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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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品大将军竟亲自逮捕逃犯,行色匆匆,又抵押如此贵重之物,可见犯人至关重要,估计牵扯到了前线的战事。不知战况如何,又不能问,便道:“算来殷将军不过二十三四岁,就当上了一品将军,虽功勋卓著,但未免太张扬了些。朝廷那些老臣看得过去?”

    她原以为士兵会护着自己的主子而怼她,岂知他们的想法跟她一样。“何止是张扬,简直是猖狂!殷将军年少得志,得益于陛下胆大心大,什么一等一的战事都让将军头阵,好在将军也没让陛下失望,众臣自然没话去。特别是击退犬浮后,陛下还跟将军谈起亲戚来,让太子改口叫将军‘舅舅’呢。”

    大周十六年冬,晋商退位,晋珩登基,青鸾立为太子。所以是晋珩令青鸾认殷元汝做舅舅。

    王老板故作一副钦佩的模样,叹道:“天子真会笼络人心,到底是自己人用着放心呐。希望殷将军不要妄自尊大,再创佳绩才是。”

    士兵:“谁不是呢。陛下得拥将军,就像老虎得拥猎豹,将曾经**过大周的蛮人得落花流水,百姓无不爱戴他。换作是我,恐怕早已经飘到天上去了。”

    王老板:“还不知太子殿下名字是何?我只记得先帝给他取了名,叫‘青鸾’。”

    士兵:“单名一个‘然’。”

    晋然,竟然?这也太随便了吧,哪个父母给自己的长子取名不是隆而重之,何况还是皇室。

    几人闲扯了一下午,便混熟了。到了傍晚,落日浑圆,天地间黄澄澄一片。

    王老板在里头算账,听到有人来唤看守在门外的士兵:“逆贼的尸体找到了,此事告一段落,可哥儿走丢了!将军有急事回了营,令我等在此寻找哥儿。”

    ——“哥儿不是由一群人跟着么,怎走丢了?”

    ——“哥儿脾气好一阵歹一阵,你又不是不知道。将军本不愿带他来,他非闹个不停,看来未必不是他的算盘,自己躲起来了。”

    “哈哈哈哈!”王老板一听喜出望外,摇着团扇走出来,靠在门边上,对他们道,“我正愁没生意呢,生意就送上门来了。人丢了?好办,我对这一带熟悉,认识的人也多,钱到服务到!”

    士兵:“你这个女人怎眼里只有钱,乘人之难敲诈,心折福!”

    王老板交叉双臂:“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钱挡不过的灾,我是不怕因果报应的。”

    士兵:“那你要多少钱才肯出手?”

    王老板比划了个数:“一千两。”

    士兵:“你劫呐!”

    王老板笑了笑,毫无羞耻之心:“你要这么,还真是的呢。”

    士兵:“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样很容易出事的。幸而是将军好性儿还允你讨价还价,换作别人,鬼还搭理你。”

    在雾城这种无法制的地方,讲究的是弱肉强食,欺善怕恶,自然是看人下菜碟的。要不是见殷元汝骨子里还有一点文人气息,王老板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容娘写好一张大周通用形式的收据,递给士兵。

    王老板:“连同你们碎的古董,一共是一千五百两,这欠条你们拿回去让殷将军签了,我才能帮你们找人。”

    士兵蔑视道:“滑天下之大稽,你这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里拔牙,心将军回头把你灭了。”

    王老板胸有成竹:“你们只管帮我交给将军,签不签是他的事。听你们叫他‘哥儿’,走失的是将军家的孩吧,那可不能耽搁,哥儿一日不找到,将军还能安心仗吗?”

    士兵仨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接过收据走了。

    王老板八卦起来:“哥儿几岁了?不会是殷将军的孩子吧。”

    士兵显得很不耐烦:“问这么多做什么,找就是了。”

    王老板:“那你们好歹告诉我他多大、多高吧。”

    士兵形容道:“八岁,眼睛大大的,白白净净,嗯……到你肚脐那么高,编了两缕麻花辫,发冠上镶着两颗眼睛一样大的珍珠。喜欢皱眉,好像有莫大委屈似的。”

    另一个士兵补充道:“哥儿今早穿的是一件红色褂子,黄色云纹胡靴。脾气古怪,总有莫名其妙的想法,正常人与他交流不来。”

    王老板:“有什么古怪之处。”

    士兵:“他总自己不是个人,是鱼变的,在人间玩腻了就回到大海去。又喜欢把鱼鳞贴在自己身上,谎称是身上长出来的。你怪不怪。”

    王老板挠挠腮,道:“这孩子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士兵当即“呸”了一声:“什么呢!你脑子才有问题,你全家脑子有问题!”

    王老板意识到自己错了话,耸了下肩溜回堂里去。

    两个士兵喝了口茶便去找人了,城外的两千士兵依旧在把守。

    王老板爬上顶楼,用望远镜眺望远处,暮色降临,数千只火把连成线将城池包围。

    容娘问道:“今晚开不开楼?”

    王老板:“这怎么开,还怕不够抢眼吗?本来完事了的,又不知哪家倒霉孩子走丢了,他们要留下来搜。不过话回来,这票够大的,一辈子花不完,干完这一笔我们去蒙洱国定居如何?”

    容娘拍手叫好:“好哇!听那里古木成林,景色宜人,最适合养老了。”

    “那就这么定了。今天白天里不得好睡,现在就早点休息吧。”王老板着,下楼回房去,脱了外衣正要去沐浴,只见床上被子动颤颤的,大概是动物钻进去了。

    大漠这地人烟稀少,猫狗她倒不怕的,就怕是狐狸、蛇之类。她右手拿起一根木棍,谨慎地走过去,左手抓住被子一角一扯,手起棍……

    只见一个身板趴在床上,圆圆的脑袋瓜转头看她,眨着莹润的泪眼。

    她差点要了一个孩的狗命!她连忙扔掉了木棍,退出几步,捡起地上的衣裳把自己裹好,在孩子面前不能太漏。“你谁呀,怎赖在我床上。”

    孩瞪了她一眼,又钻进被子里去。

    红色的马褂,黄色云纹胡靴,两缕麻鞭,还系了珍珠……这不是军队走失的孩么!

    “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现在只要等殷元汝签好收据,她便把这条金鱼上交,到时一千五百两到手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然后吃喝嫖赌,自在逍遥。

    她将孩捞出来,和蔼可亲地道:“衣食父母,你怎么哭了?”真一把可怜劲儿,忍不住帮孩擦干眼泪。

    孩嘟着嘴,想克制自己不哭,又克制不住,样子委屈至极。他长得过分可爱,有一双夜幕星辰般的眼睛,睫毛细长,皮肤白净,像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看得她一阵心酸、母爱泛滥。

    她笑了笑:“你有故事我有酒,我愿闻其详。”一边一边走到房门外,吩咐仆人去做夜宵,又回到孩身边。“他们一定是欺负了你,跟阿姨,阿姨会把你藏好,不让他们抓你回去。”

    孩吸着鼻子,一吐为快:“我是一条鱼……”

    她:“知道,你来自大海。”

    孩:“我娘是条鱼,她在大海里,父…父亲不要我了,我要去找她。”

    她心道:富贵人家的娃儿真是矫情,果然有病。又安慰道:“你父亲派了两千多个士兵找你,怎见得他不要你了?”

    孩:“他知道我不是他的孩子后,三个月不来找我玩了。”

    她:“你父亲仗,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你不知道天下有多少孩子,一年也见不上父亲一面,你才三个月就委屈成这样子了?”

    孩大哭起来,不服她这套理论,还握起拳头她。

    她恼火道:“嘿你个破孩,心我把你交出去!”

    孩不怕她:“你敢我就跟他们是你绑架了我。”

    她瞪大了狗眼,这孩逻辑没毛病,会威胁人!立马讨好:“哥儿,我开玩笑呢何必当真。”伸出友谊的手,“有缘千里来相会,交个朋友吧。我叫王津,你就叫我津姨吧。你叫什么名字?”

    孩沉默了会,道:“祖宗。”

    她:“什么?”

    孩:“他们都叫我祖宗,所以你也叫我祖宗。”

    她默默咽下一口气:“那祖宗,你为什么不愿回去?”

    孩:“我要父亲亲自来找我,不然我一辈子不回去。”

    她:“你爹不是正在找你吗,殷将军心急如焚呐。”

    孩:“他不是我爹。”

    她:“那你爹是谁?”

    孩一噘嘴,眼看又要哭起来。

    “别!我不问了。”她怕了孩了。

    门外仆人道:“大当家,夜宵煮好了。”

    她仔细观察了孩的模样,转去门外拿夜宵,然后鬼使神差地唤道:“晋然,过来吃百合汤。”

    “好。”孩竟然也自然而然地应了她。

    嗖!

    窗外一阵凉风吹来,她失手差点把夜宵翻。

    孩忽然反应过来,愣在了床上。

    这是太子爷不是!亏了亏了,一千两是将军儿子的要价,皇帝儿子至少十万两啊!

    她颤抖着双手把夜宵放在桌上,目不敢视:“祖宗,吃吧,别饿死在我这。”

    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坐到桌前吃起来。坐有坐相,吃有吃相,的确是皇家仪态。

    不知为何,她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密密麻麻地扩散全身,潸然泪下。她疲惫地捂额,忍不住多看孩子几眼,又想笑。

    孩:“你怎么了?”

    她头痛:“报价报低了!”

    感觉错失了一个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