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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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英应声抬头。

    就见刁拙脊背挺直, 站在殿宇破损厉害的大门旁。

    玄英眯起眼睛, 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你……”

    他一直以为刁拙性格古板, 不爱惹事, 近似懦弱。

    殊不知也能做出这等叛逆之事。

    刁拙没将玄英仙尊厌恶又冷厉的眼神放在心上。

    “师尊好信用, 果真是只身前来。可你修为太过强横,徒儿有些不放心。”

    着, 刁拙上前几步, 将一个瓷瓶送到玄英仙尊面前。

    “里面放的是可以暂时封印你灵力的丹药,劳烦师尊服下。”

    玄英神情不变, 拔开瓶塞后, 果真将丹药吞下。

    刁拙又递了一包银针过去。

    待要话, 玄英便道:“你要本尊用银针封住筋脉,以免灵力流动。好了,本尊自然知晓,不用你多。”

    语气颇为冷漠, 显然是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他随手将银针插/进周身要穴, 后尽力舒展双手,道:“你一个人做不到挟持束忠仙君, 罢,你的同伙在哪里?”

    “哪里有同伙?”刁拙转过身, 先行走进古寺魔窟正中央的大殿内, 回头望着玄英,示意他跟上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是吗?”

    玄英全身灵力封闭, 神识禁锢,无法侦查。他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嘴唇几乎弯到耳边。

    “那为师便放心了。”

    闻言,刁拙的身体略一停顿。

    古寺大殿内,窗纸尽碎,木桌横断。

    香烛斜倒,蛛网乱飞。

    刁拙转身望着直立不动的玄英仙尊,催促道:

    “师尊,过来啊。你还怕徒儿害你不成?”

    玄英笑得更深了:“刁拙,我的好徒儿。这里当真只有你一个人吗?”

    “师尊是什么意思?”刁拙皱眉。

    “百忍宗主,”玄英慢慢道:“你我也是老相识,为何不出来声招呼?”

    话音甫落,一个身着蓝袍的俊美修士便从门口站了出来,他朗声笑道:“不愧是玄英仙尊,灵力被封,五感锐减,仍能查出本尊所在之地。”

    刁拙丝毫没有露出惊慌的表情,他甚至点点头,道:“师尊,既然你发现了,那便干脆一些,束手就擒罢。别闹得最后,很没有趣味,你呢?”

    直到此时,玄英仙尊眼底的笑意终于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

    滴答——

    古寺魔窟,地下水洞,有冷水滴在玄英仙尊脸上,将他惊醒。

    玄英仙尊缓缓睁开双眼,只觉身体虚弱至极,一时间竟尔忘了身处何地。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忽觉胸口一紧,方知自己坐靠在石壁上,被三条粗如手臂的铁链锁住上身。

    直到这时,方想起来,自己自行封闭体内灵力,而后中了百忍宗主的光阴术式“劝君惜取少年时”。

    中了这一招后,修士的修为只可退,不可进。

    此刻玄英的修为,便是退后到了化神阶段。

    想到这里,玄英心中涌起怒火,他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

    “师尊。”刁拙的声音近在咫尺:“你终于醒了。再不醒,徒儿可要急疯啦。”

    眼看刁拙坐在自己身边,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距离。

    除此之外,水洞中再无旁人呼吸声响。

    玄英沉默着,屏住呼吸,仔细分辨后,才问:

    “其他人呢?”

    刁拙眼底一冷,哼了一声,道:“束忠与百忍吗?他们两人没有什么用处,我放他们两个回去了。”

    “唉……”

    玄英长叹一声,向后靠倒,头贴在山壁上。

    刁拙身体僵硬,犹豫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刁拙,你虽是本尊的大徒弟,可未免也太无聊了。”

    “……”

    刁拙垂下眼帘,右手紧紧握拳。

    “有百忍宗主在这里,尚且可以。束忠仙君,马马虎虎。可要本尊与你独处,唉,那真是……”

    完,玄英又叹了口气。

    尽管刁拙身体越来越僵硬,可玄英得肆无忌惮,全然不理会对方死活。

    若是平时,刁拙多半不会顶撞。

    可今日,刁拙身体轻轻发抖,不一会儿,竟然止住了颤抖。

    他甚至轻笑了一声,忽而起身,跨坐在玄英身上。

    玄英本是后靠仰头,闭目歇息。

    当刁拙靠近时,他赫然睁开双眼。

    “师尊,徒儿性格沉闷,虽然竭力想做些事情,但很多时候,根本无法讨您欢心……”

    刁拙话的声音轻轻地,他抬起手,以右手两根手指捏住玄英唇上挂着的一个银色圆环。

    而后狠狠一扯!

    玄英仙尊的嘴唇登时裂了一条伤口,鲜血狂喷。

    这一下疼得厉害,玄英仙尊忍不住眯起眼睛。

    刁拙动作极狠,好似极为仇恨般将圆环扔到一边。他所用力道之大,直将银环深深嵌到山壁之内。

    “凭什么!”刁拙颈部青筋暴起,他用力抓住玄英的领子,吼道:“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凭什么你觉得那些人更有趣?!”

    玄英不答反笑,抬眼不甚在意地看了刁拙一眼。

    “……我不准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

    刁拙声音痛苦,忽而张口,含住玄英流血不止的上唇。

    这伤口乃是神兵撕裂,轻易难以愈合。

    刁拙口中含了什么,冰凉凉的,缓解玄英痛楚不,连伤口都在迅速愈合。

    很快的,那道伤口便消失无踪。

    刁拙颇为不舍的用舌尖轻轻触碰玄英上唇内部,又留恋了许久,方才将他放开。

    他有些忐忑,不安地看向玄英。

    刁拙有些怕再见到玄英厌恶的眼神。

    谁知玄英不仅没有露出半分厌恶的神情,眼底还带着戏谑的笑意。

    从头到尾,玄英也没有挣扎半分,任由刁拙摆弄。

    这份顺从令刁拙松了口气。

    他强行稳住心神,颤抖着吸了口气。

    是了……

    玄英只是因为忘了,所以才会对自己如此冷漠。

    只要他能想起一切……

    多年期盼眼看就要成真,刁拙的呼吸不由急促了些。

    他右手颤抖,自腰间摸出一双判官笔。

    “师尊……你知道我的兵刃,”

    刁拙将判官笔放到玄英眼前,哑声道:“唤做什么名字?”

    “……”

    玄英垂下眼,望着判官笔。

    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玄英忽然屏住呼吸。

    而后,他自来到古寺魔窟后,第一次剧烈挣扎,以双臂震动上身铁索。

    “刁拙!你放开我!”

    玄英面上露出大事不妙的神情,他愕然地看着刁拙倾身向下,离自己愈来愈近。

    “这兵刃……”

    刁拙的鼻尖贴到玄英脸颊上。只听他轻声道:“叫做 ‘常生 ’。”

    ——常生!

    这两字听来颇为生僻,但却仿佛晴天了个霹雳下来,令玄英仙尊陡然睁大双眼。

    常生,常生。

    这是……

    这是玄英仙尊飞升之前,所用的凡名!

    “你……!”

    刁拙抬起手,按住玄英仙尊,常生的胸膛,将他的挣扎尽数压下。

    “常生……”刁拙右手手掌灵力吐露,白光乍现。

    玄英仙尊的身体赫然一震,瞳孔骤缩。

    便听刁拙一字一顿道:

    “还不记起?”

    四字方落,玄英仙尊忽而大喊一声,他脸上露出仿佛极为痛苦的表情。

    有什么强悍的封印,就在此刻,被刁拙硬生生撬开了一角!

    “逆徒,刁拙!你坏我道心!本尊要杀了你!”

    玄英剧烈挣扎,大喊大叫。

    听了这话,刁拙面露苦色,下手却毫不心软。

    也不知过了多久。

    玄英仙尊浑身是汗,仿佛从水里捞上来。

    刁拙也是面色惨白。

    他摇摇欲坠,跪坐在玄英腿上,呼吸急促。

    “常生,常生。”

    刁拙连唤了两次,心中忐忑,不安道:“你……可想起了什么?

    玄英仙尊身子剧烈颤抖。

    这一瞬间,海量的回忆涌入脑海。

    ……

    “常生师兄,那人古怪得很,不要搭理他,我们快走吧。”

    幼年玄英眯眼微笑,望着不远处衣衫破旧褴褛,布料发白,显然竭力浆洗得干干净净,保持体面的冷峻少年。

    “古怪吗?”幼年玄英咧嘴笑了起来:

    “我偏偏便是喜欢古怪之人。越古怪,越有趣!”

    ……

    十六年后。

    刁拙拉住玄英的手,示意他跟着自己。

    两人走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径。

    只见刁拙满脸神情沉郁,似乎遇到了什么复杂难解的题目。

    玄英轻轻一挣,将刁拙的手挪开。

    幼年玄英冷哼一声,背对刁拙,道:

    “怎么,连你也要来耻笑我么?”

    “什么?”刁拙露出错愕的表情。

    “我妄自尊大,自命不凡,实际上只不过是个平庸的中等资质。今生今世,与仙道无缘。”

    玄英言辞冷硬,双手紧握,显然愤怒至极。

    “平日里,与我交好的师兄弟,现下均装作没有见到我。与我交恶的死对头,拍手称快,大笑连连。刁拙,你是来装模作样来安慰我,暗中耻笑我不自量力吗?”

    刁拙面含愠意:“我怎会……”

    “那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玄英的侧脸弧度僵硬,眼中既不甘,又恼火。

    “我……”

    刁拙的脸忽而涨得通红。

    “我……我……”

    本是最冷漠淡然的修士,此刻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半天也没出什么。

    玄英又哼了一声:“你待怎样?”

    刁拙吸了口气,稳住心神后,道:“常生,我有一件事,要告知你听。”

    “什么?”

    “其实我有‘炉/鼎 ’体质。若你当真如此在意……我,我可以帮你提升资质的!”

    “……”

    玄英愕然望向刁拙。

    ……

    擎天之柱,九曲八关。

    有一白袍女修急急走向一间木屋。

    她相貌慈和,眉眼温润。

    此刻不知为何,却显得有些慌张。

    她箭步迈到木屋前,忽而推开了大门。

    便见门内有一张木床,床上有两个裸着上身的青年修士。

    赫然便是年轻时的玄英仙尊,以及刁拙仙君了。

    那女修见他二人,手直发抖,指向两人:

    “你们……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

    刁拙眼疾手快,披上外衣,行礼道:

    “善慈散人,久日未见,别来无恙。”

    原来这女修便是幼年玄英的师父,善慈散人了。

    善慈散人大怒:“你还敢向我行礼!滚,快滚!”

    刁拙眉端紧皱,顿了顿,走出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