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便在这时, 门外忽而传来一股极为强悍的磅礴神识。
有一凌厉的女声从天而降, 夹杂着狂风,将白藏仙殿的朱红木门猛烈推开。
“轰!”
几扇朱门无法抵挡狂风力道, 应声裂成几半。
“老头子半截身子埋进土里, 还管那么多。自己亏欠望我一族, 便自己去还债吧,怎么好来管主公要娶几个道侣, 他自己的婚事, 不能自己做主吗?凭什么?!”
狂风中,但见一红衣女子, 乌发飞舞, 相貌乖戾阴森, 瞳孔竖若针尖,尽显兽类姿态。
正是东昆仙主遗留的兽宠,婉仙。
此女修为强悍,此刻牵着千晴的手, 神情悍勇, 来找白藏仙尊对峙。
千晴双眼通红,拽着婉仙的手, 道:“婉娘,不要闹啦!你怎么把外公的门砸碎了?”
当年孽龙一役后, 婉仙身受重伤, 钻到擎天之柱山脚一道河流的缝隙中,逃脱一死。
后寻到千晴, 寄存在他胸口要穴处,护佑主公的安全。
她对千晴百般疼爱,千依百顺。
正阳仙宗,凤昭明对待千晴认真严肃,刚硬如兄如父。
婉娘则是春风化雨,舐犊情深。
方才千晴情绪激动,夺门而出,惊动了寄住在胸口的婉娘。
婉娘化形而出,千晴再也忍耐不住,上前扑到婉娘的怀里,哭了起来。
婉娘怒不可遏,牵着千晴的手,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她一手搂过千晴的脊背,厉声道:
“白藏老儿,你有没有想过?这孩子的父亲为孽龙大战道消身陨,只给他留下了一根脊骨!母亲身死神灭,只给他留下了一脉血肉。是这天地亏欠千晴诸多,而千晴——不亏欠这天地任何东西!”
白藏仙尊赫然睁大双眼。
“主公,不要听他的。”婉娘扶着千晴的肩膀,瞪了白藏仙尊一眼,道:“你外公手伸得太长,实则根本管不着望我族人的事。”
千晴张了张口,道:“婉娘,住口。”
婉娘又瞪了白藏一眼,才道:“是,主公。”
千晴好生踟蹰,站在原地思索,犹豫着问:“外公,你还有什么要的?”
白藏摇了摇头,道:“千晴带婉仙来与我对峙,老儿岂敢多言?”
千晴脸色登时红了。
他知方才婉娘的言语很让外公下不来台,大为失礼。
若千晴态度强硬一些,是能早些阻止婉娘的。
他心中愧疚,口中却硬道:“哼……谁叫你这样气我?”
白藏仙尊微微一笑,显然并没有真的生气。
他又叹了口气,而后仰起头,思索一阵,道:
“我是老糊涂啦。不错,当真论辈而讲,老儿的确没有资格对望我族尊主评头论足的。起来,恐怕只有 ‘野岭峰 ’上的那位有资格了……婉仙,我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千晴与临子初听到“野岭峰”三个字,微微一愣。
便见白藏仙尊与婉仙对视一眼,缓缓点头。
白藏仙尊道:
“千晴,今日你与子初一同前往野岭峰,找野岭仙人。且听听他对你二人的大事如何看待……”
千晴闻言,又有些愤怒,心道这野岭仙人又是什么人物?
正要开口,却被婉仙揽住。
婉仙拢着千晴的肩膀,哼了一声,冷硬道:
“野岭仙人神通广大。若此行一并解决了子初寒龙卧雪体的弊端问题,想必你再没有话,一切皆听从主公的意愿了罢?”
白藏仙尊点了点头,道:
“不错!子初,若你能得到野岭仙人首肯,并解决体质的问题,老儿日后再无半句阻挠言语,亲自见证你二人婚事。”
千晴与临子初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拱手应是,两人齐齐退出白藏仙殿。
正梧洲正道巨擘,正阳仙宗,将宗门定居在擎天之柱最高的山峰之上。
而后每一仙宗能占一座山峰,每一贵族亦能占据一座山峰。
野岭峰则略有不同。
这峰上既无仙宗修士,亦无贵族子弟。
此峰峰主野岭仙人,乃是当年东昆仙主的授业恩师。
他性格古怪,多次劝告东昆仙主不要入世,希望徒儿能陪着师父在荒郊野岭中度过漫长的岁月。
不曾想,野岭仙人的这位弟子性格虽然温润,却有一颗兼济天下之心。
他忧国忧民,不听师尊劝阻,插手仙宗事务,位列正阳仙宗夏尊之位。
野岭仙人勃然大怒,一气之下,与东昆断绝关系。
直到东昆道消身死,这位教导了东昆多年、如父如兄的恩师,也不曾自野岭峰踏出一步。
自然也没有见到曾经爱徒的最后一面。
千晴与临子初前往野岭峰时,亲友均是忧心忡忡:
“野岭仙人当年乃是东昆仙主的恩师,实力强悍。”
“他脾气古怪,爱迁怒旁人,动辄大发雷霆。”
“千晴师兄,若他与你为难,你当如何是好?”
便见千晴双手交叉,枕在后颈上,了个哈欠。
他尽力伸长脊背,做出放松的姿势,漫不经心道:
“走得一步是一步。这野岭峰,我是非去不可的。”
自此从正阳仙宗下山,朝野岭峰走去。
擎天之柱,千峰耸立。
万山朝跻,云荟雾蔚。
千晴与临子初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雾气弥漫的沼泽山地之中。
千晴轻轻哼着曲儿,不紧不慢地迈着步伐,颇为悠闲。
却一直没有开口与临子初交谈,也不曾回头看他。
临子初看着千晴的背影,沉默了好一会儿。
忽然开口唤道。
“……阿晴。”
“……”
千晴脚步一停,哼曲儿的声音顿住。
“……你在生我的气吗?”
临子初抬起手,去摸千晴的肩膀。
千晴肩膀一沉,躲了过去,顺势转身,气汹汹地瞪着临子初。
全然没有方才那般悠闲自得的模样。
“你还问我?”千晴道:“那日……你在外公的仙殿中,都了什么?”
临子初见千晴气得额间青筋暴起,也有些急了:
“那是……骗人的啊。阿晴,你与我一体同心,又有何人能在你我之间横插一足?旁人不知也便罢了……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吗?”
“既然如此,直便是,何必任由我娶别人的鬼话!”
临子初抬起手臂,搂住千晴的肩膀。
他的身体都在颤抖。
临子初哑声道:“我能怎样?若我不如此回答,怕是与你成亲的机会都没有。阿晴,你外公……身体不好,你看不出来。我却……怕我不开口哄他,他这一生……也有放不下的憾事……”
临子初根本无法忍受千晴的愤怒与不解,他有些无措的着。
千晴愣了愣。
其实他当然察觉,白藏仙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只是千晴修为不足,并不知道,白藏仙尊的身体状况已经恶劣到了需要临子初这样的辈开口劝慰,以免他死不瞑目的地步。
千晴道:“你……你怎么不早同我?”
不等临子初开口,千晴自己便想到了答案。
临子初自是不会无端这些话,叫千晴徒增烦恼担忧的。
“外公……外公他其实……已经活不长了吗?”
千晴泪水滚滚而落,滴在衣襟上,发出浸润的水声。
临子初既爱又怜,他叹了口气,抬起手,将千晴的眼泪一滴滴擦干,低声道:
“你我这次前来野岭峰,也有圆白藏仙尊遗愿的意思。阿晴,别哭了。人都是要死的,你和我也一样。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千晴破涕为笑,道:
“我便是知道,你喜欢我的。你心中不会真的想那样伤人的话。”
两人和好如初,牵着手向前走去。
愈向前走,山雾愈加浓稠,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待到后来,千晴与临子初全然分辨不出昼夜更替。
不知走了几日,千临二人停住脚步,站在万丈悬崖边上。
可按照地图显示,悬崖便应当是野岭峰所在之地了。
千晴与临子初心知古怪,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便在这时,悬崖对面,有一清朗的男音,远远传来。
“阁下何人,为何闯入野岭峰的地盘?”
千晴与临子初齐齐对视一眼,均想:可算是找对地方了。
尽管千晴父亲与野岭峰峰主颇有渊源,出于种种原因,此时却已不方便旧事重提。
于是千晴抱拳道:
“我师兄弟二人仰慕野岭峰盛名,盼望前来拜师学艺。”
悬崖对面,男声久久未回。
山体周围的浓雾,却逐渐消散了。
千临二人神识外放,不一会儿,便看见有一皮肤黝黑、身着兽皮的年轻修士,悬空立于悬崖上方。
仔细看来,才发现兽皮修士脚下踩着一根极细的锁链,连接悬崖相接的两座山体。
“你二人可是正阳仙宗门下修士?”
千晴与临子初略一停顿,而后开口道:“不,我们是苦终宗门下弟子。”
当年野岭仙人与东昆仙主闹得厉害,时至今日,野岭峰也不允许有正阳仙宗门下修士进入。
“可有令牌示身?”
这却难不倒他们,只见千临二人同时拿出一块苦终宗门下弟子佩戴的令牌出来。
兽皮修士神识探来,仔细观察,没有发现问题。
毕竟千晴与临子初前来之际,以做好准备。这令牌乃是从苦终宗瘦喜手中借来,货真价实。
“原来是苦终宗的道友。”
兽皮修士观察一阵后,双目如电,看向千临。他虎目生威,朗声道:“只可惜师尊大人今日不愿收徒。二位请回,改日再来。”
言罢,转身便要离开。
他脚下锁链极细,可兽皮修士踩在上面如履平地。
千晴如何能叫他这般离去?
只见他双手合拢,扩音道:“师兄,敢问改日是何时?”
兽皮修士不耐回答:“我也不知。一切均听师尊吩咐。”
“师兄,你看我二人相貌堂堂,招人喜欢。不定峰主一见我们,便抢着要收我们为徒。”千晴脸皮极厚,这话得毫不难为情:“你偷偷将我二人放上去如何?我诚心诚意,想见峰主一面。”
兽皮修士怒道:“子天真,满口胡言。我改日便是改日,今日决计不会让你二人上山。”
见千晴与临子初似乎十分执着,兽皮修士犹豫了一下,道:“你二人明日正午再过来罢。”
“好极,好极!”
千晴兴高采烈,对着兽皮修士的背影连连拱手。
待兽皮修士的背影全然消失在山雾中,千晴脸上的笑容方才褪去,他冷声道:
“哼,你不叫我上山,我便上不去了吗?笑话!”
千晴牵住临子初的手,对他:“沧舒,我们便去见识见识,这野岭仙人,究竟有什么能耐,胆敢如此嚣张。”
话音方落,千晴左手手臂上白光乍亮,有一只肥胖的白皮犀牛,凭空出现。
赫然是千晴的兽宠——隐灵犀胖九了。
胖九依赖眷恋的蹭了蹭主人的手臂,以犀牛角顶撞千晴,乞求主人伸手抚摸。
千晴自乾坤袖摸出一根玉石藻,喂到胖九口中,又摸了摸兽宠的脑袋,然后道:“胖九,该干正事了。”
千临二人的身影立时扭曲,犹如泡影,隐身于天地之间。
擎天之柱,野岭仙峰。
此地峰崖绝涧,山高水深。
云雾浓重,几不可辩人。
千临二人顺着锁链踏入野岭峰上,沿途走了半日,也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野岭峰灵气丰沛,犹如水银。
千临二人穿梭树林间,只觉得神清气爽,五脏皆轻。待到晚间时,两人的衣袍上已沾上了许多灵气凝成的雾水。
千晴略一停顿,止住了脚步,轻轻抚摸胖九的脑袋。
两位修士的身形立现。
“沧舒,你我走了这样长时间,足以将一座山峰都翻遍。可却没有见到野岭仙人的影子。”
临子初点了点头,沉思一阵后,道:“恐怕是阵道手段。”
“这便棘手了。”
千晴皱了皱眉,自袖中掏出两颗紫色的药丸,其中一粒递给临子初。
开口道:
“这是望我族的变形丹药,你我各服一丸,便可隐瞒身份。若能遇到旁人,可开口询问。”
临子初依言将紫色的丹药服下。
不一会儿,他的左半边脸凭空出现了几条陈年的深色伤疤。
左眼睁大,比平日里大了一倍有余,两眼不一般大。
再看千晴,此刻英俊的少年面目全非,龅牙突出,脸色焦黄。
两人对视一眼,均忍不住,笑出声音。
“这狗屁的变形丹药。”千晴笑道:“世上焉能有如此丑陋之人?”
临子初道:“你我的声音也需伪装,否则与此刻的相貌极不相称。”
“咳咳。”千晴清了清嗓子,粗声道:“这般如何?”
临子初同样粗声道:“好极。”
两人又忍不住笑了一会儿后,方才起身前行。
这一次,没走出多远,便看见有一个圆形的鱼池,赫然出现在一棵垂杨柳树下。
鱼池塘水深不见底,清且涟漪。中央荷叶怒放,挨挨挤挤。
微风吹过,池水微皱,有圆晕接连不断,成片漾起。
千晴轻“咦”一声,拉着临子初的手凑上前去。
便见池塘下,有十几条或金或红的锦鲤,簇拥着游到湖面近处。
一看千晴单膝跪地,凑近水面,众锦鲤更是拍鳍甩尾,将湖面搅得水珠溅起。
千晴右手的食指勾起,凑到湖中。
“借问,你们有人见过野岭仙人吗?”
无数肥壮的锦鲤剧烈游动,鳍尾拍水面,发出响亮的声响。
你拥我挤,争先恐后,鱼嘴张合,欲触碰千晴的手指。
见此,临子初心中暗暗好笑。
望我族人与生俱来的天赋,也就是对兽类的吸引力,此刻一展无余。
只是,千晴凭何以为这些锦鲤能知晓野岭峰主的下落?
即便锦鲤当真知道,以鱼语告诉了他,千晴也听不懂啊。
临子初只当千晴想要与这群锦鲤玩闹,是以并不干涉,只站在不远处。
却见千晴神情认真,没有半分玩闹的意思。
他眉端微微皱着,不多时,少年的面上忽而有金色的纹路闪过,犹如龙鳞,起伏不定。
见此,临子初不由一怔。
他惊愕地眨了眨眼,待要仔细看时,却发现那金色的龙鳞纹路已然消失。
真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一时间,临子初甚至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另一边,千晴收敛心神,侧耳倾听。
原本在他耳中,众多锦鲤只是在池塘里不断张口吐泡,发出“啵啵”的水声。
可很快的,便有人声隐隐传来。
“……臭老头,就在这里。”
“戏弄人的臭老头。”
“就在这里!他,他!”
千晴侧过身,左耳靠近池塘,听了这话,不由直起身子,惊愕道:“什么?”
这一开口,锦鲤的人声登时消失了。
临子初问:“怎么?”
“沧舒,我方才好似听懂了这些锦鲤些什么。可是……”
临子初也是一惊。
先前演武会上,千晴重伤时,朦胧间,似乎听到了伏龙开口。
可那毕竟太过玄妙,千晴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演武会后,千晴几次想找伏龙话,那龙都在睡觉,根本不理他。
这一次千晴尝试与锦鲤沟通,如愿以偿,听到了人音,却是一堆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话。
千晴有些怀疑自己法力不够,听错了。
他顿了顿,对临子初:
“……我听到这些锦鲤…………臭老头,在这里。嗯?是什么意思?”
临子初一怔,顾盼左右,神识外放,也没有察觉到半分不妥。
而后,两人又齐齐向上看去。
便见上方树叶茂密,遮天蔽日。
千晴正待要:“是我听错了。”
便在这时,上方忽而传来树叶耸动的簌簌声响。
千临二人神色一变,不约而同倒退一步。
有人开口怒骂:
“臭鱼,烂鱼。怎能这样容易将我出卖啦?”
有黑色的身影自树上坠落,稳稳站在千临面前三步的地方。
这人身材高大,长手长脚。
他头发花白,乱蓬蓬的,身着兽皮,好似野人。
双眼瞪大,鹤发童颜。
高大修士气鼓鼓地瞪着池塘中的鱼群,却丝毫没在意外来者的千晴与临子初。
千晴见他扮古怪,拱手问道:“不知前辈可否知道野岭仙人……”
他话音为落,便觉眼前一花。
那白头修士忽而不见,身形犹如穿花蝴蝶,自千临二人面前穿了过去。
千晴与临子初齐齐一震,额间有冷汗滴落。
他二人修为不低,自认在冻森荒原学到了上乘的挪移术。
这一次,却不仅没有发现白头修士就潜伏在两人上方的头顶,连对方挪移的身影都没捕捉到。
两人连忙转过身来,脊背上寒毛根根竖起。
那古怪修士盘膝坐下,他撑起一根钓鱼竿,手腕用力,将鱼线轻巧落在池塘中。全然不理千晴之前的搭话。
临子初见他如此轻视千晴,面露不快,重复问道:“敢问老前辈,可否知晓野岭仙修云踪?”
白首修士冷哼一声,神情高傲,更不理会。
只是搅动鱼竿的动作急了些。
原来那鱼竿上挂着糯米捏成的粽子球,常年受到灵气蕴养,堪比丹药,颇有滋补功效。
这老修士时时向锦鲤投喂,无怪这池塘中的鱼群长得如此肥硕强壮。
可惜锦鲤似乎更为喜爱千晴的气息,见千晴与白首修士分坐两端,众鱼毫不犹豫,皆摆尾游到千晴这边,张口嘬千晴手指,没人理会白头修士鱼竿上的饭团。
修士原本双眼阖起,此时掀开左眼,偷窥观察。
看无鱼理会自己,修士有些急了,他自袖中掏出大把饭团,一股脑撒到池塘中。
同时道:
“我这里有鱼食啊!还不回来我这里。”
千晴忍无可忍,长身而起,怒道:
“混账东西,岂有你这般喂鱼之法!”
开口时忘了伪装,乃是清澈朗润的少年之音。
临子初忙以手肘轻戳千晴腹部。
那老者又羞又怒,道:“少年郎,你今年几岁?看上去,我孙子的孙子都比你老。你敢这样教训我?”
千晴哼了一声,粗声道:“看你手上的丹药,一颗便可喂养池塘中所有锦鲤半月有余。抛了这么多下来,你究竟是要宰鱼,还是要喂鱼?”
老者被他一语击中,不由一呆。
池塘中,无数锦鲤摆尾游来。
“就是。”
“不错。”
“臭老头,存心要害人。”
这几句千晴听得极其真切,他心中大喜,伸手抚摸湖中锦鲤的脊背。
那老人见锦鲤与千晴玩得开心,大为嫉妒,连连以手捶地。
然后忽然开口,道:
“少年郎,你教教老前辈我,如何才能让这些鱼儿乖乖听话,可否?”
千晴撩起眼:“你当真想学?”
高大修士登时露出大献殷勤的笑容,他连连点头:“想学,想学啊!”
“好,”千晴干脆道:“不过,我教了你,能有什么好处?”
“臭子!”那修士吹胡子瞪眼:“好大的口气。”
千晴也不多,右手手指自湖水中抽出,顺势拔了一根荷叶。
根部指向老者。
那些锦鲤便如飘在水中的花般,荡着游到了老者面前。
锦鳞出水,摇尾摇腮。
真如画卷成真,美不胜收。
老者心花怒放,学着千晴的模样,伸手去摸,大声道:“是了,就是这个!少年郎,你将诀窍教给了我,前辈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住手!”千晴见老者伸手摸锦鲤身侧,大喝一声,气势惊人,止住老者。
“怎么?”那修士有些愤愤道:“它们这样,难道不是乞求我抚摸吗?”
“鱼腮与鳍柔嫩,你胡摸乱碰怎么行啦?要摸,只能摸它们的脊背!”
千晴神情严肃,大有老者乱碰,他便亲自动手好好教训他一顿的意思。
他大为愤恼:“你什么都不懂,还想我教你让这些鱼听话,做梦去吧!”
那老者忽而眯起双眼,盯着千晴仔细上下量。
“……我道是谁。”
他站起身来,个头相当高,足比千临高了两头。
狂风骤然刮起,乌云蔽日,好似有一座大山压降而来,要将他们两个幼嫩的脊椎摧毁。
千晴与临子初牵手后退,乌发逆前狂舞,二人震惊地看着站起身来的强悍修士。
便听那老者道:
“……原来是望我家的子。哼,你们敢擅闯野岭峰,是不想要性命了吗?”
“……”
另一方面。
擎天之柱,正阳仙宗,玄英仙殿。
玄英仙尊双唇勾起,眼睛弯成勾月。
“稀客呀。白藏仙尊,今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玄英。”
殿内,白藏仙尊佝偻携仗,仰头看向盘膝坐在瑶台之上的玄英仙尊。
这位仙尊天资惊人,万年无出其一。
东昆仙主去世之后,余下三尊。
其中青阳仙尊性格软弱,不成气候。
白藏仙尊垂垂老矣,天人早衰。
唯独玄英仙尊年纪最,修为却最是强悍霸道。
只可惜玄英性情古怪,孤冷自私。
如今……
白藏仙尊长叹口气,持仗站立,道:“今日老儿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玄英仙尊“唔”了一声,暗自撇了撇嘴。
“白藏仙尊,你难道不知,本尊不久后便要前去古寺魔窟,以人换人,救束忠仙君及其族人吗?什么要事,不能等日后再,非要在此时乱本尊心绪?”
白藏仙尊什么话也没,玄英便扣了一顶大帽子过来,只要接下来的话有任何让他感到无聊的地方,以他的性格,真的是会做出驱赶同宗同僚的事情的。
白藏仙尊呵呵一笑,不甚在意。
“玄英,这次老儿不是来同你开玩笑的。”
“是吗?”玄英语气凉凉的,深疑不信。
“此次前来,我是要……”
白藏仙尊双手扶仗,道:“玄英仙尊为救束家百人性命,甘于奉献,为洲为国,一秉至公。我以正阳仙宗,秋尊白藏的名义,正式推举你为下一任仙主备选!”
“……”
闻言,玄英仙尊狐狸般笑着的眼睛,赫然张开。
瞳孔倒竖,针芒毕露。
“呵呵呵……”
玄英仙尊沉默了一会儿,后仰起头,笑了起来。
正梧洲挑选仙主,除了参考其他仙宗宗主的意见外,最在乎的,便是正阳仙宗四位仙尊、八位仙君的意见。
青阳仙尊没有主见,见风使舵。
若白藏仙尊一力推选玄英成为下一任仙主,青阳多半不会反抗。
至于八位仙君,均是三位仙尊的徒弟。仙尊同意了,他们哪里会拒绝?
可以,玄英仙尊成为下任仙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只听他道:“既然如此,白藏仙尊,我们一言为定。事不宜迟,本尊即刻起身,前往古寺魔窟。”
复又过了几日。
玄英仙尊按照对方要求,孤身一人,来到古寺魔窟。
此处天地晦暝,细雨淫邪。
阴风阵阵,星月不朗。
便见那玄英仙尊身着白色长袍,尽显仙家气魄,英姿逼人。
与这古寺魔窟格格不入。
玄英却当周围阴森环境如无物。
他推开寺庙正门,信步走进其中。左右环视风景,好似漫步在自家庭院内。
传中,古寺魔窟本是一座颇享盛誉的寺庙。后因惹怒魔修,全寺上下,尽数被杀。
因怨气冲天,此地终日不见阳光,渐渐成为魔修的地盘,再无凡人踏入。
“好阴森的风景。”
眼看古寺之内,遍地骷髅腐尸,蛛网粘液,随处可见,玄英仙尊眉头不皱,反而笑着:“倒也挺有意思。”
便在这时,不远处有一冷清的男声,开口断了玄英,道:
“师尊好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