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祭9】过往
秋容已经对这厮的“油嘴滑舌”习以为常,都懒得发火了,只看着他里端的黑乎乎汤水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不会是突然反悔,准备毒死我跟平安吧?”
楚凌霄也不解释,反而故意露出个深思的神色,微微颔首:“你得有点道理,早知道我就该在汤里放点砒&p;霜了。”
秋容瞪他,可半路没憋住,笑了。
楚凌霄也笑,坐到她旁边的凳子上,把碗递过去:“趁热喝吧,是对你跟平安有好处的。”
秋容自然知道这汤药肯定是对他们有益处的,只是闻到味,就有种熟悉的美味奇妙地直接传递到她大脑中,让她馋得想流口水。
“哼,这么急着让我喝,肯定是已经在里面下砒&p;霜了!”
是如此,秋容接碗的却不慢,端上就仰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全喝光了。
等放下碗的时候,秋容刚好对上楚凌霄那满是柔情的双眸,怔怔片刻,垂下眼帘把碗怼到他怀里,“呐,喝完了,赶紧把碗拿下去吧。”
秋容不在的时候,楚凌霄不让下人进房伺候。
现在有秋容了,楚凌霄依旧不准人随意进主院,两人日常生活里有什么需要,都是楚凌霄在一负责。
这规矩着实古怪,不过古怪的人是整个府的主人,自然也就无人敢置喙了。
接了碗,楚凌霄没急着走,反而扭头看向窗外,“是不是觉得无聊?要不然带你去庄子上泡温泉?”
秋容咂巴嘴,托腮仰着脸看他:“你还有温泉庄子?把我跟平安祭了以后你是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楚凌霄眉心一跳,垂眸凝神注视着她。
秋容脸上无喜无悲,只有些索然无味。
这样的神色,反而让楚凌霄心头一凛,从言语到表情都迅速斟酌妥当:“从前那些事,错的是我只望你日后平安无忧。”
秋容撇看视线,继续看着窗外洋洋洒洒飘落的大片雪花:“以前我们家乡,可从未下过这样大的雪。”
楚凌霄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今年应当也不会下雪,不过连绵的冬雨是少不了的。”
似乎又忽然对这个话题没了兴致,秋容忽然回头问楚凌霄:“你到底给我喝的什么?尝起来味道不怎么好,可我就是觉得很馋人。”
楚凌霄失笑:“喝碗安胎药也能馋?看来是吃食上还未满足你。”
得好像她多贪吃似的,秋容皱鼻子,扭头彻底不理他了。
然而此后一天三顿,楚凌霄都会给她端这样的汤药来,秋容问了他也只是安胎药。想着自己现在吃饭睡觉确实越发舒坦,秋容也就未再怀疑。
云鹤别院附近的十来个村子都沸腾了,因为他们的东家老爷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妻子,还即将添丁。
按照老爷故乡的风俗,需得用百家米百样粮来熬粥,给太太每日喝上一口,以此纳百家福为即将诞下的麟儿辟邪聚福。
于是云鹤别院的管事们纷纷上门,招呼佃农们用自己家的粮食去跟东家换粮,一升可换两升!这可真是天上掉馅儿饼的事啊。
等到村长询问了管事,确定此事是真的后,农户们纷纷抠干净了自己家的所有粮食,连一粒栗都不放过,全给装好了,而后结伴冒雪前往指定的兑粮处。
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换回来的粮食被存放在单独的仓房中。
“昨日跟今日来换粮食的人很多,还有给亲戚家送消息的再有两天,来换粮的人就要少下来了有拿换回去的粗粮再想来浑水摸鱼多换粮食的,都被我们给赶走了”
负责此事的刘管事亦步亦趋,跟在楚凌霄旁边汇报这几日的情况。
到了库房里,楚凌霄摆,示意刘管事退下。
原本还想要在老爷面前得个脸的刘管事讪讪然退下了。
霍青依旧像个木头桩子,没得到老爷的指示,就始终安静地跟在身后。
也没避开霍青,楚凌霄将揣在暖袖里,开口话前就忍不住痒意,咳嗽了两声,“霍青,去打开一个袋子。”
霍青视线在老爷脸上逗留了一瞬,这才应了声“是”。
总觉得这几日老爷的身体又不好了,看来还是上次伤了根本,这次不过是下一场大雪,老爷竟又染了病气。
一边琢磨着如何劝老爷请大夫,一边想着也不知悟心大师会不会治病救人之法,霍青上动作也不耽搁,十分利索地解开了一个大&p;麻袋。
楚凌霄上前凝眸细看,没察觉有什么异样。
想了想,楚凌霄探出左,准备捧些许粮食到里察看。
没料到只是指尖触碰到粮食,就感觉一股冰寒邪气如蛇般顺着指攀附而上,直至触碰到掌心线那里,冰寒邪气骤然消散。
楚凌霄收回,举至眼前,看着多次割破却又能迅速愈合的掌心生命线若有所思。
晚上,楚凌霄脱了衣裳,仅着雪白亵衣放下床幔,正准备上塌的时候,拥背而坐的秋容吸了吸鼻子,奇怪地问:“你身上沾了什么味啊?”
楚凌霄心头一动,“你觉得是香还是臭?”
秋容皱眉努力思考,最后放弃好好回答这个问题:“不上来,反正就是怪得很,幸好你身上一直有股更香的味道,要不然今晚你别想在房里睡觉。”
楚凌霄了然,看来妻子是不喜欢那味道的。
不喜欢等于不想吃,即最好不吃之物。
经历了数夜的抵(踢)抗(踹)与不动如山,两人如今已能和平共塌。
至少在秋容心情不错,或者忘记撵人的时候是和平的。
显然,今晚原本是忘了的,却因为奇怪的气味,让秋容想了起来。
楚凌霄最后睡到了床榻下的脚踏上。
两人之间,不仅仅是楚凌霄对秋容加深了了解,秋容对他也是零碎记忆加相处的双重熟悉,现在她想折腾负心汉的时候不会自己上蹿下跳了,只需要动动嘴,负心汉就要老老实实听话。
“虽然你挺香的,可味道太乱了,你不睡踏板,那我就去睡了。”
于是楚凌霄就裹着自己的那床棉被下去了。
踏板是特意加宽加长过的,冬日里为了避免冻着主子的脚,上面还垫了加柔软棉绒的皮毛垫子,睡起来还是挺暖挺软的。
只有两个人的生活,似乎缺少了一个热闹的理由,楚凌霄只能给她找来话本子读给她听。
跟前两个世界蜜里调油的夫妻生活相比,这一世堪比冷淡乏味,楚凌霄却无比珍惜,只怕她会倦了厌了不喜欢了。
“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站在门口准备出去的时候,楚凌霄回头看见又坐在窗边椅子上耷拉着脑袋的妻子,忍不住询问。
秋容头也不回地摇摇脑袋,双眼放空地盯着前面一株结了冰晶的枯树出神。
楚凌霄踌躇,走出去两步,终是忍不住,问:“想不想去得胜楼吃锅子?”
秋容头顶上一双隐形的长耳朵蓦然一竖,嗖地回头目光灼灼盯着他。
楚凌霄无声一叹,“想去?那等我一下,我去给你煮碗安胎药,且喝了再出门。”
秋容高高兴兴地点头。
这般容易满足,还是那样单纯。
美滋滋地喝了“安胎药”,秋容迫不及待地就要出门,被楚凌霄拉着加了件狐裘,再揣上个暖炉,这才揽着她臂膀带她踏出房门。
秋容扭肩膀,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走路就走路,动动脚地做什么!”
事关她的安全问题,楚凌霄认错迅速却坚决不改。
秋容不想错过了得胜楼锅子的会,只能气呼呼地忍了。
楚凌霄也给她带过得胜楼的菜肴,可毕竟路上有一段距离,到家后秋容吃得开心,却在听闻刚出锅时更美味后,就对去得胜楼吃饭这件事念念不忘了。
偏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楚凌霄不敢让她去城里,后来又开始下雪,一直都没能让她愿望成真。
马车颠簸且路滑,一路上走得很慢,秋容一再去掀车帘往外开,搞得马车里暖炉提供的热气根本捂不住。
一阵凉风灌进来,楚凌霄被冷风呛得咳嗽不止,秋容皱着眉把车帘放下,有些别扭,又有些莫名不安:“你生病了?一个大男人,怎地身体这般弱?”
罢,秋容无意中嘀咕一句:“以前你不是身体挺好的吗?”虽然是个穷书生,却因为长年下地干活,上有老茧,身体也很好。
楚凌霄用绢按着唇闷咳,等止住了咳嗽,这才笑道:“娘子怕是没听过富贵这种病。”
秋容纳闷:“富贵还有专门的病?”
楚凌霄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知道一旦下去,就要提及二人曾经的贫寒岁月。
他们两人原本是南方某镇山村里的人,一个是读过些书,却十分倒霉。
每次准备下场参考的时候家里都会有直系亲人去世,被迫守孝。
接连数次,父亲母亲祖母祖父大伯,都死绝了。
大伯娘害怕至极,还不等大伯过完头七,就带着孩子跑回娘家了,村里人也害怕走近了被克死。
另一个则是无父无母,自幼寄养在几个叔伯姑姑家。
等到年纪渐长,秋容姿色显露出来,她大伯就给她找了个给人当妾的路子。
秋容不肯,却被几个叔伯姑姑齐心协力关了起来。
直到出嫁那日,路上遇到了拦路的土匪,秋容就冒险穿一身喜服跑掉了。
两人阴差阳错于山野中撞上,而后就莫名其妙却又水到渠成地走到了一起。
也是因为这样,转世楚凌霄将妻子祭祀后都化成了骨灰,这许多年了也没人察觉。
故乡的人也顶多就是以为这年轻两口外出讨生活,或许是发达了在某处落户过日子去了,或是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
多的,就无人关心挂念了。
马车车轮压在积雪上,辗压出一道道新鲜的碾痕。他们距离盐城也越来越近。
盐城,钱府
正在拨动念珠诚心诵经礼佛的老和尚眉头一动,若有所觉地睁开眼,一双眼里丝毫也没有一般老年人该有的浑浊昏黄,反而精光湛湛。
回头西顾,良久,老和尚念了一句“南唔阿弥陀佛”,重新闭眼拨动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