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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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行戈第一次见到碧荒生气。

    或者, 是第一次对他生气。

    碧荒的脾气无疑是极好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岑行戈曾经无数次沉溺在碧荒包容且柔和的眸子里。

    可是现在寒冰代替了温柔, 春风裹挟着柔软而去, 只剩下尖锐的刺和瑟瑟的寒风, 让他顿时就吓懵在了原地。

    他一手还举着挑着粪桶的长扁担, 对着碧荒露出了一个可怜又无助的表情,期期艾艾的开口解释, “我、我就是觉得他们该饿了……”

    然而听到他这样,碧荒脸色似乎是更难看了一些。

    难以忍受的味道不断的往鼻子里钻,碧荒更惨,她全身每个细胞都能够感知到那股堪比毒药的味道,疯狂的叫着救命。

    碧荒不加掩饰的生气态度, 让岑行戈的表情完全挂不住了,他完完全全的垮下了脸, 朝着一旁看热闹的祖母递过去了一个求救的眼神。

    然而岑老夫人只是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顺便告诉他,“我觉得你应该回头看一眼。”

    岑行戈扭过头,就看到被他淋了一头的那棵树苗枝叶全耷拉了下来, 委屈的缩成了一团, 浑身散发着颓靡和生无可恋的气息。

    另一棵树则是人性化的尽可能的往另一个方向缩,岑行戈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根被种在土地里,这棵树早就夺命似的逃跑了。

    看着仿佛受到了重大击的树苗苗, 和浑身寒风呼啸的碧荒, 岑行戈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似乎是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 哪怕一口一个嫌弃,可当他看着难受至极的树苗蜷缩着叶片时,他心里也一抽一抽的心疼起来。

    他呆愣在原地傻了一样,还是岑老夫人看不过眼了主动替他解了围,“先把这里清理干净,粪桶给我我帮你去还了。”

    岑行戈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动作起来。

    “我我我去提水洗洗!”他慌乱将扁担递给岑老夫人,风一般的往后院水缸的地方冲。

    之前的水缸被碧荒用来种了一部分的水稻,前不久也金灿灿的收获了,留下半茬子漂浮在水面上的根和一缸的水。

    岑行戈一口气把水缸抱了起来,走了两步之后又放了下来,手足无措的来回走了两步之后他又冲进了厨房,抗着吃饭用的水缸就冲了出来。

    兜头就往树苗上面浇,稀稀拉拉的水流带着黄褐色的不明物在溅上了他的鞋面和衣角,可他丝毫不在意,心里的愧疚和难受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撑爆。

    碧荒抿着唇看着岑行戈来回忙碌,在回来看到的第一眼冲击力十足的画面而产生的崩溃情绪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回房间,却又犹豫的停下了步子。

    岑老夫人无奈的对着碧荒招了招手,“到祖母这儿来歇着吧。”

    碧荒抬头看了岑老夫人一眼,神情微暖,转头看向岑行戈的时候又是冰刀子继续戳,“等你清理干净了来见我。”

    岑行戈哪敢一个不字,忙不迭的点头应好,“娘子你好好歇着,今天累了吧,要吃什么吗,我等下给你端过来?”

    以往的碧荒听到吃,第一反应就是竖起耳朵眼睛一亮,然而今天她却只是淡然的看了一眼岑行戈,捏着鼻子十分坚决的拒接了。

    岑行戈:“……”心里好苦!

    可是自己结下的因,再苦的果也要自己承受。

    碧荒敛下了眸子不再看他,转身跟着岑老夫人离开了。

    离开之前,藏在袖中的手掌五指张开,大片大片常人所看不见的绿色光点朝着两棵树苗飘去,蔫头耷脑的叶片吸收了这些光点以后,重新舒展了起来,在风中轻微的晃了晃,看上去欢喜了很多。

    岑行戈看着心里一喜,凑过去轻声哄着今日受到了重大击的幼苗,“乖啊,冲洗一下又是干净又可爱的树苗苗了。”

    不知是不是岑行戈的错觉,他似乎是听到了奶声奶气的一声冷哼,然后就被面前的幼苗甩了一头的水。

    岑行戈哭丧着脸擦了一把水,“行,今天你是老大,你做什么都行。”

    话音刚落,似乎是得到了什么信息的树苗枝干疯狂甩动起来,“啪啪啪”的就往岑行戈的脸上和身上砸去。

    被砸了一头一脸的岑行戈也不生气,反而是笑嘻嘻的换了另外半边脸凑过去,至少这样能够让他心里的愧疚感要少一点。

    不就是挨吗,他挨的还少吗?

    就算这次不一样被的是脸,但是这两棵树就跟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被孩子脸算什么,只要让他心里好受一点,只要让娘子的心里好受一点。

    ……

    这是碧荒第一次进入到岑老夫人的房间里。

    和她与岑行戈的房间里别无二致的简陋,或者还要更简陋一些。

    至少岑行戈为了成亲还为她制备了妆奁,而岑老夫人的房间就一张木床,一张放着油灯的方桌和一个衣柜。

    “就跟我坐床上吧。”岑老夫人着拉着碧荒做了上去。

    无论平时有多嫌弃岑行戈,可关键时刻总是会担忧关心他,岑老夫人拍拍碧荒的手背,“那孩子虽然做错了事,却是无心之失,行戈的为人你应当是知道的。”

    “祖母我知道。”碧荒对着岑老夫人面色柔和了不少,“只不过相公也该吃些教训了。”

    她并没有告诉岑行戈那两棵树其实是他们的孩子。

    或许相公能够接受她为异类,却不代表着能接受自己的还是是两棵树,她本想着等到两个孩子能够化形了,再照着人类产子的方式将两个孩子带来,在化形之前的日子就让相公和孩子培养一下感情,却没想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

    听到让岑行戈吃教训之后岑老夫人就笑了,“是该吃些教训了,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这么鲁莽浮躁。”

    碧荒惊愕的张大了眼睛,“祖母您!”

    岑老夫人或许知道她身份特殊,可她却从未告诉过老夫人她的身份,甚至岑行戈也仅仅是知道她为异类,心中揣测她当属草木妖类,甚至到现在为止都以为碧荒是只藤妖,却没想今时今日,竟被岑老夫人一语道破。

    见她惊讶,老夫人露出了一个顽童似的笑,“怎么,真以为我老太婆老眼昏花看不清事实?也就行戈那样的傻孩子才看不明白。”

    碧荒在心里默默的对岑老夫人的这个傻字点了点头。

    “我那俩重孙子瞧着是很健康挺拔,只是我瞧不出是男是女,也不知该准备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的东西。”岑老夫人着就愁了起来,她的手笨,一辈子会的就是带兵仗,她本想给两个孩子做两个逗趣的玩具,扎了满手的洞也只歪歪扭扭的做了两个布老虎。

    碧荒心里不出是什么感受,她在了解大庆的知识的时候,也看过人类与非人类在一起的话本书籍,有得到家人支持的,也有人妖殊途而分离的,可更多的却是一句话扎根在了她的心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岑行戈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她的身份的时候,那多花就开始在心间孕育生长,现在原本准备一直瞒着的祖母却原来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也早就已经接受了,甚至还同时接纳了她的两个宝贝。

    “祖母您就这样接受了我和两个孩子吗?”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当初提出要你嫁进来的是我,我做的事情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岑老夫人的话很好的安抚了碧荒的心,完她起身往衣柜走去,笑得满足又慈祥,“我也终于是能抱上孙子的人了,你等等祖母给你看样东西。”

    碧荒好奇的跟着岑老夫人一同走了过去,看着她从柜子的最下方拿出了一个包裹。

    “这俩孩子有名字了吗?”岑老夫人一边问着一边开了包袱,包袱里是一个由漆、木做成的方形盒子,上面用珍珠、宝石镶嵌出了各种的图案,和这个贫穷的屋子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岑老夫人开盒子,看着高度应该是有两层,第一层是两个缝得歪歪扭扭的布老虎。

    碧荒视线移到了岑老夫人还带着红印的手,一猜就猜明白了这两个布老虎是怎么来的。

    她笑着握住了岑老夫人的手,“,这两只老虎真可爱,两个孩子一定会喜欢的,不过我还没告诉相公我们孩子的事情,名字暂时也还是没有的,等他知道了待他取名吧。”

    岑老夫人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手心里忽然传来一阵暖洋洋的感觉,她低头一看,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不仅如此,代表着年华逝去的皱纹瞧着都浅了不少。

    她心里有些复杂,但很快就沉浸在给孙子送礼物的快乐中。

    “让他取什么名,瞧瞧他今天做的事情,俩孩子以后要是能叫他的爹了,我都替他脸红。”嫌弃的完之后岑老夫人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俩孩子不会一直这模样吧?”

    她还想抱抱大胖子呢!

    “当然是不会的,大概七月之后便能与常人无异。”这七个月她也好用人类怀胎的方式掩藏一二。

    若就她自己,定然是不怕的,但是相公和祖母都处在人世当中和处于他人的目光之下,为了她们碧荒也不能太过任性。

    “那就好那就好。”岑老夫人顿时乐呵呵的,将布老虎和第一层的木板抽了出来,从下面的隔层里拿出来了一个长命锁,一个金镯子。

    “这都是行戈以前用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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