑到屋门口,“怎么了?”
沈巧吓得脸色发白,急得哭了出来,“傅沉他昏过去了!”
李子哥已经扶过傅沉,闻言一惊,忙将人背在背上,“快先进屋里,沈巧你别哭,你是大夫,你能救他。”
沈巧急忙点头,像是抓住什么希望似的,“是,我是大夫,我能救他。”
躺倒在床上,傅沉腹部的伤口才彻底暴露出来,鲜血已经浸湿了那块包扎的布,再次滴落到外面,李子哥背上染红了一大片。
沈巧已经冷静下来,若是不看她颤抖的手,她看起来便是极度冷漠的模样。
她冷声吩咐,“烧热水,火烛,将我的针线取来,麻沸散。还有去请我师父。”
她话的顺序颠三倒四,不过倒是没有遗漏,李子哥马上动起来,跑出去吩咐外面的铁鹰卫,自己去帮沈巧拿针线。
沈巧先让李子嫂将剪刀拿来,对她道:“孩子还,嫂子你先出去等着吧。别受惊了。”
李子嫂知道自己胆子不大,虽然担心,但还是点点头,抱着孩子出去了。
屋中只剩她一人,又是一声抽噎。沈巧快速吸了两口气,将又冒出来的眼泪擦去,俯身到床前,心地剪开他腹部的衣服。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傅沉额角上冒出冷汗。
沈巧用帕子给他擦擦脸,急忙等着他们送来需要的东西。
终于,所有的人和物都来齐了。李大夫背着药箱,推门进去。
林沧决和几个铁鹰卫的人等在门口,过了不知多久,李大夫从里面走出来,擦擦额头上的汗,“好险好险,已经没事了。”
林沧决抬脚要往里走,被身后的几个士兵拉住了。他奇怪地瞪着他们,“你们干什么?”
士兵讪笑两声,“不是,将军您看,人家未婚夫妻待在一起呢,刚从鬼门关走一趟,你这进去,不合适!”
林沧决皱眉思索半天,没有想明白哪里不合适,他在人情这上面实在捉摸不透。士兵一看就知道他琢磨不出来,只推着他往外走。
“将军,苏姑娘也该醒了,估计还怕着呢,您赶紧陪陪去。”
这个理由他喜欢,想到苏婉瑟瑟发抖,两眼水汪汪的样子,他点点头,的确要去看看。
屋子里,傅沉正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上半身缠着一道道纱布,显得他本就白的脸色更白了。
沈巧吸吸鼻子,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手指划过眉峰,颧骨,再到脸颊,停在唇边。
她盯着指尖的地方怔怔发呆。
傅沉喉结滚动两下,睁开了眼,“怎么不继续。”
沈巧陡然回神,看到他含笑的双眼,眼睛猛地亮了,笑容挂上嘴角。可很快她就收回去,沉下脸,“哼!”
她转过头,不看他。
傅沉奋力想从被子里将自己的手伸出来,去抓沈巧。
沈巧感受到被子在动,一回头,更加生气,怒斥道:“受伤那么重!还动!想死吗?!”
傅沉被他凶得一缩,“你不要生气。”
他一哄,沈巧只觉得鼻头一酸,眼泪瞬间弥漫上来,“你受伤自己不知道吗?”
她眼泪止不住了,特别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受伤的不是她,她也知道傅沉是为了回来看她,可她就是委屈。
傅沉最见不得她哭,抬手想去为她擦眼泪,沈巧眉毛一竖,“了不能动!要死啊!”
傅沉又被骂住了,“不要哭,你一哭我伤口又疼了。”
“什么时候了,还嘴贫。”沈巧眼泪根本止不住,“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都是血……”
沈巧用帕子擦着眼泪,偏开脸不去看他。他一话她就想哭,明明以前没那么爱哭的。
“对不起。”
沈巧抽噎两声,回过头看他,“沉哥哥,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能再受伤了。”
“手破个口子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