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24】除夕之变
为什么要收半旧的?
这个问题,等到十三公主去接触到那些灾民,自然明白了。
若是直接拿簇新的棉衣去分发给灾民,为生计所迫的灾民必定会选择将新衣典当。
虽也算是接济了他们,可布施的初衷本身就是希望他们能有棉衣可保暖。
另则,哪怕有些灾民选择将新衣自己穿了,免不得会招来行窃甚至抢夺之辈。
这个道理,想来许多人家主母都考虑到了。
若是十三公主不明就里地以新衣布施,怕是已经在京里妇人中被传出笑话去了。
这些府邸私设的布施棚子,到底只是计,于大局上并不能产生多大影响。
朝廷很快运作开来,二皇子、三皇子相继被委以重任,押运官银物资前往东西两个方向赈济救灾。
作为嫡长子的太子,自是负责了京畿各处的赈济善后等相关事宜。
临近年关,因为雪灾,京城大街上时不时就能见到策马奔驰的军队官兵,老百姓也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楚凌霄安静等待,闲暇之时就带着妻子去祖父的医管,给附近的贫民施祛寒防病的药。
全当是给妻子定时放放风了。
“别人是遛狗,宿主你就是”
遛老婆。
后面仨字儿,系统没敢。
它是明白了,很多事宿主能做,但它绝对不能。
楚凌霄自顾自垂眸安静地剥瓜子。瓜子颗粒饱满,在干净的指甲间一个来回,就壳仁分离。
果仁去左边,壳去右边,泾渭分明,一丝不苟。
旁边,十三公主正跟在祖父身边帮忙,正是专心到额头沁汗也顾不得擦的时候。
反倒是楚凌霄在旁边闲得很。
系统看得有些瞌睡,含含糊糊嘀咕:“最近怎么感觉京城不太对劲?”
不知过了多久,系统都在瓜子壳裂开的轻响中昏昏欲睡了,才忽然听见它宿主回了一句:“没有,挺对的。”
显盛四十二年的十二月,年关逼近,老百姓都开始绞尽脑汁琢磨着如何过好这个年。
朝堂之上,这个月里,却接连发生大事。
先是二皇子赈灾时遭遇哄抢粮食的流民冲撞,随行护卫竭尽全力将人救下来时已经重伤昏迷。
几日后,还没来得及回京,时年四十有四的二皇子,就没了。
堂堂龙子,如何金尊玉贵的人物,谁能想到,最后竟然会死在一群贱民脚下?
此事一出,朝堂震动,皇帝大怒,赐死随行护卫,后又命人彻查此事。
若真是普通流民,怎么就能知道谁是二皇子?
怎么就能冲破护卫将二皇子卷走?
随后,此时牵扯到了在另一方救灾的三皇子,三皇子被押解进京,却又在回来的路上遭遇假扮成山匪的刺客刺杀。
此时越发扑朔迷离,便是京城里的芝麻官也明白了,这是要变天了。
想要更上一层楼的人野心勃勃,频繁走动,只求安心度日的人战战兢兢,谨慎微。
这一日,喝下汤药,皇帝看着空了的碗底,抬眼问楚凌霄:“人有生老病死,此乃天命。朕如今,是否就是逆天而行?”
楚凌霄疑惑:“陛下何出此言?人力所能及处,自是人定胜天。”
“人力所能及处,人定胜天”
皇帝咀嚼回味片刻,扬将碗放到福海公公弓腰埋头高高举起的托盘上,洒然一笑:“知我者,青云也!”
此话,便是将楚凌霄当作知己了,福海公公心思百转,却不敢抬头。
转天,二皇子厚葬,三皇子幽禁,其余皇子皆被斥责安生在家,勿要生事。
一时间,办好了差事,又没牵扯进二皇子之死的太子脱颖而出,民间也开始流传起太子仁厚,颇有明君之相的话。
厚重帷幕遮掩着的房间里,衰老得好似缩成一团的老妇人声音含糊:“铭啊,衍怎么没来啊?”
忽然听到早夭弟弟的名,立在床畔的中年男人愣了愣,片刻后凑上前,轻声道:“衍去给您摘花去了,今年梅园里的红梅开得正好。”
老妇人嗯嗯啊啊,没能成句,渐渐的,就闭着眼又声地打起了呼噜。
皇帝皱眉,挥让旁边的老麽麽上前伺候好太后,自己转身背着出去了。
“自前年开始,太后就病得越来越重了,现下已经分不清人。”
太后殿里的管事太监轻声给陛下事无巨细地汇报。
皇上心情有些复杂,太后是他生母,两人当初在这诺大的后宫里挣扎。
等到后来他掌权了,太后也尽心尽力,为他稳定后宫协调内外。如今,有了养生汤这样的药,皇帝自然是希望自己母后能与他同享。
可惜太后早两年就开始犯糊涂了,头脑不清醒,如今,便是喝药也不顶用。
楚凌霄也来亲自看过,只太后身体如筛子,再多精气也留不住。
离开长寿宫,皇帝想了想,示意御撵往皇后那边去。
皇帝分明已经年过六十,现在看起来却如四十壮年。
平时也就罢了,可若是跟结发妻子皇后站在一起,那就如同晚辈站在了长辈面前,越发显得皇后年迈体衰。
渐渐的,别皇帝,便是皇后也不愿意自寻难堪。
上一次二人见面,还是因为二皇子之死。
匆匆一数,已有半月之久。
听闻陛下驾临,皇后身边的宫女正要忙着为皇后重新梳妆,却被皇后抬阻了,“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再如何打扮,能有什么用?”
想到逆转轮回的皇帝,宫女喏喏不敢言。
皇帝进了合坤宫,在二进殿门处看见了带领随伺宫女太监迎驾的皇后。
皇后眉眼舒展,笑得颇为温婉,可惜现在的她早不复当年的秀丽,温婉也就变成了老妇人的慈祥。
在宫女太监的行礼声中,宛如姑侄的帝后并肩而行,回了暖阁里。
“最近太子可有来请安?”
进了暖阁,也不坐下,皇帝背着左右转了转。
皇后眯着眼暗暗观察皇帝额头眼角又少了几条皱纹,闻言温声道:“最近发生了这许多事,加之天寒地冻,我便让他少过来了。”
“天寒地冻,确实不好做什么事。”
皇帝突兀地笑了笑,转身看着皇后:“对了,皇后,林家儿郎,开春之后可是有几人该参加春闱了?”
皇后酌茶的指一弹,已经不复往日浓密卷翘的睫毛颤抖着没有抬起啦,“是吗?果然是我年纪大了,记不清了,若不是陛下提醒,还真忘了。”
罢,皇后喊了一声秋葵,一个老麽麽上前听候吩咐。
“你去林府,问问是哪几个儿郎要参加春闱了?将库房里那几方滇墨送去,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只算个鼓励他们的心意。”
老麽麽轻声应是,行礼后退着出了暖阁办事去了。
皇帝也没多待,之后又随便了几句话就走了。
皇后站在原地目送皇帝御撵远去,直到之前离去的老麽麽回来,轻唤一声娘娘。
皇后身形晃了几晃,终是歪倒在老麽麽身上,眼角隐约泛出几许湿濡。
十日后,元正,皇帝封笔,百官休假。
忙碌了一年,皇帝也要设宴慰劳百官。
官员家眷,则由皇后另行开殿宴请。入得宫门,十三公主为楚凌霄重新系好披风的细带,“待会儿宴席上的东西少吃点,动动筷子就够了,酒也不要多喝,虽然刚喝下去的时候暖和,可过后就要散热。”
楚凌霄点头,表示记住了。
这是他们成亲之后第一次参加元正宫宴,十三公主很是不放心,就怕夫君躲不开面子,吃了那看起来光鲜实则都冷成冻的菜肴。
二人依依话别,也不好在宫门口多做耽搁,楚凌霄最后抱了抱妻子,低声了句话。
十三公主脸上一红,捏拳捶了他一下。
不过在楚凌霄催促的眼神里,还是别开脸点头应了。
楚凌霄从马车上跳下来,站在原地目送公主府的马车拐了个弯,往家眷宴客的宫殿方向驶去。
亲自等候着的福寿上前笑盈盈地送上除夕祝福:“楚大人新年安康,楚大人放心,殿下那里,早就有陛下安排人伺候着了,楚大人这里请。”
陆续而来的人看见楚凌霄身边的福寿,都不由多看了楚凌霄两眼。
能让陛下身边福海公公唯一的干儿子这般殷勤伺候,陛下对楚凌霄此人,确实极其宠信。
楚老太医跟楚祖父虽也有资格进宫参加宴席,不过楚凌霄早有成算,只让两人留在家中便可。
对外,也有合乎情理的法,便是两位长辈在家中守家,等他跟公主参加完宫宴后,再回去共度除夕守岁夜。
与别个不同,楚凌霄被福寿带去一处僻静暖阁休息等待,一直到宴会即将开始,才带着他出去。
宫殿虽宽敞,可也无法同时容纳百官进餐。
所以宫宴,又按照官员品级,分了几个殿。
楚凌霄虽为皇帝所信重宠爱,这样的场合,到底不好逾矩,因此他落座的位置,不算靠前却也不算靠后,是一众驸马爷所在的地方。
本朝并没有驸马不可参政的规定,像楚凌霄这样尚了公主后还是个御医的,唯独他一人。
其他驸马忙着与同僚联络感情,自是没空来理会他。
便是有想要跟他搭上交情的,也不好意思现在当着众人的面上前攀谈――毕竟,一个太医能尚公主,谁都觉得他在宫中那些时日,恐怕行事不端。
楚凌霄乐得清静,耐心等着开宴。
皇帝了贺辞,又由太子为皇帝夹第一筷子菜肴,酌第一杯酒,于是宫宴开始。
早就等待着的乐坊匠人齐齐吹拉弹唱,丝丝音乐入耳。着亮色裙装的宫娥鱼贯而入,端上各色菜肴,官员同僚间左右笑攀谈,前方太子皇子国亲皇室等人也是左右行走互相敬酒,正是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气氛很好。
宴至一半,似龙凤和鸣之乐骤然出现一声如帛裂之声,刺耳非常,众人都不由看了过去。
恰在此时,原本还在与一位大将军推杯换盏的太子倏而起身,摔杯为号,隐藏在阴暗处戒备的兵将侍卫锵然拔刀抽剑。
兵器寒光,阵阵闪烁,大殿中热闹的气氛猛然降至冰点。
到这时候,再傻的人也明白了太子这是想做什么。
皇帝安坐高处,目光淡如寒水,沉声喝斥:“太子,你这是何意!”
太子猝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