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慎一动不动，好像一尊雕像，苏毓抱着他，一阵温暖透过丝绸，热气扑在他的手上。时间好像不再流动了，直到原慎以惯常的温柔语气回答他：“我不应该这么做。”

    这就好像另一个版本的“我配不上你”，措辞并不重要，只是拒绝而已。

    苏毓松开手，后退两步。

    他明白原慎的意思，因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谈论爱情。从前多少有一种装模作样的置身事外，仿佛谈的只有感情观，而不是自己的心动。不过也足够苏毓明白原慎想的是什么。

    在商言商，就事论事，我配不上你和我不应该这么做，其实无非是没有必要。

    这个答案不出苏毓意料之外，但他仍旧心情复杂，茫然若失。

    他坐回餐桌上玩手机，原慎继续低头煮粥，二人都假做无事发生过，居然也颇有默契。

    海鲜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原慎在冰箱前弯腰，拿出一只硕大的青芒，削皮去核切成块，准备早餐之后给苏毓吃。

    苏毓有一瞬间觉得委屈，好像那种未知世事的女孩，不管不顾对方有什么苦衷，只一门心思的想：你为什么不要我？

    但他毕竟是成年人，晓得世界上其实多得是意难平，于是强忍着翻腾的委屈，过了一会也就差不多抑制了情绪，翻开手机，漫无目的的划来划去。

    他有些想对金碧辉讲一讲，但却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他和原慎之间总结起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你为什么不能越过合同谈谈感情呢？

    但原慎是个杀手，莫得钱也莫得感情的那种。

    金碧辉早听得不爱听了。

    苏毓胡乱翻开微博，发现自己还没切换到大号，首页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关注，就是原慎。

    他当然也是有大号的，自从社交媒体兴盛，凡是有宣传需求的都得搞一个微博号，像苏毓这种自认为称职合格的商人也同样如是。不过大号一般都有专业的公关操作，并不需要苏毓费心，他只是偶尔登陆，自己并不在意。

    号就不一样了，他既然自称自己是原慎的粉丝，或许其实也真的是，往下一划就被一条内容吸引了注意力：“你要上真人秀？”

    苏毓以前不怎么过问原慎的工作。一来是合同里没有包括，原慎自己就不常提起，二来是他倒也想过插手，但原慎礼貌拒绝了。

    除了上床的时候，苏毓觉得自己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包养了原慎的霸道总裁。

    他知道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危险，但他真的是霸道总裁啊！

    原慎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手里的陶瓷刀停了一下：“对。”

    “为什么？”有了一层粉丝皮，苏毓理所当然的问起了他的事业规划：“我以为你的重心还是会放在电影上？这次的成功给了你一个很好的机会，你有了名气，关注度，应该很容易拿到想要的角色？”

    虽然现在流量经济冲击娱乐圈，已经很大程度改写了过去的规则，但是鄙视链仍然存在，且预计在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会消亡。电影咖还是傲视群雄，真人秀和电视节目无论如何，听起来就不够厉害了。原慎在正可以任性的时候做出这种选择，确实有点奇怪。

    但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原慎也没有藏着掖着，坦率的告诉了他真相：“这部电影的火其实有好几个原因，在那之前我已经接了好几个戏，所以暂时很难处理这方面的事。悦悦会试着谈谈，让他们换人，但是如果不行的话，我还是要履行几个合同，大块的时间相当于没有，后续的资源也要看情况跟进，这个倒不用很担心。这几个综艺都有自己的亮点，也能达成相当一部分巩固人气，保持曝光的目的，所以……”

    他的经纪人叫郑悦，原慎一向叫她悦悦。

    苏毓懂了。他严肃的审视手机屏幕记住了几个节目的名字，然后搜了搜节目播出的时间，暗自记在心里之后马上把这条微博的链接发送给了金碧辉：我能出现在这里面吗？

    他的话其实没有清楚，但不妨碍理解，五分钟之后金碧辉回复了他：不能，但你可以试试拥有姓名。

    苏毓还在激情字，金碧辉又追加一条消息：怎么啦？你计划实施成功了，都买到综艺节目啦？

    苏毓不理他，点击发送：教我！

    金碧辉从床上爬起来，揉了两把头发，认命的开始给苏毓讲解如何通过万恶的资本运作把现在的冠名广告或者赞助商搞下去换上自己。而苏毓认真回忆一番，似乎公司确实有这方面的意向，要找几个节目冠名，以便扩大市场。

    堪称一举两得，并没有耽误事业。

    至于原慎到的，他爆红之前接的那几个剧本，苏毓也隐约有些印象。有的甚至已经拍完了，只等着上映，但早注定了是烂片。对于从前的原慎来，基本是没得选的。程呈还躺在医院里，情况时而有所好转，时而一如既往，原慎只有不停地工作，维持运转一条路走。

    苏毓有心让他过得更轻松一些，却明白自己能做的很有限，原慎也不会轻易接受。

    其实原慎也不知道苏毓一直看着他，从多年前一直到今天。

    从前苏毓想做很多事，但原慎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太远，他要是做成了反而是唐突，因此总是束手无策。原慎并不想要任何人接近自己，所以苏毓也就任由他去了，现在却因为合同即将到期带来的孤注一掷，和粉丝这层伪装让苏毓放开手为所欲为，甚至也不想和原慎商量了。

    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为喜欢的人花钱理所当然，为爱豆那就更理直气壮了。

    苏毓只恨从前自己为什么不敢对原慎承认，他确实早早就被圈粉。

    他这样想着，用号顺着原慎微博找到了工作室和公司的微博，还在评论里找到不少粉丝组织，通通加入。

    从今天开始他就要认认真真做一个粉了。

    苏毓从前没加入过姑娘这么多的群体，并不确切知道这些群体都有什么规则，因此只是看着，并不发言。

    他很快就吃惊了。

    超话里除了精修图，花式吹颜值，演技，人品，安利原慎以前的作品和一些粉丝创作的视频之外，就是大片大片的我可以。

    苏毓很快搞明白了一部分暗语，长长的，隐忍的吸了一口气。

    不，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可以，只有他才可以！

    他也晓得姑娘多半只是而已，不会真的这样想，也不会真的这样做，和她们计较不来的，但心里仍然十分记仇。因为他真有独占之心。

    这种感觉像是要偷走什么似的，原慎成了一群龙一样坚守巢穴的姑娘们的宝藏，而苏毓很清楚的知道这个人不属于自己。罪恶感来得莫名其妙，让苏毓都莫名其妙起来。

    金碧辉已经去睡回笼觉了。他现在是休假时间，过一段日子就要听从他爸爸的安排进自己家的公司实习，到时候就不一定有现在这么悠闲，所以正抓紧机会醉生梦死。苏毓也不拉着他强聊，而是一门心思的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或许是和原慎之间恪守等价交换的规则太久，以至于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行为接近偷鸡摸狗？

    从一开始他们的接触就不属于正常的社交活动，发展到现在寸步难移，也不算出乎意料。

    苏毓有些沮丧。

    他只是顺水推舟，而原慎呢？他不知道。

    海鲜粥煮好了，原慎把两只碗放在餐桌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苏毓拿起勺子，恹恹地吃饭。原慎却迅速伸过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舒服？”

    苏毓举着勺子看着他，心里的流沙簌簌流逝，沙堡城池高厚，但并没有什么用处。他的防御一触即溃。

    原慎怀疑他病了，但他只是不高兴。

    苏毓一年总要病上个四五次，动不动就上医院，虽然不会太严重，但也足够折腾人。他自认为体质已经比时候好上很多，但身边的人还是相当警惕。

    他舀出一颗大虾仁，尽量若无其事的话：“我没生病。”

    原慎仍然看着他，眼神是很温柔的，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好像苏毓是个孩子，轻易就能磕磕碰碰出一身伤，又或者他是最大最饱满的水蜜桃，坐在垫了三层泡沫的箱子里仍然会破皮。

    天啊，他为什么这么好，但却不再好一点？

    苏毓真的不明白。他就像是站在海市蜃楼之前的人，分明距离自己的渴望的东西只有一步之遥，但却要在心知肚明下克制自己不扑过去，不让渴望毁掉仅有的一切。

    他相信原慎的每一句话，也相信自己不能够直白的表露心机，因为他是输不起的那个。他怕吓走原慎，或者把他推远，又知道那些温柔之后空无一物。

    他生来拥有许多常人无法拥有的东西，堪称豪富，但终究在这件事上和原慎一样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