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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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珩想过岳嘉佑的各种反应, 唯独没想到这种。

    这是他们之间最激烈第一次接吻, 也是最心翼翼的一次。

    岳嘉佑几乎不敢碰到他,一直半悬着身体与他接吻。

    然而这个吻却格外热烈。

    少年用不管不顾地姿态与他靠近,疯了一样唇齿纠缠,完全共享彼此的呼吸,不断试探着侵占对方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他用接吻表达自己内心无法宣泄的一切情绪。

    他们都没有闭上眼睛。

    钟珩看着岳嘉佑, 孩儿的眼角有眼泪滚落。

    他一声不吭, 只是继续和钟珩接吻,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在脸上划出水痕。

    岳嘉佑的流泪极为安静, 没有愤怒的表情, 也没有任何脆弱流露。

    他仅仅是在哭而已。

    少年身材瘦削,五官锐利,整个人被一种凌冽的美包裹。

    岳嘉佑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太阳,也是难以驯服的狼犬, 他不像是会落泪的人。

    那行眼泪却让人在一瞬间被他俘获。

    钟珩微微错开一些, 吻去岳嘉佑的泪痕, 放缓呼吸, 扬唇安抚道:“怎么就哭了呢?我以为你应该先气势汹汹骂我一顿再。”

    那样才是他见过的岳嘉佑。

    岳嘉佑不应该这样露出苍白如同玻璃的样子,他一点也舍不得岳嘉佑流哪怕半滴眼泪。

    少年不敢碰钟珩, 老老实实坐在旁边, 垂下眼眸:“我来之前,就连刚才,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骂你了。”

    他擦了擦眼泪, 又忍不住拉起钟珩的手看:“我也没想哭的,我就是一看到你,就不想骂你了。”

    到底还是舍不得钟珩。

    明明收到方晓伟通风报信的时候,他几乎快要疯了一样,第一时间冲去了导演办公室,直接和导演要了假,知道了钟珩和岳嘉佑的关系,导演哪里敢不让岳嘉佑去。

    岳嘉佑不知道钟珩和导演早就坦白了,他请假要去看钟珩的时候,导演立刻就同意了,岳嘉佑自己都有些匪夷所思。

    他还以为马上就要第三次公演,导演应该会怪自己耽误进度,谁知道一听见是钟珩受了伤,导演居然还给他递了杯热茶。

    最后还安抚一样了一堆:“放心吧,钟以前从马上掉下来都没事,个拳,受点伤很正常的,你明早记得回来就行。”

    听见坠马,岳嘉佑就更慌了:“导演你啥?他还坠过马?他拍电影的时候是不是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意识到自己错话了,导演赶紧推岳嘉佑走:“别急别急,那边那个谁,过来一下,开车送岳嘉佑去一下高铁站。”

    岳嘉佑连高铁票的时候都带着怒气,一边克制情绪给谭思思电话调整时间,一边完全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想了一肚子要的话。

    钟珩这次是真的太过分了。

    岳嘉佑能理解他对电影的热爱。

    就像自己对音乐的热爱一样。

    他也可以为了写歌废寝忘食,或者为了一个灵感折磨自己。

    但至少,作为恋人,钟珩应该先和自己一声,而不是选择瞒着。

    可等真的看到钟珩了,岳嘉佑又觉得自己所有的愤怒都变得无所谓了。

    他是真的心疼了,又疼又气,复杂又汹涌的情绪完全无法宣泄,下意识地就流了泪。

    岳嘉佑倾身虚着抱了抱钟珩:“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不会反对你热爱的事情,但你不能瞒着我。”

    少年在昏暗车厢里推开一些,用目光在钟珩伸手逡巡,微凉的手贴着对方的脸:

    “钟珩,我们是平等的你知道吗,你是比我大十岁,是比我多很多人生经验,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平等的。”

    岳嘉佑眼底浮起莫名的情绪:“至少,我希望,你努力的时候我能在,能替你加油,就像我希望自己每一次公演,你都在一样。”

    看见少年蹙眉的神情,钟珩唇角微弯,靠在车座里,抬手用缠着绷带的手指抚过岳嘉佑眼角的泪痕:“别哭,是我错了。”

    他也不是刻意想瞒着岳嘉佑,只是觉得孩儿吃过的苦太多了,没必要又让他担惊受怕。

    谁知道偏偏是这样的隐瞒反而令岳嘉佑感到了不安。

    岳嘉佑和他安安静静坐了一会,终于冷静下来:“我现在要去和谭老师聊我们公演的合唱曲目,她愿意配合我的时间今晚和我谈,我买了明早七点的高铁票。”

    他把时间卡得精准无误:“方哥告诉过我你的酒店在哪里,我谈完了来找你,你先睡一觉,好好休息吧。”

    他来之前以为会和钟珩有一场争执。

    但现在来了,却压根没有心思与钟珩争论什么,只想争分夺秒,做完该做的事,多陪钟珩哪怕一个时。

    岳嘉佑完和钟珩交换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转身下车前想起来什么,又扒着车门道:“对了,不许扣方哥工资,是我逼他告诉我的。”

    “知道了。”钟珩伸展一条腿,将少年拦住,圈在自己怀里:“我不扣他工资,你是不是该奖励我一点什么?”

    他手不方便动,只能用膝盖顶了顶岳嘉佑:“早点回来,我在酒店等你。”

    岳嘉佑顿了片刻,察觉到这句话里的暧昧,俯身凑到钟珩耳边:“就你现在这样,等我干嘛?”

    钟珩盯着少年扫了一眼,掀唇微笑:“你可以自己动啊?”

    他这句话的时候,视线顺着岳嘉佑的喉结一路向下,最后停留在两人交错的膝盖上,笑得若无其事。

    看起来伤其实也没有特别严重的样子。

    “走了!拜拜!我看你是伤得还不够重!”岳嘉佑一拉车门,落荒而逃。

    他实在是骚不过钟珩,只能干脆放弃,边跑边按住心脏位置,努力让胸腔里的心跳不那么猛烈。

    其实他刚才居然真有那么点心动了。

    岳嘉佑下车后,方晓伟才重新回到车上。

    “哥,去医院么?”岳嘉佑刚才哭了,方晓伟其实也偷偷跑去哭了一场。

    他跟着钟珩这几年,被吓哭过不少次了。

    钟珩手不方便动,用脚踢了一盒纸巾过去:“擦擦,哭什么,之前更严重的时候也没见你哭成这样。”

    方晓伟吸了吸鼻子,眼圈通红:“不是,我就是觉得,老板你之前吃了那么多苦,这回终于有机会告别处男身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他家老板是真的太难了。

    光是和钟氏的大家长出柜,就僵持了两年。

    中间惹出了一堆事,终于没了后顾之忧,也好不容易把岳嘉佑追到了手,要是这个时候出了事,可真的是太难了。

    “我还真是不知道,我员工居然这么关心老板的幸福。”钟珩挑眉,和方晓伟开玩笑的语气有些弱。

    实际上,刚才岳嘉佑在的时候,他到底还是硬撑着的,现在的确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方,还是给我点根烟吧。”钟珩视线落在那盒岳嘉佑没让他碰的烟上。

    接吻镇痛的效果已经过去了,这会手疼得他冒了满头冷汗。

    想再亲一口岳嘉佑,也不知道孩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临城的夜里十点半,钟珩在医院里重新包扎伤口,低着头挨医生的训。

    “伙子,我跟你,幸亏你身板好,看起来是长期锻炼的。”戴着眼镜的女医生对着医学影像,语气严肃:“你是不是没看新闻啊?”

    钟珩疑惑地抬头:“啊?”

    女医生叹了口气:“没看最近新闻么,一伙子是个拳击爱好者,被人骗去□□拳,昏迷了一个月还是脑死亡了。你这只是皮肉伤,养养就行,真的福大命大。”

    方晓伟这回真的炸毛了:“老板!我跟你!这次不管你什么,咱都不能再这么搞了!”

    钟珩不肯理他。

    “我跟您!您要是不理我,我找岳嘉佑来治你!”方晓伟举起手机,信誓旦旦威胁。

    钟珩终于松了口:“你到底是拿谁的工资办事!我知道了还不行吗!”

    城市的另一头,谭思思正开着电脑,给岳嘉佑放最后改编好的成品。

    少年有些心不在焉,跟着音乐点头,却明显魂不在身上。

    “你有心事?”谭思思侧身从酒店的酒鬼里拿了一听啤酒,递给岳嘉佑。

    岳嘉佑摇了摇头:“监护人不在身边,不喝了。”

    钟珩不在身边,他怕喝酒误事。

    谭思思收回手,拉开拉环,自己仰头喝了一口:“我记得你现在已经成年了,而且也不存在监护人,该不会的其实是对象吧?”

    她着晃了晃手里的啤酒,面露微笑:“其实我们磨合得也差不多了,我叫你来只是听一个导演朋友,他和主演来了临城,想着你可能也会想来。”

    岳嘉佑愣了愣,猛然抬起头来:“您的导演朋友,是艾南导演吗?”

    “我们最后再合一次,你就回去吧。”谭思思眼神温柔:“放心,我是自己看出来的,不是听的什么道消息。”

    少年的喜欢实在是没什么可掩饰的,上次她们在蒙城电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出了岳嘉佑和钟珩的关系并不简单。

    岳嘉佑的状态不算很好,但并不影响工作,很快和谭思思最后对了一次,确认了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立刻赶回了钟珩的酒店。

    才十二点,他还有时间和钟珩呆到早上。

    岳嘉佑到酒店的时候,钟珩也刚刚从医院回来,手腕和受伤的指节已经重新包扎好了,其他不怎么严重的伤全部重新处理过。

    方晓伟拉着岳嘉佑:“老板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目前手不方便碰水,不方便拿东西,你今晚稍微照顾着点,明早你走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岳嘉佑瞥了一眼钟珩,没什么表情:“恩,谢谢方哥,您也好好休息吧,之后都得辛苦你了。”

    门关上,钟珩坐在床沿上,语气不紧不慢:“不生我气了?”

    岳嘉佑用颇为无奈地口吻怼他:“生气我又能拿你怎么样?”

    钟珩神色不怎么明显,眼神却深邃了几分:“再咬我一口?”

    岳嘉佑无言以对,看了看他实在有些狼狈的尊荣:“别贫了,你身上都快脏死了,不洗澡么?”

    两只手都不能拿东西,也不能碰水的情况下,洗漱、换衣服恐怕都有些难度。

    还是趁自己在帮他换洗一下比较方便。

    “你确定?”钟珩抬起头,语气里沾上了低沉暧昧。

    岳嘉佑突然反应过来,洗澡,换衣服,这些事,放在医院里是照顾病人,可一对情侣之间,这出来,立刻就染上了更多色彩。

    “你想什么呢!都这样了你满脑子都是什么?”岳嘉佑脸上透着薄薄微红,声骂道。

    钟珩挑眉:“就是洗澡,换衣服啊?倒是你想什么呢?”

    岳嘉佑缓缓吐出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语气里是不情愿,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替钟珩用保鲜膜裹好受伤的地方,试好水温,心翼翼带着钟珩进了浴室。

    水汽氤氲蒸腾。

    岳嘉佑在一片水雾里把钟珩推进去,自己也跟了进去。

    下一秒,热气就落在了耳边,钟珩在他耳畔哑声问:“你这样进来,身上的衣服明天还怎么穿?”

    属于钟珩的温热气息蔓延进皮肤深处。

    岳嘉佑分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无法拒绝,转头出了浴室。

    等再回来的时候,少年已经换上了浴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