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莫恬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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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珩:“自然有比你知道得更多的人等着我审,你也不是那么必要。”

    莫恬恬:“被逼招供跟主动招供是两回事。我终此一生只是颗棋,与谁摆布不是一样?”

    “你这样算是跟我投诚了?”晋珩走到镜前张开双臂。莫恬恬进来给他穿衣,一边伺候一边道:“他们送我进宫来便不管我生死,我又何必给他们卖命。”

    晋珩:“那你的觉悟真有点迟,进宫这么久了才肯。”莫恬恬眼下是倒戈还是设陷尚未可知,留下来当反间还是可行的。

    莫恬恬从未以主子的身份自居,在晋珩面前一如女婢,话时头也不抬。这样的毕恭毕敬显得委屈巴巴的。“梨雪儿的死让我醒悟,他们的狗不好当。”

    晋珩轻哼了一声,没什么,才知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起狠话来也是带俗的,还以为只有他媳妇会口吐脏话,想罢,又不免伤神。

    他洗漱完毕,教人将早膳布在园子里。早上太阳不猛烈,坐在树下赏赏花看看鱼,也可缓缓他沉重的心情。他是个极擅长自愈的人,人前永远是不悲不哀的模样。想当年他爷爷过世,他跪在灵前心无旁骛地看他的书,不管晋商与何后如何责骂,任凭爷爷生前多么疼爱他,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所以何后常他冷血无情。

    他依靠在摇椅上,斯斯文文地吃完了粥。侍女又伺候他漱口、洗手,整理清楚过后,他才不急不慢地道:“我的狗也不吃香。你也没有你的那么不堪吧,韩绍不就很关心你么?当初为了救你,他可是一声不吭地跳下池子去。我怎么看都像是你自己跳进水里,故意引他去死的。”

    莫恬恬咬了咬唇,怨愤的语气中带有一丝痛快:“他活该。”

    他当时就怀疑莫恬恬别有心机了,果不其然。“这么来,你是报复他了?”

    莫恬恬双眼蒙上一层泪光,娓娓道来:“我家在巫州阴河县的渡口边上,渔而生,兼做茶水生意,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也过得绰有馀裕,阿爹阿娘待我极好,从来不不骂,是人生一大幸事。我与住在街头的余大哥两情相悦,那日他鼓足了勇气登门提亲,阿爹阿娘也都同意,我跟他将成眷属,又是一大幸事。岂知好端端的,韩绍就来了,他非要我进京嫁与太子做妾,我不从,他就要杀余大哥。我的一生本可以安静顺遂,却被他毁了。”

    晋珩:“你可以报官。”

    莫恬恬:“何尝没有想过。但韩绍称自己在朝廷当了数十年的官,没有他不熟的人,我反抗只会是自掘坟墓,不得不跟他来。”

    晋珩:“我你怎么整天板着张死脸,总像有人欠钱似的,原来如此。不过韩绍为你而死也是真的,这是为什么?”

    莫恬恬撇开脸去看风景,心有所思,胸口一起一伏。“他我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他还完整的时候跟一个女人生的,后来那女人死了,他就把我送到了莫家。阿爹阿娘视我为己出,从没想过他会把我讨回去。”

    晋珩细看莫恬恬的长相,倒不怎么像韩绍。“即使他拆散你的姻缘,你也不必置他于死地吧。毕竟他是你的父亲。”

    莫恬恬:“父亲?在他把我送出去那一刻就不再是我的父亲。他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妻弃子,现在为了前程又把我要回来,我于他而言是用物还是女儿?他把我当什么,我便把他当什么。我假装顺从,从他那探得一些秘密,哼!我要他眼睁睁看自己辛辛苦苦垒起的长城崩溃一口,才痛快。”

    莫恬恬的话很有价值。晋珩满意道:“你知道韩绍的大计,所以你入宫前乔装成男人,把‘遗爱’的药方卖给偃月阁,后来你频频暗示太子前朝的宫人有猫腻,故意引太子去偃月阁查药,让韩绍被擒。”

    莫恬恬震惊:“娘娘如何知道是我把药方卖给了偃月阁?”

    晋珩:“刚刚猜的。知道‘遗爱’的人不多,你跟韩绍沾亲带故,又有那些表现,而且偃月阁卖药的是个女人,会腹语的女人。”

    莫恬恬大方承认:“没错,是我。”她病丧地笑了笑,“可惜他死都不知道我出卖了他。”

    不是冤家不聚头。

    晋珩感慨道:“他死之前却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韩绍那个复杂的眼神一直刻在他心里面挥之不去,这年头教他动容的人与事不多,韩绍是极少数的一个。

    莫恬恬本能地厉声反驳道:“我原本就活得好好的,如今这步没人疼没人爱的田地还不是拜他所赐!太子从没正目看过我一眼,我还不如绒团天天有人逗有人抱。”

    晋珩抹了抹喷到他脸上的唾沫:“咳咳……”

    莫恬恬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止住嘴低下头去。

    晋珩:“他还算信任你的,要不然也不会将他那么大的阴谋告诉你。”他不知韩绍是出于什么原因,让涉世不深的莫恬恬知道这么多。

    莫恬恬:“这不是他告诉我的,是我跟踪他,隔墙听到的,不过遗爱的药方确实是他亲自告诉我,教我用于太子的。我还要告诉娘娘一个秘密。”

    晋珩点头。

    莫恬恬:“娘娘还记得一个叫‘殷崇’的女人?”

    晋珩:“知道,我父皇的嫔妃。”

    莫恬恬:“她没有死。”

    晋珩:“知道。”

    何记成员之间的行动果然是互不知晓的,这是一种保障但也是弊端。

    莫恬恬“哦”了一声,“娘娘怎么知道的?”

    晋珩:“何记跟我谈判,告诉我的。你是如何成为何记成员的?应该不是韩绍带的吧。”

    莫恬恬又愤愤道:“我进京不到三日便被何记绑了去,他们以我的家人威胁我替他们办事。”

    晋珩:“原来我们都一样身不由己。”

    莫恬恬:“那我更该与娘娘达成共识了。娘娘可知道,韩绍跟殷崇是情人关系?”

    晋珩当即坐直,这个他不曾知道。

    莫恬恬见晋珩茫然,解释道:“有一次我跟踪韩绍,窥见他跟殷崇偷情。殷崇如今有了个新的身份——李家寡妇,就住在十里街。”

    晋珩再三审度莫恬恬,惊觉她长得就像殷崇!

    如果韩绍与殷崇是夫妻关系……

    晋珩顺着这条线想下去,震惊不已。韩绍是个阉人,能有女人属意已是万幸,而殷崇年老色衰,韩绍也没有嫌弃,俩人还在他面前互保,可见情义不薄。

    如果莫恬恬是他们的女儿,则明他俩至少相爱了十九年,韩绍便可以是殷元汝的父亲,而莫恬恬则是向尹舟的妹妹,他的妹妹!

    一切疑惑忽然都得解释,这足以解释韩绍灭口时,为什么不杀殷崇,也足以解释韩绍为什么拼了性命也要保住这个局。因为韩绍——是要捧自己的儿子当皇帝!

    晋珩锤了捶自己脑袋,一时豁然开朗,他都不知该先理哪条线索。他缓了缓,问道:“你怎么看殷元汝。”

    莫恬恬:“我知道他是殷崇的弟弟,有什么蹊跷吗?”

    晋珩相信莫恬恬不知殷元汝的身世,凭她机灵的劲,知道了定不敢跟他透露韩绍与殷崇的秘密。莫恬恬这番话很明显是在“出卖”压榨她的韩绍以及何记,对他来还算真诚。

    晋珩:“你怎么看何记?”

    莫恬恬:“是为娘娘而生的组织,一切行动皆为娘娘好。”

    晋珩:“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组织的,是不是为我好就难讲了。你认为他们是为我好吗?”

    莫恬恬:“他们要我监视娘娘,只凭这一点,我确定他们另有企图、居心叵测。”

    晋珩:“你跟我了这么多,不怕他们拿你家人作法?”

    莫恬恬:“他们牺牲了梨雪儿,又想牺牲我,我一个半死之人哪还顾得上身后之事。再者,他们拿我家人不过是要威胁我,我死了,他们还威胁谁,自然会放过我的家人。”

    “看来你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晋珩揉了揉眉心,“你冒着生命危险告诉我这些,我感激在怀。我杀梨雪儿,是因为他们调包了我的孩子还在我面前叫嚣,我一气之下就杀了她。诚然你是为我好的,我不会害你。”

    莫恬恬:“谢娘娘开恩。”

    时,戴月慌里慌张地冲过来跪在晋珩身前,按住自己的声线恐惧道:“张嬷嬷昨晚上被马车撞死了!”

    意料之中。昨日目睹她生产的侍女,除了何记的人,其余的应如梨雪儿所,挨个等死罢了。

    戴月刚完话,又一个太监匆匆跑来,在十米开外的地方跌了个跟头,滚到了晋珩跟前,涕泪满面。“娘娘不好了!呜呜呜!”

    晋珩下意识屏声静气,该来的终于来了。

    戴月也预感到不好,连忙去扶住晋珩。

    晋珩定了定神,道:“吧。”

    太监“哇”一声哭得更厉害了:“太子薨了!”

    戴月一听,差一点先晋珩晕过去。

    莫恬恬急道:“太子不是凯旋了吗,好好的怎么薨了?”

    太监:“是路途颠簸,殿下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夏日炎炎,伤口感染,都烂坏了!就…就……”

    晋珩一口气卡在了喉咙,喘不出来,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