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当金主成为你的粉丝之后
原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在床上发现了一个睡意正浓,在揉眼睛的苏毓。他有时候真的像一只兔子,安静且看起来柔软得厉害,简直令人怀疑那柔韧的胸肌应该是软绵绵的。
事实上,如果非要用这个比喻,那苏毓也绝不可能是什么普通兔子,得是身家亿万,只吃嫩叶子不吃菜梗的那种既娇生惯养又目光锋利如刀的兔子。
至少原慎是养不起的。
他翻身起床,体贴的把苏毓那边的被子掖了掖,不让凉意偷跑进去。苏毓有点低血糖,早上就有起床气。虽然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但自从原慎过来,总免不了照顾他,倒把他惯得在这事上娇气起来了。
原慎出卧室门的时候苏毓正好胡乱裹着被子坐起身,迷迷糊糊往床头柜上摸,却先摸到了原慎正在震动的手机,睁开眼睛一看,一条通知迅速的从上方溜走,是原慎那经纪人的消息,抬头就是:程呈那件事……
后面的苏毓没看清。
他掐灭了闹钟,把原慎的手机放回去,搓了搓脸,坐在床上发呆。
程呈是让原慎在今年初大红大紫的那部成本电影的导演。电影杀青之后,他就坠楼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做植物人。后来警方公布的结果是程呈有精神疾病,在电影杀青之后跳楼自杀,幸而有个雨棚挡了一下,他也就是醒不过来了而已。
人命是轻飘飘的,但当时的电影剧组却因为短时间内女主角也遭遇不测,在高速上出了车祸而发行受阻,还要被媒体追问这是不是暗示了什么,比如恶灵索命或者剧组有人妨害,每个人都不堪其扰。
作为男主角的原慎当然也是被纠缠的一员,不过他那时候在忙着救程呈的命。
苏毓后来查过资料,知道程呈是原慎的同校师兄,两人或许见过面,程呈挖掘红过一阵子之后又寂寂无声的原慎或许是俞伯牙高山流水遇知音。至于在学校的时候他们到底认不认识,是什么关系,没人得清。
圈里浮华之下到处都是枯骨,这一点行内人看得最明白。原慎倾家荡产也要维持植物人程呈的呼吸,很快激起一阵谈论,无外乎他的动机。他和程呈其实是一对的最多,苏毓倒没有问过。
他出现在原慎面前的那天,就是在程呈的医院外面等着原慎出来。他我可以提供你需要的一切,你想要的也可以。
但原慎除了程呈得活着,他别无所求。苏毓本来能给他更多,是原慎拒绝的,他们之间的交易价格公道,干脆利落。
苏毓后来看得出,原慎算是个硬汉,他愿意承担责任。在他看来自己的事业和人生都很好负担,难的是负担别人的。程呈跳楼的事与他无关,但他就是不能看着程呈去死,为此一口答应和苏毓的交易。
或许是那时候心慌意乱,苏毓的话还没完就被原慎误解,其实他想提供帮助,根本是无偿的。但原慎那时候走投无路,正正投入根本没有张开的罗网,倒叫苏毓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来是临时起意,因为多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在电视上惊鸿一瞥,正好看到原慎喝酒的侧脸,灯光暧昧,他脸上有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既锋利又薄情,但漂亮得能在人心里留下经久不褪的疤痕。
苏毓从不觉得自己是原慎的粉丝,他只是没来由的注意他,得到许多似是而非的消息,终于忍不住在原慎绝望的时候出现。
命运送他一份大礼,但那时候他一无所知,也没有察觉这不是他想要的,但一样要交付暗中标注的代价。
程呈横亘在生死之间,也横在他和原慎之间。在知道原慎有空的时候总是会去医院看程呈的同时,苏毓不出口,他没法对原慎,我爱你。
他明知道原慎是为了程呈……
这事细想起来甚至有点恶心。苏毓不清楚自己的面目到底是什么样的,但倘若这是个故事,他一定算不上是好人。他趁人之危,裹挟原慎在无法可解的情况下委身于自己,既算不上光明磊落,也不是问心无愧。
他从未解释过那天他等待原慎的本意,因为当时原慎我愿意,他的眼前豁然开朗,顿时明白那不由自主的瞩目和留意根本不是崇拜那样热切,也不是什么兴趣。他在追逐的是一种蒙昧的欲望。原慎拂开其上的雾气,让他嗅到新鲜热辣的气味,随即一醉到底。
没过几天他就拿到了原慎的体检报告,当天下午签好合同,苏毓就把原慎带到了自己的床上。他们在他的卧室做 爱,又在原慎的卧室睡觉,养成一种生活的默契,又对程呈闭口不提。这一点也不健康,但苏毓是个商人,他趋利避害,追求买卖公平无可厚非。
原慎不提只是因为他几乎从来不和苏毓自己的事,当然也包括程呈。
他正胡思乱想,原慎带着蜂蜜水回来了,还穿着丝绸睡袍,有点皱了,看上去像个刚刚春宵一度的顶级男模。
春宵一度倒没有错。
苏毓接过蜂蜜水喝了一口,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同时用杯沿抵着下巴,脱口而出:“以后就不方便了吧?”
原慎一愣,随即显然意识到他在什么,神情温和:“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会更忙。”
他居然在乎苏毓主动提出合同的问题或许是不想要了:“当然,如果你……”
苏毓及时断了他:“那如果你将来爱上谁,想……想和他谈恋爱呢?”
原慎愣住了,然后苦笑,很慢很慢,异常清晰的回答他:“我爱过了,我再也不会有像那样的心情,也没有那种必要。”
他是很认真的。
苏毓遍体生寒,不上是在害怕什么。是原慎言辞凿凿不会再爱了呢,还是他本能的注意到原慎身上的故事和谜团远比他看到的多。他擅长处理复杂的信息和危急的状况,但感情里的不一样。
他嗅得出原慎话里的意味。
是一种余情未了,也是一种黯然神伤,同时还矜持又倨傲,伪装成无锋无芒,水一样平淡。但其实当然是烈酒,轻易不肯开封。
苏毓就想被这样的人爱,所以他求而不得。
他主动换了话题:“那我们来玩个新游戏?”
原慎笑了:“还想玩?”
他意指昨天那整个“爱豆草粉吗?”的角色扮演。苏毓本来就下定了这个决心,所以也只是拉着被子耸耸肩,顺便把手里的水杯递给原慎:“我又没有追过星,突然觉得挺有意思,我有现成的明星,为什么不可以试试。”
这不算解释,只是明了动机而已。原慎往后挪一挪,给他让出穿衣服的地方,接着往下问:“你没有追过星,那也没有任何广泛意义上的偶像?”
苏毓扣着扣子,居然认真的思索片刻,然后肯定的回答:“……没有。我没有崇拜过什么人,我时候生活比较无聊,老是生病,总是在室内看看书,弹弹钢琴,或者学点东西,长大以后也没有兴趣。”
他在原慎的脸上看了一眼,轻飘飘的:“但我确实会喜欢什么东西。”
原慎不问了,但苏毓忍不住,他一开口就会滔滔不绝,恨不得把人生所有记得的细节和从未告诉别人的秘密都给他听:“我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是十三四岁。”
他收到一个惊讶的眼神。其实原慎是知道他的记忆力超凡脱俗的,只是未曾料到他连这个都记得。那么苏毓为何会注意到他,为什么恰到好处出现在医院门口,穿着一身精良考究的定制西装,让戴着墨镜的保镖邀请他上车,然后扣上笔记本电脑,,我知道你现在需要帮助,也就很容易理解,前后贯通了。
“那时候我也不大。”原慎有些受宠若惊,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有道谢。
他那时候应该刚过二十,正因为年轻气盛且锋芒毕露而声势浩大,苏毓看见了他,记住了他,简直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因为过不了多久,原慎就因故险被封杀,接着一落千丈。
毕竟昙花一现也很常见。
苏毓撩起搭在前额上的头发,往浴室去了,边走边:“我记得。”
他当然记得,他什么都记得。
他心里的声音震耳欲聋。
洗漱完,苏毓在餐桌前落座,原慎在电话,而他百无聊赖,猜测原慎要用什么理由服经纪人对两人之间的肉体关系视若无睹。他们是从程呈坠楼那件事一起过来的故人,想来这场谈话里少不了程呈的名字,如挥不散的阴影一样出现。
过了十几分钟,原慎出来开火,准备做饭。
他的手已经恢复,相当稳定的从橱柜里拿出平底锅,转过身来问他:“今天想吃点什么?”
好像他一直在这里一样。
苏毓心不在焉,仍然穿着家居服,袖口还有点湿,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随便。”
他的心思不在早餐,所以在原慎找到松饼粉和果酱之后,就站起身走到原慎背后,抱住了他:“为什么不试试爱一下我?”
原慎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