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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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的这一天, 祁政还是符合礼制, 穿得颇为正式的。

    皇后娘娘一样如此。

    宫里头上菜,分量不多,量少而精。每个人都是意思意思下个筷,时不时喝杯酒或者蜜露,再话,看看表演。

    乐坊女子新年必是上新节目的。

    乐坊规矩严苛,上了台跳个舞弹个曲, 一个个动作丝毫不差。

    谭潇月看着认真,耳朵听着却是旁人的对话。

    祁子澜偶有给她布菜,她还不得不转移一下注意力, 乖巧吃下那些个菜。

    皇帝和皇后像是巡查一样,一个个按序找着下头的人话。

    前头几个太子王爷常见一点,这对话起来就快。这次序就轮到了仪亲王祁子澜这儿。

    这回倒是皇后先开口:“这成婚到底是欢喜事, 谭氏看着比去年精神多了。”

    谭潇月望着皇后, 坐着欠身:“娘娘有心。”

    她话不多又乖巧的模样,皇后正是喜欢:“好,好。身子要是有哪里不舒坦, 可一定要早些了。”

    谭潇月应下:“是。”

    祁政也是满意点头。

    随后两人就又往后寻后头几个话去了。

    祁子澜继续给谭潇月布菜。

    谭潇月略一停顿,也趁着众人不在注意他们两个, 给祁子澜夹了一筷子。

    那两个人,都没有如何问候祁子澜一声。

    孩子热衷于为非作歹,要么是父母太过宠溺,要么是父母无人宠溺。

    祁子澜吃了菜, 朝她道了声谢。

    谭潇月看向祁子澜侧脸,见他神情淡淡,唇角虚无勾勒着极浅的弧度,低声了一句:“心情好,长得才会更好看。”

    祁子澜听了这句轻声的话,倏忽笑开,一个转低头,耳边玛瑙擦脸而过。

    如花绽。

    谭潇月心想自己得果然是真理。

    其他人在那儿着不知道什么,关于日子有的没的,甚至还隐隐带着深意。这两人没什么,反倒是气氛比早前刚入座还好上了几分。

    反正也没什么人在意他们两个能干什么,会干什么。

    这新年的节目,跳舞、弹奏都有。

    到了天色一晚,一群人又起身去看放烟火。

    随后辈们各自回去,皇帝带着自己的后宫们续上一场,最后再各自散去。

    那请来的戏班子,今天倒是完全没看到。

    上了马车,祁子澜心情好得哼哼着曲。

    谭潇月在旁边听,隐约听出是刚才宴会上乐坊弹奏的其中一曲。

    她好奇问祁子澜:“王爷心情很好?”

    祁子澜眉眼弯弯:“好得不行。”

    谭潇月听着祁子澜轻声哼唱,自得其乐,有点怀疑刚才他酒喝多了点。自己由于“身子弱”,还没能喝上一口酒。

    马车往仪亲王府去。

    祁子澜哼着哼着,声和谭潇月:“明天,宫里头会有点事情。等开春,春闱结束,殿试放榜,整个京城就不一样了。”

    谭潇月双眸微缩:“王爷?”

    祁子澜给了她一个准确的时间。

    她担忧了好几个月,而所有人却都已预估好了时间,等着那具体日子的到来?

    “好好过这个年。”祁子澜意有所指。

    谭潇月回想刚才宫殿内的那些个对话,完全不知道祁子澜是如何知道京城会在殿试之后产生变化。

    祁子澜凑到谭潇月耳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身上有一股酒味。

    这是喝醉了?

    就那么点酒?

    谭潇月睁大双眸:“王爷,你醉了。”

    祁子澜觉得自己没有醉。

    他还知道现下不能乱话,记得要贴近了谭潇月。

    上回他也没觉得自己醉了。

    “别闹。”祁子澜这般回她。

    明明长得挺好的一姑娘,为什么非动不动就自己醉了?

    祁子澜继续声:“锦衣卫太厉害了。”

    谭潇月:“……”

    这就是那个秘密?

    可真是一个很厉害的秘密。

    谭潇月伸手捏着祁子澜的脸,将人拉扯开一点距离:“王爷,您行行好,坐正了给我回府。回去早些歇下,否则明日要头疼。”

    祁子澜坐了回去。

    他垂着眼,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很是听话。

    谭潇月看祁子澜忽就安分下来,一直到府里都不怎么话,不由揣测刚才祁子澜的到底是真是假。

    府里头早准备了醒酒汤,祁子澜喝下后,很快就睡下。

    谭潇月没睡着。

    她望着祁子澜的睡脸看了许久。

    皇宫中。

    过年放假五日。

    按理而言,今日不管是何种水平的坏事都不该传到皇宫中。

    可锦衣卫忠于皇帝,做事上禀都不分平日与年节。

    一封信交到了祁政手里,是江南那儿商户勾结县令一块儿搞出了控价一事。曾有一名丞相,精通速算与户部各项议程,控制米价从中牟利。这位县令自以为是,竟也想着效仿曾被革职的丞相。

    这大过年的,祁政心情自是恶劣了起来。

    这口火气憋到了看戏班子唱戏。

    戏班子戏是唱得极好。

    这情情爱爱的戏曲适合后宫,但皇帝不喜欢。祁政要听的是《郑儋子》,讲的是常州刺史与其子之间的故事。

    戏班子唱得很好,郑儋的表演者是个老戏骨,唱了大半辈子,算是得了一辈子最高的荣耀。他这回唱得比以前都好,连戏班子里众人都忍不住想给他鼓个掌。

    好在众人规矩都懂,也没太多逾越。

    一段戏唱完,祁政随手让人赏饭。

    皇帝就算是赏个羽毛,那都是光宗耀祖的事。

    老戏骨千恩万谢受过了赏饭。

    这休息换场的间隙,立刻就有人上前,凑在了祁政耳边又了两句,补充了那位县官所做事牵扯到的人员,按情况来看恐怕与京城里户部也挂上了一点勾。

    祁政当下脸沉了下来,听了几出戏的好心情又消散了。

    旁边极为会察言观色的,这时都不敢随意开口,就怕触上了霉头。

    女角今个也算是扬眉吐气。

    她能唱,傅树不能唱。

    这宫里头可没什么只能男人出来唱的事儿!

    见皇帝面上神情抑郁,女角巧笑着活跃了两句:“今个郑儋这演得最活,老生果然是要唱久了才能唱得出那味道。”

    晋妃见祁政有听,转移了神情,也跟着附议:“陛下心善,总是戏子啊奴婢啊,都是老百姓。唱曲的也没比耕种的人差了去。今个见了,可不是嘛。难怪现在文人墨客都爱听个昆曲。”

    皇后静静喝了一口茶,听着这群人在那儿演一出夸赞的戏。

    祁政也不话。

    老戏骨听后,再次拜谢。

    女角见有人附和,顿时来了精神,随口就了一句:“今个这常州刺史是哪位大人来着?”

    这话一出,皇后讶异看向了这女角。

    老戏骨顿时脸色一白。

    这可真是蹬鼻子上脸,给她了点颜色,她就开起染坊来了!

    她也不看看她什么身份?这又是什么场合?

    一个区区戏子竟然敢问皇帝,一个朝廷命官是哪位?

    祁政本就脸色阴沉,心情恶劣,听到这话直接把自己手边的茶碗给摔到了女角面前:“今个常州刺史是谁?关你这种贱籍何事?这是你该问的?”

    女角吓得花容失色,当场“噗通”跪下,整个人颤起来:“的失言,陛下饶命!”

    祁政皱眉挥手:“杖毙。”

    众人惊愕。

    大年初一见血?

    皇后这会儿放下了茶杯,沉静开口:“陛下,这大年初一,不吉利。这戏子不会讲话,掌嘴便是。”

    祁政话都出口了,被皇后拦下岂不是等于要改自己的话?

    他冷声重复:“朕金口玉言!”

    女角吓坏了,这会儿疯了一样不住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宫中侍卫此刻上前,拽着女角就往下拖。

    这会儿戏班子里有人当即有人带头跪下,哗啦啦跪了大半。

    皇后再度开口:“陛下,今天会下雪么?”

    雪能盖住血么?

    祁政看向皇后。

    皇后没有半点畏惧,直视着他。她在皇后位上待了那么多年,原来早已不再年轻了。可这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讲究,固执,不自在。

    好半天,祁政再度开口:“杖三十,拖出宫去。”

    皇后浅笑,像是服软一样,给祁政推上了一盘糕点:“陛下,这很好吃。我曾经闹脾气,您总爱用这个来宽慰我。”

    “你这是在我闹脾气?”祁政板着脸。

    两人这么来去,反倒是没了旁人什么事情。

    晋妃在旁冷眼看着,自顾自品茶。

    下面的戏班子被杀鸡儆猴,此刻一个个面色惨白,丝毫不敢乱话了。

    班主到底是老江湖,梗着脖子这会儿上前请示:“陛下,这女角我们还有一个男子能唱,唱得更好。您看接下去的……”

    祁政摆手:“让他唱。”

    傅树收回了看向被拖走女角的悲凉眼神,磕头去换装。

    他清楚女角的性子,猜到了女角的下场。

    接下去,这大年初一的火,就会烧到仪亲王府去。

    他们这个戏班子,不会话。那个出“刺探”话的女角,是去过仪亲王府,唱了一整天杜丽娘的人。

    这世上的人,要想要另一个人“死”,只要有一点点借口,那就能下手。

    好一出“子”!

    作者有话要:不好意思太晚了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