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灾难之后的切尔菲度
我瞥了叫苏珊的女孩一眼,放弃了凭借言辞服她们的想法。
但一旁的卫兵显然并不想这么简单地放过她们,于是他走到她们面前,选择了一种比言辞更有力的服工具——暴力。
“给我闭嘴,你这恶毒的女人!”卫兵的枪托伴随他愤怒的声音落下,冰冷的橡木重重地打在名叫苏珊的女孩儿的脸上,原本还算漂亮的脸庞瞬间变得鲜血淋漓。
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那一定是苏珊鼻梁断裂发出的响声。
年轻的女孩儿不再话,只是用捂着鼻子,在另一位女孩儿的搀扶下退到一旁,用无比仇视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们。
“不必如此,士兵,”我拦住想要继续靠暴力宣泄内心愤怒的士兵,缓慢而坚定地冲他摇摇头,“我们该出发了,让他们亲眼看看切尔菲度现在的模样比挨再多的枪托都有用。”
“您的是,尊敬的萨伦大人。”士兵立刻退到一旁,“请稍等,阿尔帕奇诺大人正在处理交割最后的事宜。”
他的话音刚落,走到一旁和卫兵队长低语的阿尔帕奇诺终于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大踏步地走到我的身边,意气风发地挥了挥,“出发!”
在卫兵们的呵斥下,七名囚犯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队伍往扇区的大门走去。
我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的眼神依旧桀骜,他们的头颅依旧高高扬起,就像是不屈的战士,而不是身陷囹圄的无助囚犯。
队伍缓缓地从扇区的大门走出,当然,沿路的白眼和咒骂是少不了的。更别提还有一些激愤的士兵,挥舞着武器想要冲到囚犯面前——如果不是他们的长官反应得快,恐怕七个囚犯里已经有人倒在了血泊当中。
“都回去!都回去!”其中甚至有人掏出了枪对天鸣响,以示警告,“你们是训练有素,明白纪律为何物的士兵,不是一群被仇恨控制着的野兽!”
“回来!”站在后方的士官们也开始配合前方的军官,“你们难道想让我们蒙羞吗!?我和你们一样恨这些该死的家伙,但我们是士兵!所以相信坦普卢子爵,相信萨伦大人,他们一定会让这些该死的家伙受到应有的惩罚!”
“老天爷,”我把阿尔帕奇诺拉到队伍的最前端,“你可没告诉我,这些士兵会这么生气。”
“我也没想到这一点,”总是带着笑容的年轻助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从衣兜里掏出帕,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擦了又擦,“这些家伙做的恶事看起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
“啊,你一定没到城区里去看过,对吧?”我看着这个东方混血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看到城区的模样,你就会知道的。”
士官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压制住了濒临失控边缘的士兵们——我能够理解他们,当你看着和你一起训练、同吃同住的兄弟倒在你面前时,你的心里也会被怒火所填满。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很难控制住自己内心复仇的**。
我就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时刻,看着约瑟夫和史凯德在我面前死去,变成一具狰狞可怖,毫无温度的尸体,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明白这种仇恨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它能让我把强大的瘟疫战将削成人棍,也能让我甘愿和权势滔天,法力惊人的湖中仙女反目成仇。
所以我不会怪罪这些士兵,“去和那些军官们,这不是那些士兵的错,”想到这,我低声对着阿尔帕奇诺道,“就请他们给我一个面子,不要责罚这些士兵,我也有过失去亲人和兄弟的惨痛经历,我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阿尔帕奇诺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我得承认,我看错你了,”他坦率地,“你不只是一位优秀的战士,更是一位心思细腻的绅士,从这点上来,你和我们东方人一直奉行的一句俗话很像。”
“这是很高的评价,那句俗话叫什么?”我好奇地看着阿尔帕奇诺,或者郑昌建——既然他对东方人的身份认同感更强,我想在名字上也是一样。
“那句话叫做jngnbn,萨伦大人,”郑昌建用一种独特的,带着奇妙韵律的语言出了四个字,“这句话的意思是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地替他人考虑。”
“突然收获这么高的评价让我受宠若惊,昌建。”
“哈,你看,”郑昌建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已经完全明白了将心比心的意义,也知道了我更喜欢我的东方名字。”
“顺便一提,我的名字在东方语里叫做zeng。”
我跟着郑昌建重复了一遍,东方语的确是一种优美的语言,哪怕我不懂那些音节的意思,我也能感受到这种语言独特的韵律和声调带来的美感。
“是的,您很有语言天赋,现在,让我们回到正题上,继续出发吧。”
队伍在短暂的骚乱后重新集合,年轻的助也再次展露出他效率高于一切的本性。在他的指挥下,卫兵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整支队伍开始继续前行。
有些遗憾的是,那七名囚犯并未全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动吓到,只有阿勒颇的父亲一人露出苦涩的笑,而其他人却笑得更加畅快而得意了,就像是这一切都是对他们的褒奖似的。
“继续!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刽子!你们痛苦的嘶吼会是我最好的精神食粮!”苏珊一边被不停朝前推,一边还不忘回过头,继续高声对着扇区入口旁的士兵呐喊着,吸引着他们的仇恨。
“没错!看到你们如此生气,如此愤怒!我真是感觉好极了!”一旁的阿勒颇也狂笑着补充道,“你们的痛苦就是我的力量之源。”
“继续笑吧,你们这几个白痴,”我走到他们面前,冷着脸给了每个人一巴掌,那些士兵都是这场战争中的勇士,不应该被他们这样侮辱,“我敢保证,你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我这一巴掌没有留情,阿勒颇的脸颊高高肿起,苏珊更是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我冷漠地瞥了他们一眼,无视他们投来的愤怒目光,回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整支队伍很快就从扇区和城区的过渡区离开,进入到了被严重破坏的那半个城区。
按照走之前卡莱克所,大批的吸血鬼猎人和教会牧师会带着民兵、城卫队们进入这片区域,扫清那些躲起来的吸血鬼,还有四处游荡的行尸。
“看看这座城市吧,”我指着街道旁几乎被烧成废墟的成片建筑,“这些宅子在被烧毁以前,里面住着的不过是和你们一样的普通人,勤勤恳恳的切尔菲度市民,现在他们中间运气好一点的流离失所,运气差的不是成了行尸,就是变成了这些废墟中的一具焦炭。”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这片废墟中,那些死难的灵魂发出来的尖利的咆哮声,你们还能骄傲地,自己的事业是正义的吗!?”
街上到处倒着无头的尸体,他们的皮肤都看上去黯淡无光,没有水分,皱巴巴地缩成一团。
我带着队伍从行尸的尸体上跨过,沉重的铁靴和柔软的皮靴踩在行尸上,很快就把一具尸体踩得面目全非。
“你们这是在侮辱尸体!”阿勒颇继续猖狂地大叫着,“就这样,你们也敢自称自己是正义的!?”
“我们!没有!侮辱尸体!”我冲到他的面前,“睁大眼睛看好了!这些是他妈该死的行尸!而造成这一切的正好是你所谓的司夜使者,你们的伟大盟友,那些该死的吸血鬼!”
也许是我的声音大了一些,那些回到自己家园的难民们纷纷从废墟中探出头来,好奇地朝这边张望起来。
“哈!看到这些平民了吗,”阿勒颇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伸开双臂,“他们是不会谎的!这些平民明白我们起义军是为了他们而战,你如果够胆的话,就让他们发话!”
“我可不这么认为,你”
我的话没能完,四周的民众在听到起义军三个字之后,瞬间炸开了锅。就像是往安静的池塘里投入一大桶的火药,掀起来漫天的水幕。
“你们这些该死的起义军!”
一个上拿着工匠锤,身上披着沾满油污的围裙的中年男性冲在最前面,伴随着咒骂声,他中的工匠锤狠狠地砸在了阿勒颇那张张狂而自傲的脸上。
“啪!”
铁锤打在**上的声音很沉闷,年轻的“革命家”的脸颊高高肿起,他的双依旧做张开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无比茫然。
“咚!”
第二锤紧随而来,重重地砸在他的脑袋上,一缕鲜红色的血顺着他的额头流淌而下,和男子吐在他脸上的唾沫混在一起。
“呸!”在卫兵们的劝阻下,男子愤愤不平地垂下持着工匠锤的,但嘴里依旧在咒骂着:“你们这些该死的刽子!屠夫!看看你们把这座城市变成什么样了!?死人从地底爬了起来!埃尔凯恩那不会有你们的位置!加西亚厌恶你们!而凡间的所有人都会诅咒你们!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
中年男人的一席话显然出乎阿勒颇的意料。年轻的男孩看着对面怒气冲冲的男人,怔怔地站着,就连额头上的血流到嘴边,也丝毫没有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出来一个听起来很傻的问题:“为什么?”
我知道,他是在问这些市民,也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他们会如此仇恨起义军。
他没办法用这只是个例的法来催眠自己了,可怜的阿勒颇。那些身上带着血迹,脸上满是污垢的难民已经把满脸茫然的七个人团团围住,他们的眼里喷出怒火,他们的双青筋暴起。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眼看一场血案即将发生,我只好站出来,把囚犯和难民们分隔开,“这些家伙明天还要在市政厅受审!你们不能就这样打死他们!”
“呸!”人群中的一名中年妇女使劲啐出一口唾沫,打在苏珊的脸上,哪怕她的年纪已经足够做这个年轻女孩儿的妈妈。
“这些该死的家伙!”她用尖利的嗓音咒骂着,“只用一条绞索就打发了他们未免太过仁慈,要我,这些该死的家伙就该被活活烧死!”
苏珊和另一个我仍旧不知道名字的女孩流下两行清泪,她们没有在我面前流泪,也不曾因为事业失败而痛苦,却在这个时候变得无比悲伤。
“为什么,”苏珊哽咽着问道,“我们是帮助你们的起义军那些压迫你们的贵族才应该”
“住口!”群众里有人发出愤怒的大吼,“贵族的确是在压迫我们,但看看你们!你们和那些邪恶的生物勾结,把切尔菲度变成了什么样子!可笑的是,许多你们所谓的起义军的战士,回到家后却发现自己的家人也成为了那些无脑死尸中的一员!”
话的那个人挤开众人,站到他们面前,他的眼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我就是其中之一,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你们用谎言欺骗我们,然后只留给我们一个残破的世界!我们期待的革命可不是和吸血鬼勾搭在一起。”
“不!不是这样的!”阿勒颇突然癫狂地大声吼叫起来,“不是这样的!我们是正义的队伍!这一切都是贵族们的错!如果不是他们,我们又为什么会走投无路到寻找吸血鬼作为合作伙伴!?是的,都是贵族的错!”
“哪怕你有着再多的理由,也无法磨灭你们所犯下的恶行,阿勒颇,”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怜悯地看着这个一瞬之间变得失魂落魄,疯疯癫癫的年轻人,“你不相信我的,但你现在亲眼看到了,你们留在世间的不会是英名,而只会是恶名,过去一万年也依旧刻在史书上的那种,可怜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