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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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在浴室里呆了一个多时, 出来的时候已经凌两点多, 彼此身上都没了浴袍。

    钟珩身上有伤,明天还要和导演讨论剧本,而岳嘉佑明天一早就要坐高铁回景城,一回去就要立刻开始排练,两个人都兵荒马乱。

    酒店对钟珩也不过就是一处补觉的落脚地, 钟珩从一开始就没算和岳嘉佑在这里发生点什么。

    倒是岳嘉佑显得有几分急切。

    白天他一直在练习室里, 也没有机会关注钟珩的动向。

    晚上在电话里听见钟珩去了医院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慌了。

    偏偏方晓伟在拳场又被钟珩吓到了, 发消息来的时候添油加醋, 把情况描述得极为严重, 岳嘉佑来的路上硬生生担心了一路。

    现在知道钟珩基本上都是很快就能痊愈的皮外伤,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那股焦躁也涌了上来。

    岳嘉佑进浴室后直接将钟珩推到墙边,自己铺了条浴巾在钟珩眼前的地砖上。

    少年纤细雪白的后颈暴露在视线里, 向下是线条流畅的脊背, 令人心里产生极大的满足。

    钟珩恨不得把他拉起来, 先朝那段脖子咬一口再。

    只是岳嘉佑没有任何经验, 心里又憋着一股找不到出口的气,牙齿嗑得钟珩时不时长“嘶”一声, 又舍不得推开岳嘉佑, 只能痛并快乐着。

    等钟珩结束,轮到岳嘉佑的时候,少年修长双腿支撑着, 靠着已经被热气熏染的墙面,在水汽氤氲里扬起脖子,双手没入钟珩发间,半垂着眸,胸腔里填上极大的满足。

    借着水柱砸落地面的声音遮掩,岳嘉佑毫不吝啬喉间的呜咽。

    这种兽认主般的含糊低鸣仿佛向钟珩寻求安慰,又仿佛将身前的人看作饲主般温驯。

    钟珩对他这样稚嫩又乖顺的反应一向十分受用,于是更加卖力了一些,把岳嘉佑招惹得靠着墙滑坐到水里,怔神了许久。

    等洗完澡,岳嘉佑非但没把自己洗干净,还出了一身汗,又半推半就地一路接着吻,纠缠回了房间。

    热度退却后,岳嘉佑拿了毛巾,替钟珩擦干头发和身上,帮他穿上睡衣,又给自己套了一件钟珩的衬衣,宽宽松松荡着,帮钟珩拆开手上防止伤口进水的保鲜膜。

    一切搞定后,他才拿了电吹风,极有耐心地为钟珩吹干头发。

    洗过澡以后,柑橘的气味消失了,房间里令人躁动不安的气味平息下去,只有热风带出的酒店洗发水气味。

    钟珩用不那么方便活动的手拉了一下岳嘉佑的衣服,示意少年转过来。

    岳嘉佑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钟珩,在电吹风的噪音里拔高了声音问:“你想要什么东西吗?我去给你拿。”

    “你。”钟珩勾唇,将口型比得格外分明。

    岳嘉佑嘴角微抽,拿着电吹风的手僵住,滑到开关上按掉了电源:“给你吹头发呢,别闹,受了伤还一点都不老实。”

    钟珩掂了掂大腿,轻笑:“我伤的是手,又不妨碍你坐到我腿上来。”

    岳嘉佑一愣,胸口有点热,别开了脸:“你狗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你能不能消停点?”

    他真的是后悔了。

    那么心疼钟珩干什么。

    就该让钟珩伤个从头到脚,省得现在瞅准了各种机会和自己提各式各样得寸进尺的要求。

    “过来,到怀里让我抱抱。”钟珩神色如常,微眯双眸,嗓音低沉地循循善诱:“就一会,不碍着你的事,你继续吹你的头发。”

    他压低声音的时候,永远都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顺从。

    岳嘉佑心中一动,低低“嗯”了一声,最终还是遂了钟珩的愿,跨坐在了钟珩腿上,重新举起电吹风,心不在焉地给钟珩吹头发。

    风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嘈杂的声音灌满了两个人的耳朵。

    岳嘉佑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衬衣,倒是彻底方便了钟珩。

    这样的姿势,他的头恰好在少年胸前。

    指节受了伤,不方便做什么精细的动作,钟珩并没有动,只是牙齿衔着岳嘉佑衬衣的纽扣,慢条斯理地试探。

    头发快吹干的时候,纽扣已经被解开了三颗,岳嘉佑胸口也跟着爬上了几枚吻痕。

    “这次公演我不陪你了,护身符先送给你。”

    岳嘉佑整个人都变得滚烫,连大腿都蔓上粉红,压根不敢低头看自己胸前埋着的那颗脑袋。

    放下电吹风算从钟珩身上翻下去的时候,岳嘉佑脑子一热,低头在钟珩锁骨上啃了一口,接着重重吻了下去。

    片刻之后,那里同样出现了一枚吻痕,岳嘉佑喘息着开口,从钟珩身上翻了下去,声道:“这是我送你的护身符,不许再受伤了。”

    钟珩沉默地望着岳嘉佑,静静地和少年对视,少年眼里蒙着隐约余韵。

    两个人并排躺了下去,时间已经走到了凌三点,岳嘉佑有些困意,却还睡不着。

    他脑袋还有些沉浸在放空过的混沌里,看着钟珩胡思乱想起来。

    今晚的事一直梗在心头,岳嘉佑难以整理自己的心情,错综复杂的情绪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出口。

    钟珩任由岳嘉佑的灼灼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笑得漫不经心。

    过了一会,岳嘉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伸腿轻轻推了推钟珩,冷不丁开口:“我在想,你是真的很喜欢电影吧?”

    钟珩似乎有些疲惫,沉默了一会才半闭着眼睛点头:“嗯,从就喜欢,从第一次拍电影开始,就觉得我是属于荧幕的。”

    出道这么多年,从中学开始,他的剧本就全部是自己选择的。

    每演一个角色,钟珩都会沉浸很久,从入戏到出戏,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在被剧本影响的状态里。

    遇到好的剧本,就算知道一定会赔,他也会愿意出钱投资,就算知道会很不容易,他也一样会接。

    岳嘉佑猜到他的答案,笑了笑:“我知道的,就像我很喜欢音乐一样,第一次在造星计划里上到乐理课那天,我就开始想,我要写属于自己的歌。”

    一句话才了一半,钟珩突然朝岳嘉佑的方向凑过去,衔住岳嘉佑的唇,啄了一下,带了些许饲主般的纵容和自豪:“你已经写出来了,以后也能写更多。”

    被断了节奏,岳嘉佑下意识抿唇,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夸奖,才继续:“你也想拍更多好电影吧,我明明都知道的。”

    岳嘉佑注视着钟珩黑沉的眼睛,流露出些许不确定的犹豫:“但我心里还是不愿意你去,我恨不得你和那些人一样,也找一堆替身,也靠剪辑抠图随随便便就能拍好一部电影。”

    他的那些人,指的是圈子里越来越多的流水线剧组。

    现在这样拍电影的剧组越来越多,一个精准抓住观众痛点的商业导演,一个无数剧组轮流使用的布景,一个模板套出来的剧本,一组人设完美的流量,还有数不胜数的替身。

    这些剧组拿了大笔大笔的投资,给出的流水上,连个布景路灯都要数万元,演员片酬更是天价。

    但最后,拍出来的电影草草上映,一阵宣发过后赚一笔快钱,投资人、出品方、发行方都很满意,只有观众,看了一次又一次烂片,逐渐对电影感到失望。

    岳嘉佑自己也很清楚,钟珩喜欢电影,想拍出能改变这些现状的好电影。

    钟珩那么养生的生活作息和习惯,只有遇到电影的时候才会改变。

    虽然岳嘉佑也不知道钟珩才三十岁,非要这么把日子过得无比养生是为了什么,但他很清楚,钟珩只有在拍电影这件事上,非常舍得豁出去。

    他想拍出好的电影,像自己想写出好歌一样。

    岳嘉佑什么都懂,可他就是不乐意。

    如果要有一个人改变一切,那他希望不要是钟珩。

    那条路太难,也太苦。

    他希望走那条路的,拍出好电影的,是别人。

    少年郑重地看着钟珩:“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知道你一定可以,可是又只希望你一切顺遂,不用吃任何苦。”

    完这些,岳嘉佑有些的尴尬,他这样,显得有些不懂事,还有些无理取闹。

    往钟珩怀里钻了钻,岳嘉佑抬头问:“你把星燃送给我,但我不要的时候,你是不是其实也生气了……”

    钟珩也好,岳嘉佑也好,他们都不是不清醒的人。

    就向岳嘉佑清楚,钟珩这样对待电影才是真正热爱电影,真正尊重观众的选择,但心里,他依旧会不由自主希望钟珩能够轻松一些,平安一些。

    钟珩也同样。

    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岳嘉佑伸出手指,心翼翼地沿着钟珩额头擦伤的伤口,顺着鼻梁,最后点在唇上:“其实,你在那时候把星燃还给我,也藏了私心吧?”

    钟珩对导演过,希望一切都是公平的。

    他也的确没有帮助岳嘉佑违反任何规则,唯一做过违规的事可能也就是偷偷给岳嘉佑留了个手机。

    “嗯。”钟珩开口的同时含住了岳嘉佑的手指,眼神里是沉默燃烧的欲念。

    选择在第三次公演前把《星燃》送给岳嘉佑,那的确是他悄悄藏的那一点点私心。

    他不会主动帮助岳嘉佑破坏规则,却希望岳嘉佑能够用更轻松的姿态走到最后。

    《星燃》在第三期公演前被这样爆出来,还带上了星影的股权问题,会吸引大批观众的目光,甚至包括原本并非选秀节目受众的部分。

    歌什么时候都可以还给岳嘉佑。

    但如果岳嘉佑在第三次公演上唱《星燃》,从话题度上观众们必然会给予更多的关注,粉丝也好,路人也好,所有人都会知道发生过什么,也会有更多人自发给岳嘉佑投票。

    他蒙受过的所有委屈,所有的沉默,那两年被星影按下去的所有愤懑,都会在公演舞台上变成观众的投票。

    那首歌最火的时候,连火锅店、理发店都在循环。

    那些曾经听过歌的观众,再听岳嘉佑唱的时候,会将自己视作共犯,每听一次,都是在伤害岳嘉佑一次,而这一次又一次的自责,到最后全都会变成投票。

    岳嘉佑僵着手指,任由钟珩用舌头裹着、缠绕、轻舔指腹,声道:“对不起,我那时候没想到。”

    那时候他没有想过这件事。

    他面前只有两条路,如果选择《星燃》,就好像在承认,自己的巅峰就在两年前。

    那条路或许足够宽阔,但绝对走不长。

    这首歌已经火过了,余温虽在,却注定不足以触及观众的沸点。

    想要爬得更远,就必须自己开辟一条崭新的路,即使路越来越窄,即使现在甚至不知道火到底能不能升起来,也只能走下去。

    或许新写一首歌会翻车,如果失败,观众并不会给他任何宽容,自己和队友将面临被淘汰的可能。

    但如果不写,那就是永远的故步自封。

    所以即使《星燃》是钟珩送给自己的礼物,岳嘉佑收到的时候非常开心,但依然拒绝了在第三次公演上唱这首歌。

    但他现在才咂摸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来。

    那天的钟珩,或许就和今天的自己一个心情。

    他们都知道,对方选择的路是正确的的,却又希望对方能走一条更轻松的路。

    等岳嘉佑完,钟珩才缓缓开口:“我没有生气。”

    “我很高兴,你选了一条更有挑战,更勇敢的路,那天我在想——”

    钟珩停顿了一下,声音淡然,又是理所当然的自豪:“我想,果然是我喜欢的孩。”

    岳嘉佑的心跳陡然开始变得猛烈。

    他没想过,钟珩的答案会是这个。

    过了好一会,他才用无法掩饰喜悦的语气,笃定地笑:“你其实特喜欢我吧?”

    他问得莫名其妙,钟珩却毫不回避,眼底全是温柔笑意:“现在才知道?”

    岳嘉佑得出结论后脑子还在放空状态,不经思考就出了口,话音落进空气里才察觉到自己脸上一热——

    亲口问钟珩是不是特喜欢自己,这感觉有些羞耻,又带着几乎要从心里溢出来的喜悦。

    但他的确在刚才的某一瞬间清晰地认识到,钟珩真的很喜欢自己。

    钟珩给他的,是他从没有得到过的,近乎虔诚的珍视。

    他将最好的礼物送给了自己。

    却并不强迫自己收下,更没有半点邀功。

    明明平时一点事都会索要一些利息或者奖励,偏偏送回《星燃》的时候,钟珩什么都没要过。

    明明当自己听见钟珩放弃轻松的路,非要折磨自己的时候,气得险些要和钟珩吵起来,但钟珩却从没有问过自己,要不要放弃新歌,要不要就选《星燃》算了。

    钟珩喜欢他。

    以至于连带着他的梦想也一并珍视。

    岳嘉佑眼眶微热,缩在钟珩胸口,感受着对方的心跳:“这部电影一定会很好看,我的舞台也一定会很棒。”

    算了,如果钟珩受伤了,就好好照顾他。

    如果自己跌倒了,就去钟珩怀里。

    钟珩玩味地看着岳嘉佑,他眼里有平静却热烈的火焰,看得岳嘉佑刚冷却下来的身体又一次开始蔓延热度。

    数秒之后,像是饶过岳嘉佑一样,钟珩终于错开了眼神。

    岳嘉佑眼里已经没有犹豫或者压抑的愤懑了。

    哄了半天,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孩自己把自己给服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哄开心了就好。

    岳嘉佑被钟珩那眼神撩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凑上去亲了亲钟珩额角一块擦伤:“我也喜欢你。”

    他没得到回应。

    钟珩累了一整天,早已经精疲力尽。

    在确认岳嘉佑那股情绪烟消云散的一瞬间,就沉沉睡去。

    岳嘉佑支起身,注视着钟珩闭上的双眼,目光逐渐向下,视线久久停留在他双手的绷带上,又低声呢喃重复了一边:

    “我也,特别爱您,晚安。”

    -

    岳嘉佑预定的车票是周二早上七点四十的。

    然而他们入睡的是时候已经夜里三点多,再睡醒,岳嘉佑摸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早上六点了。

    “卧槽!”岳嘉佑从床上跳下去,匆匆忙忙把衣服套上,去刷了个牙。

    回去床头穿鞋时,岳嘉佑经过钟珩,犹豫了一下,从仅有的时间里挤出三十秒,低头吻了吻还在睡梦中的男人,无声地开口:“我走了,再受伤的话不能瞒着我。”

    岳嘉佑直起身,要走的时候被一只手拦住了:“再亲一下再走。”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声音有些懒散,尾音令人心里柔软,忍不住停下脚步。

    明明钟珩的手根本使不上力,只要推一下就能推开,然而最终,岳嘉佑还是乖乖被亲得满脸通红才慌忙把手机揣进口袋,冲出去挤上了地铁。

    成为偶像后,地铁早就和岳嘉佑绝缘——

    在地铁上如果被认出来,不仅是自己不方便离开,也会对公共交通造成困扰。

    造成交通困扰的话,就算不是自己本意,也一定会被喷作秀,因此大部分艺人都不敢轻易挑战坐地铁这种活动。

    倒不是岳嘉佑心血来潮想坐地铁,只是最为紧张的早高峰时间,车很可能被堵在路上,坐地铁是最快的方式。

    他抱了一点希望,觉得早上大家都忙着上班,自己戴着帽子、口罩、眼镜,只需要坐四站路,应该不至于被认出来。

    岳嘉佑的确没被认出来。

    他上了地铁就安安分分躲在了车厢连接处的角落里,大家各自忙着去上班,谁也没有在意角落里的少年,更没发现他是最近频频出现在热搜的话题人物。

    然而,忙着上班的人不会关心地铁上都有什么人,但把找人当做上班的人会。

    岳嘉佑的地铁需要在市中心最大的换乘枢纽换一次线路。

    他在市中心的转盘枢纽下车后,因为不熟悉临市的交通路线,把出站当成了换乘,走了出去。

    不过还好,绕回去也只是多花两块钱重新买个票而已,现在都是手机支付,岳嘉佑开软件,朝进站口走去。

    在地铁口外还没走几步,他就被人一把拉住了袖子,转头才发现,拉住他的人扛着摄像机。

    岳嘉佑楞了一下,迅速把帽檐拉到了最低,装出了几声咳嗽,弓着腰试图离开摄像机的范围。

    他跑来临城虽然有谭思思做掩护,但被拍到还是很难解释。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地下拳场的运营存在很多不能见光的地方,没人会主动透露拳场的存在。

    很多去地下拳场看拳击的人连亲人都不会告诉,就更不可能在网上透露昨天在拳场见到过自己和钟珩。

    连剧组都是签下了承诺书,保证不会干扰运营才能进场的。

    否则的话,昨天钟珩被发现在临城,加上今天这波地铁暴露了他也在,他恐怕又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他和钟珩……

    本来也不清白就是了。

    不过总而言之,这是真的不能被拍到。

    然而那位不知道是记者还是外景主持的女生一直拉着岳嘉佑,似乎就认准了他,不放手了。

    实际上这倒是真的不能怪主持人。

    她们的节目是早间新闻,随机采访路人对社会热点的评价。

    早上大部分人出门都是忙着上班,如果拦住的是着急去上班的路人,通常是注定要被翻白眼的。

    久而久之,出外景的主持们早就有了分辨路人的能力。

    背着包、穿着工装、发型板正的,不是去上班的,就是去跑业务的,不能拉,有的着急了还会赖上节目组。

    不背包、穿着休闲、发型随意的,基本上都是出来玩的大学生或者其他暂时没事、不着急的。

    这些人可以拉,有的还挺有梗的,尤其是年轻的大学生,不少长相好看,话有趣,大爷大妈也喜欢看。

    岳嘉佑恰好就符合一切标准。

    他来得仓促,穿了一身黑卫衣,没戴换洗衣服,只拿了身份证和手机,帽子边缘露出的金发也显然不属于上班族。

    加上身高和体型看着养眼。

    不被主持人当成大学生也难。

    主持人不舍得放岳嘉佑走,迫于无奈,岳嘉佑不得不闷着声音解释:“姐姐,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您看要不找个别人?”

    不确定新闻是不是直播,岳嘉佑不太敢自己是去赶火车。

    他怕主持人现在是没认出他,但看直播的粉丝不定一眼就认出来,一会火车站又得是一场血雨腥风。

    天知道那些粉丝是怎么做到的,光看个背影、听个半句话就能认出自己。

    听见感冒,女主持也愣了一下,挣扎着问:“不碍事不碍事,我们就是想采访一下这位哥哥您对热点新闻的看法,回答都会被放在我们节目的官博上,点赞最高的可以获得奖品哦。”

    岳嘉佑对奖品毫无兴趣,又不敢强行离开。

    要是回头被认出来了,现在强行离开,又要被不绅士,不体谅女性,耍大牌之类的了。

    他早上很有先见之明,没和钟珩多腻歪,现在才六点四十,火车还有一时才发车,离高铁站也只剩转乘后的一站路。

    今天是工作日,高铁站安检估计不会排队,应该还算来得及。

    于是,仗着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岳嘉佑点了点头:“那您吧?”

    得到允许,女主持十分开心地开始念新闻。

    岳嘉佑没想到的是,这家电视台并不是临城本地的电视台,而是省级卫星台。

    景城的清六点四十,林果果叼着面包坐到桌前,开手机刷微博,一刷新,就看见岳嘉佑的超话里出现了一条奇怪的内容:

    @活在电视机里:【图】,姐妹们来看看这是岳岳吗?我怎么越看越像?

    林果果仔细看了一会,发现真的有那么一点像。

    与此同时,钟珩刚换了一身不用扣子的卫衣,出门和导演在酒店吃早餐。

    背后一桌有女生正在兴奋地指着酒店的电视机喊:“宝贝!我老公!”

    她旁边的男生头也不抬,不满道:“你老公是我!不是岳嘉佑!”

    抬起头后就更不满了,嘟囔了一句:“是岳嘉佑也就算了!这就一个连脸都看不清楚的路人,你追星追疯了吧?”

    “不可能!”女生十分笃定:“你穿成这样要我认,我不一定能认出来,但我家岳岳穿成这样要我认,我绝对不会认错。”

    她得理直气壮,男生彻底丧失了反驳的斗志,沮丧地看着女朋友:“算了,反正岳嘉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你就死心吧。”

    听见后面的对话,艾南挑起眉,朝钟珩眨眼:“怎么回事,这不是你家的么,怎么没看好跑电视里去了?”

    钟珩抬起头看了一眼屏幕。

    虽然一身黑衣黑帽黑口罩,还带着黑墨镜,但那的确是岳嘉佑没错了。

    电视屏幕里,主持人念道:

    “昨天,临市发生了一起自杀事件,自杀的男生是临市工业大学的一名大一新生。”

    本来想敷衍一下的岳嘉佑显然没想到自己会面对的是一条这样的新文,愣了愣,有些庆幸墨镜和口罩彻底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女主持继续了下去:

    “据了解,这名男生在入学后参加了学院的迎新活动,在互相熟悉的游戏环节中,因为真心话大冒险而向同学们公开了自己的性取向。”

    周围有路人听见这段,逐渐开始有人围观起来。

    人都有猎奇心理,有人好奇,也有人同情,七七八八站了几个人,有老有少,要么是不用去上班的大学生,要么是来旅行的年轻人,要么是出门参加活动的老年人。

    节目平时很少能有如此多人围观,女主持连忙继续念完新闻:

    “事后,男生参与的学生会部门以会对他人造成困扰为由要求男生退部。”

    “该男生的宿舍舍友也以无法共同生活为由要求辅导员更换宿舍。”

    “甚至有同学向辅导员以该男生心理变态为由,要求男生退学。”

    “学校联系男生的父母后,父母表示,从儿子出柜那天开始,就没有这个儿子了。”

    她每一句,周围都跟着几句零零散散的议论,有几个年纪大一些的老人声讨论:

    “好好一个孩,怎么会是个同性恋的?”

    “男人喜欢男人么?以前我村子里也有一对的,后来被村里赶出去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唉,要是男娃都去喜欢男娃了,那社会不得乱套了?”

    镜头记录着他们的话,女主持也继续念了下去:

    “据统计,男生的邮箱、短信、社交软件共收到了十七封匿名威胁、累计五十余次去死等言论,宿舍门口、宿舍楼下和生活用品上也出现过诸如恶心、怎么不去死等侮辱。”

    “最终,男生选择了从宿舍楼顶跳下,并留下遗书,向父母、老师、同学和舍友道歉,称是自己错了,是自己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困扰,现在,他选择用死亡弥补自己的错。”

    “昨天,医院宣布了这个男孩抢救无效死亡。”

    周围安静了。

    -

    刚才还在讨论的大爷大妈愣了愣:

    “不至于,真不至于,真是个傻孩子……”

    “唉,娃娃傻啊,就算是喜欢男娃,也不至于寻思啊。”

    ……

    他们或许有人半分钟前还在着喜欢同性是错的,但他们并不是坏人,对于一条年轻生命的流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遗憾。

    岳嘉佑站在原地,墨镜遮住的眼睛眼神凌厉。

    他原本以为就是普通的家长里短,或者科技新闻,只是想敷衍一下,随便几句就走。

    然而听完女主持的话,却越发严肃起来。

    女主持完新闻,将握着话筒的手伸到岳嘉佑面前:“请问这位先生,您怎么看待这个事件?”

    岳嘉佑没话。

    主持人还以为岳嘉佑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谁知道面前据“感冒了”的少年伸手摘掉了墨镜。

    做播音行业的,最忌讳感冒,女主持迅速不露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现场安静了一秒,围观的老大娘念叨了一句:“伙子看着挺好看的,怎么包这么严实?”

    旁边有个来临城旅行的女大学生似乎认出了什么,犹豫着对大娘道:“大娘,我觉得……他可能不光是挺好看这三个字就能形容的……”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这分明是岳嘉佑,光是那双眼睛,就已经好看到让人窒息了。

    岳嘉佑又伸手摘掉了口罩。

    地铁站外,瞬间被尖叫声淹没了,女主持通红着脸,看起来都快哭了。

    景城林果果的家里,响起了一声:“卧槽!”

    临城大酒店的早餐厅里,此起彼伏,全是:“卧槽!”

    艾南八卦地盯着钟珩,“想听八卦”的眼神不言而喻。

    钟珩淡定地用勉强恢复了一些的左手吃早餐,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是我家孩,稍等,我去个电话。”

    个电话替他善后。

    就刚才电视里那个问题,岳嘉佑要是能忍住,就不是岳嘉佑了。

    孩儿想什么就吧。

    反正有自己在,不管他想怎样,就算想对着镜头直接出柜,都没关系。

    岳嘉佑很快就摘掉了口罩和墨镜,连带着帽子也一起摘了,一头金发被帽子压得有些乱糟糟的,跃入电视屏幕。

    他顺手把东西递给旁边一个围观的女孩,从僵住的女主持手里接过话筒,声音冷冽:“如果要评价的话,我想,我觉得很遗憾,也很愤怒。”

    少年盯着镜头,目光灼灼,丝毫不算压住自己的怒气:“这个男生明明没有任何错,他甚至没有骚扰或者妨碍到任何人,仅仅是因为喜欢的人性别和别人有出入,就要遭受那些不公平吗?”

    旁边围观的路人里,有女孩声附和:“我也觉得,这不公平。”

    电视外,热搜一秒变成了“岳嘉佑街头采访”,岳嘉佑的超话里,更多的是忧心忡忡的粉丝。

    这个热搜,对岳嘉佑究竟是好是坏,她们也很难清。

    岳嘉佑的风评最近姑且算是稍微好了一些,暴脾气也逐渐柔软了一些。

    但公开回应这种问题,还不知道舆论风向会往哪里倒。

    要是一不心错了什么,这段采访很可能会成为岳嘉佑的黑点。

    甚至,可能有别有用心的人用岳嘉佑的态度去揣测岳嘉佑本人。

    然而镜头里的少年无所畏惧:“非要谁错了的话,我想错的是那些逼迫他放弃社团活动的学长、逼迫他离开宿舍的室友、逼迫他离开学校的同学、将最需要帮助的儿子当做毒瘤的父母。”

    “他会选择出来,或许正是在犹豫,在寻求帮助,在寻求理解,可他身边的人都做了什么?他们逼他去死。”

    “他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喜欢男生吗?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女主持有一瞬间的怔神,快忘了此时应该接下去采访周围的其他路人。

    旁边围观的人群里,突然有男生大喝一声:“凭他们都没有心!”

    周围响起了一片掌声。

    岳嘉佑对着话筒了最后一句:“真正恶心的,不是这个男生,是连爱都不能理解的人。”

    微博上,有人第一时间把这段直播变成短视频,发了上去。

    视频立刻引爆了微博,不论是粉丝、追星少女还是路人,都讨论起来。

    @我真的不知道咋起名:我本来还在笑岳嘉佑这个装扮还能被抓到,太搞笑了,结果现在好想哭啊!

    @我也不知道咋起名:我第一次见到公开这么话的爱豆,对岳嘉佑真的好感飙升,别的事情都能是炒作,这可能是吗?你见过谁敢这么话的?

    @抓周抓键盘:怎么不是炒作?我看他是自己喜欢男的,还想带坏其他年轻人,恶心。

    @我来砸烂你的键盘:“真正恶心的是连爱都不能理解的人”,这句话真的把我感动到了,我居然看早间新闻看到爆哭,我妈都被吓到了。

    不出所料,的确有人岳嘉佑炒作。

    也的确有人因为这个视频而开始讨论岳嘉佑的性取向。

    然而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谢谢。

    “谢谢你,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被理解了。”

    “谢谢岳嘉佑,有很多次我都怀疑是不是我错了,是不是我就不该出生,真的谢谢岳嘉佑。”

    “谢谢,很多人真的不懂,我们想要的只有那么多,只是一点理解。”

    酒店里,钟珩挂断了给方晓伟的电话,公关团队很快就会跟进,确保整体的风向不会对岳嘉佑不利。

    镜头前,岳嘉佑冷静了一下,对着主持人喊了一嗓子:“对不起!我真的要走了!我超赶时间的!”

    他刚才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真的要赶不上火车了。

    完,他从边上那个帮自己拿东西的女生手里接过帽子,一把扣上,又胡乱戴上口罩,拔腿就想跑。

    主持人不明所以,立刻和摄像追了上去。

    那个帮岳嘉佑拿东西的女生也赶紧追了过去——岳嘉佑一股脑拿走了东西,偏偏把手机忘在了自己手里。

    然而他们都没能跑过岳嘉佑,眼睁睁看着他跑远了。

    女主持连忙让摄影将镜头转到了女孩身上,对着镜头微笑道:“大家如果有人看见刚才跑开的这位伙,记得提醒他回来拿自己的手机哦。”

    实际上,手机也可以带回台里,岳嘉佑的联系方式台里肯定有,但这么,算是给节目留了个梗。

    看电视的观众果然跟着“哈哈哈哈哈”起来,微博上也有人吐槽起岳嘉佑这波操作。

    镜头移开前,女孩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跳出了一条微信:

    【钟珩:你早上拿错手机了,方已经去高铁站等你了,记得换回来,我还要工作。】

    一秒后,通知栏又突然不见了,镜头也跟着移开了。

    酒店里,钟珩握着手机呆了片刻,第一次觉得自己头有点疼。

    他当时偷懒,买了两个同款手机,谁知道早上岳嘉佑胡乱拿了他的工作手机。

    两个手机密码一样,支付软件的密码也一样,壁纸和软件排列也几乎一样。

    连他自己都是刚刚才发现错了,更别提岳嘉佑了。

    很多工作资料、邮件和不方便云储存的信息都在手机里,一些需要电话联系的工作伙伴那里也留的这个号码,手机还是得拿回来的。

    然而电视信号有些延迟。

    钟珩看着岳嘉佑拿走手机跑开了,才放心地给岳嘉佑发了这条微信。

    谁知道信息刚刚传送出去,他就看见了电视屏幕上女主持在提醒岳嘉佑回去拿手机。

    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撤回了,然而还是输给了信号延迟。

    偏偏,为了工作方便,他开了消息推送时显示全部内容。

    虽然只有一秒,但只要有追星女孩,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她们捕捉不到的东西。

    那条一闪而过的微信迅速刷屏。

    早上不到七点,岳嘉佑拿错钟珩的手机,这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热搜瞬间变成了:

    #你们昨晚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