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冥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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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雾城来了不速之客。

    两千名士兵包围了这座城池,又有五百人闯入城内,挨家挨户搜查。

    “开门!”士兵捶津楼封死的大门,凶悍地叫喝。

    看门的女仆畏畏缩缩迎上去,道:“津楼白天烊,晚上才开门的。军爷是有什么事?”

    士兵拿出一幅画像,上画着一个八字胡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一个南兹国囚犯,你可见过?”

    女仆摇摇头:“没见过。”

    骑在马上的将领没耐性道:“闯进去搜,别让他逃了!”

    眼见几个士兵就要去撬门,女仆张开双臂挡在门前:“军爷使不得!这扇门是越国的皇子设计雕琢的,价值连城,毁不得呀!军爷且等等,我进去通报当家的。”

    门上雕刻有百来个手掌般大的人物,讲述各国流传盛广的典故,镶金嵌玉的极致奢华。它金贵无可辩驳,它巧夺天工也不为过,但它有艺术造诣就违心了。按大周的话,它有一股迷之自信又不伦不类的乡土气息。

    将领擦拭手中的槍头,冷漠道:“我是来仗的,不是来观光的。鉴于我周人是有素之师,我给你半个钟去通传,烦请主人把大门敞了,否则别撬门,推了这座楼也是有的。”

    女仆忙从侧门钻进去,通报了王老板的贴身婢女容娘。

    介时王老板正在午睡,是午睡其实并不恰当,因为津楼做的是晚上的生意,里头的人白天黑夜颠倒,所以应当是正经的晚睡。

    王老板昨夜喝多了酒,还迷糊着,又被人搅,格外生气。“吵死了。还不请他们喝鸩酒,闹死了扔到雾湖去!”她睡得极不规矩,凌乱的头发像水草一样盖在脸上,一条大白膀子挂到了床外,活像被奸丨杀了一样。

    容娘见状,上前扶正她,道:“有一百号人呢,不是好开交的。看他们的旗帜,应是大周的兵马,是来追捕逃犯的。”

    四个月前大周跟南兹国宣战,为的是争夺丝路要塞。目前两国军队已抵达前线,就在离雾湖五十里远的地方。

    王老板:“叫他们滚,老子又不藏人!”声音中气十足,是个硬娘们。

    ——“军爷!心着些,找人归找人,别撞倒了东西!”

    时“哐当”一声,也不知跌碎了什么物件。

    王老板当即清醒了五分,弹起身子,惜物如命道:“天煞的,摔了何物?”

    门外人:“那件孔雀唐三彩。”

    那可是她陪笑了三天三夜才换来的古董!

    “我日你大爷!”王老板也不屑整理衣冠,摇摇晃晃地走去踹开房门。绕过长廊,走至二楼的厅上,低头往下一探,见是数十个大周军——痞!

    她蛇一样懒懒地攀附在栏上,了个响指,婢女即点了一支烟斗递到她手中。她吸了两口,才使得自己冷静下来,恢复往常一样妖娆动人的媚态,扶栏而下。“军爷,坏了东西是要赔的。”

    士兵见她一边敞着肩膀,一边敞着长腿,羞红了脸垂下头去,连那将领都眼神闪躲。

    王老板斜斜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好不矜持。“怎么了,敢摔东西不敢看我?”

    在大周,花院的姑娘都不带这样荡的。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对于女色即如和尚一样,哪里敢看。

    将领不理会她,令人继续搜。

    王老板令人从柜台上拿来账本和算盘,噼噼啪啪地算计起来。“我看你们还要破几样东西,目前可要赔偿我三百两。”

    将领将逃犯画像放于她的桌前:“你见过没有?”

    王老板斜眼一瞥,不正是那晚调戏她的猥琐男人么。风轻云淡道:“是他呀。见过,想知道?”

    将领:“从实交代。”

    王老板手指敲着桌面:“先赔钱。”

    将领一掌拍断了桌子的一个角,恐吓道:“你个刁蛮女人好不识相,我乃大周军队,行天子之令,你不协助也罢,安敢叫板!”

    “大周是吧?我想想。”王老板揉了揉太阳穴,道,“大周不是明令禁止士兵私闯民宅吗,你们扛着大周的旗帜在这里耀武扬威,不是往你们天子脸上泼脏水吗?再我又不是大周子民,凭什么要帮你。”

    “你!”将领恼道,“你的口音难道不正是大周京都的口音吗?”

    王老板长叹:“我原本是大周子民的,可一场冤案判定我谋杀亲夫,将我撵了出来。”

    将领:“所以你交出逃犯,将功补过,我就保你回到大周。”

    王老板笑了起来,绵绵的“嗳”了一声:“谁我想回去了?不过我现在是商人,钱到服务到。我听大周如今遍地是黄金……不如军爷给我五百两,我告诉你这个贼人在哪,如何?”

    将领忍无可忍地握紧了拳:“我没有五百两。”

    王老板将信将疑:“你们是天子军队,怎么会没有钱?”

    将领犹豫了一会,将腰上的宝剑取下:“事关重大,我先以此剑抵押,你快此人下落。”

    王老板接过剑来回观察,她见过一些世面,知道这把剑天下无双,概不是一个将领可以佩戴的。故意问道:“这把剑能值几何呀?”

    将领:“黄金万两也难换。”

    王老板:“你征战在外,还带这么贵重的东西?”

    将领:“别问那么多。”

    王老板将剑退回去:“这笔买卖我不做。”

    将领火冒三丈:“你玩我?”

    王老板:“做生意是要考虑风险的。这把剑材质稀奇,印刻鳞纹,又镶嵌七颗宝石,以北斗七星的样子排列,是天子之物吧?你把此剑抵押于我,待我告诉你那贼人下落,回头你把我杀了如何是好?”

    将领即将冥王剑比在她颈项:“啰里吧嗦。不交出逃犯你就是同伙,对付敌人我们可不会仁慈。”

    “军爷,别呐,这生意我做还不成。”王老板立马怂了,扮开将领的手拿好了剑,道,“这个人前些日在我这里喝酒,喝死了,就扔到湖里去了。你们这会去捞,兴许还能捞着。”

    将领哼了一声:“别诓我,我若捞不着,回来照样取你的命!”

    王老板直喊冤:“我岂敢骗军爷。不信可问问街坊,还有阿冲阿丙,是他俩抬尸体去扔的。捞不着不定是飘走了,又或是被人捡去吃了,哪能怪我呢。”

    将领没回她,令人找来阿冲阿丙两个厮,便往雾湖去。

    人走后,王老板身子垮了,连忙吩咐容娘:“找个商头,出价一万两把这把剑卖了。然后卷铺盖走人,这里留不得了。”

    容娘:“我刚才听了,雾城已经被周军包围,我们即使能把剑卖掉也出不去呀。况且外边兵荒马乱,我们又是女人,万一出了什么事还不如苟在这里。”指了指门外把守的士兵,“你瞧,那不还墩着两个。”

    王老板两手轮扇自己嘴巴子:“但愿别有祸端。”冷静了一会儿,又道,“你去烧些中原的菜,我要款待他们。”

    时回房换了件得体的衣裳,客房里酒菜已经布下。容娘招呼他俩入席,却被泼了冷水。

    士兵义正言辞:“军令有定,不得受贿。”

    容娘没那么好性:“见你们仗辛苦,又是老乡,才款待你们,哪里就谈得上贿赂,别不识好歹。”

    王老板:“容儿,将饭菜端到门外去,就在那吃,也不妨碍他们务公。”

    容娘憋了憋嘴,不悦地将饭菜挪出去。

    王老板客气道:“军爷不吃酒也罢,这有素包子。你们大丈夫定国**,我们女人又不能做什么,只好以这样的方式表达感激之情,是贿赂真真太冤枉我了。”

    士兵仍是摆头拒绝。

    王老板:“那你们吃过午饭了没?”

    士兵:“没有。”

    王老板:“饿不饿。”

    士兵不话了。

    王老板笑道:“那你们付我一文钱,就当我卖给你们,这样总行了吧。你们在这里看着,我也不走,还怕什么呢。”

    士兵犹豫不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老板:“老乡请老乡,怎得这么难听呢。”自己拿起一个包子来吃,“又没毒。你们杀人都不怕却怕这个?”

    两士兵互相看了看,咽了咽喉,最终抵不住馋坐下来吃。

    “这就对了。”王老板等他们吃开了,才心翼翼问道,“这一仗……大周胜算几成呀?”

    士兵:“勿谈军事。”

    真是守口如瓶。王老板无奈道:“那你们统帅是谁,这个总不是秘密吧?”

    士兵:“殷元汝,殷大将军。”

    两人不吃酒,王老板只好给他们倒茶,又问:“我出来得早,没听过这个将军。”

    “嗬!这你都不知道?”士兵来了兴致,举起大拇指夸道,“六年前,大周与越国在肆野交战,殷将军献策,大破敌军,龙颜大悦,破格提升为中郎将,那时将军才十七岁。一年后,殷将军高中状元,陛下派他驻守长烨关御防北方犬浮,五年里了大大十七次战役,无一不胜,拿下敌人三座城池,将军便被提升至一品大将军。如今殷将军在大周赫赫有名,敌人也闻风丧胆。也不怪你们这穷乡僻壤,孤陋寡闻。”

    王老板:“可是刚才那位将军不是?”

    士兵吃惊:“你怎么知道?”

    王老板:“他刚才把天子佩剑抵押在我这。除了他这样尊贵的身份,谁还敢擅作主张抵押天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