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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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阳收到信的时候, 手在轻颤。

    他被谭老爷禁足了。

    接下去他该等成亲, 而他的妹妹却在这一时刻被困仪亲王府中,面临皇帝质疑、锦衣卫亲至。他今后一片坦途,而她今后或死或入高墙。

    京城里好难。

    一朝富贵,一朝罪。

    谭阳没有曾想到,他第一回有如此感触,是在自己妹妹身上。

    即便这人并不是自己的亲妹。

    谁都不傻。

    谭潇月来府上的时候,他已开始学识字。前头那么多年都不曾有个妹妹, 后来忽然就有了,这多奇怪啊。后来他就以为,这孩子是谭老爷老友的后人。

    可这会儿, 他又不明白了。

    为什么不让他去救呢?谭家为什么不救她呢?

    谭潇月和那人成亲才一年未到。难道就真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仪亲王被彻查, 她就一道担惊受怕么?

    谭家那么多年来在京城里, 连自己名义上的后人都护不住么?

    谭潇月是无辜的啊!

    谭阳有点不敢开面前的这封信。他害怕,怕信里面的谭潇月在垂泪,更怕信里面的谭潇月劝慰他一切无碍不会牵涉到谭家。

    他好怕。

    怕自己刚知道自己的无能, 开信发现他就是确确实实的无能。

    “怎么会这样呢?”谭阳问着,“她明明还, 等我成亲要送我礼的。”

    他还想带着自己的新嫁娘,介绍给她。

    谭潇月少有同龄认识的姑娘,她一定会喜欢自己的新嫂子的。

    最终谭阳还是开了那封信。

    信里头写了不少字,全是谭潇月那刻意娟秀一些, 但笔锋透着洒脱的字。

    “见字如面。”

    展信头一行如此。

    谭阳低头看了下去。

    谭潇月在信里头,并没有垂泪,也算不上是劝慰。她更多的都是在给谭阳分析。

    她一分析谭家不该救她,谭家在的一天,陛下就会为了不让谭家和相关的人家寒心,而留一手。二分析,陛下对谭阳心中有愧,在殿试上会给他抬高一点名次。三分析谭阳性子耿直,从今往后该学会更圆滑一些才是。

    她让谭阳放宽心,有的事交给大人去操心就好。谭阳能够做的,无非是好好学习好好做事,今后得一官半职,不要辜负这天下百姓。

    谭潇月是如此有大局观。

    信中半点不提皇家子嗣斗争之事,也不自己被牵扯何其无辜。她清晰能看透这一切背后到底是因为什么,又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

    谭阳将信看完,再不忍看第二遍。

    谭潇月没对自己获救助这一事有任何的期待。

    他将信放好,许久都没有平静下来。

    ……

    “年前入冬时节,为何忽然找了戏班子唱戏?”

    “你知道戏班子会上宫里去么?”

    “为何忽然想要养大象?”

    “府里的开支是怎么回事?”

    “是否和常州刺史认识?”

    “在府中每日做什么?联系过哪些人?与娘家是否时常联系?”

    祁子澜和谭潇月到底年纪还,也并不算骄奢。

    锦衣卫想要寻出两人不对劲的证据,也着实是很难,难到最后干脆找了点擦边的东西汇报了上去。

    两人过了所谓的“审讯”,签字画押,没见到祁政,也没见到皇后,最终取了身上那些累赘的金银玉器,穿着平日最寻常的衣物,被锦衣卫带去了高墙。

    高墙的大门在“咯吱”声中放下。

    马车带着两人通过了河上的木桥,入了所谓的高墙。

    祁子澜下巴上冒出了一点胡子,他正伸手在摸,带着点孩童式的懵懂,好像以前没摸过一样的新奇。

    谭潇月颇有点懒散倚靠在马车上,侧头看祁子澜。

    他们好些天没见了,今个算是别胜新婚,即便两人都有点狼狈,甚至嘴唇苍白干裂,也觉得人模样是好看的。

    马车颠簸了一下。

    她靠着马车都被弹了一下,别提没靠着马车的祁子澜。他整个人都往上跳了一跳。

    谭潇月噗嗤笑出了声。

    祁子澜往谭潇月方向看去:“高墙里不会有刀,我会在里面长出乱七八糟的胡子。”

    谭潇月:“我给你剃。”

    祁子澜觉得谭潇月身为锦衣卫还真是挺厉害:“用别的东西也成么?”

    谭潇月伸手用手指比了一个捏线的手势:“拔的,你看成不成。”

    祁子澜觉得不太成:“那还是让它长吧。”

    谭潇月笑乐。

    真被关到高墙里,好像也就那样。

    到了地方,祁子澜和谭潇月下了马车。马车不能留在高墙内,还要重新出去的。

    两人看着面前的宫殿,知道从今天开始,两人就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两年了。

    祁子澜将谭潇月带进门,轻车熟路给她介绍:“这里所有人都是哑巴和聋子,而且不识字。吃的东西会送来,衣服会给你洗。危险的东西是没有的,趣味的东西更是没有的。”

    谭潇月问祁子澜:“你在这儿过足了两年?”

    祁子澜轻笑:“是。过足了两年。”

    “我呢?”谭潇月问他。

    祁子澜:“也在这里生活了两年,我以为我这辈子就在这儿了,谁能想到两年后还可以出去。”

    看起来两人当初关系不是很好,否则谭潇月或许会和他隐晦透露能出去。

    谭潇月进门时量了门口河流的距离,再考虑高墙外值守侍卫,估算了一下自己带一个人出去的可能性。还真是到可怜。

    “那有人会过来寻常么?”谭潇月问他。

    祁子澜:“三个月来一回人。”

    在这样一个地方,待一天,无碍。待一月,或许也还成。待一年半载,那就会被养废。什么事情都无法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做。

    消遣时间的东西少到可怜。

    “要是死人了呢?”谭潇月又问。

    祁子澜:“这群哑仆会处理掉尸体。外头照旧是三月来一回人。”

    听着极为渗人。

    谭潇月轻微点头。

    祁子澜仗着现在没人能听到他们话,絮絮叨叨着这段时间的遭遇。他们在上马车之前,一直都被分开关押着。不能联系,不能碰面。

    罗书兴为了避嫌,不能去见祁子澜。反倒是谭潇月能收到一点来自灵云的消息。

    祁子澜一向是话多的。

    他话多也并不烦人。

    “罗书兴在我这边当惯了下属,我让他去三哥那儿了。大哥和三哥其实一直都很危险。当太子不容易,大臣们其实都想让太子好好的,可其他皇子不行。

    “五哥也不是真想当太子,但是晋妃娘家和皇后娘家本就不对付,要是他不往上窜,迟早会被寻个由头给处理了。

    “三哥很有才能。他就是想着反正一切事都有太子在,他辅佐就好。

    “罗书兴去大哥那儿,插不进人。去三哥那儿安全些。

    “你们锦衣卫审案子太凶了,总是板着脸。全是男人,我以前从来不知道锦衣卫还有女子的。”

    谭潇月听着他讲,进屋子当着祁子澜的面,直接把自己的裙子给扯了。

    “嘶啦——”

    祁子澜吓了一跳。

    这裙子布料是很好,价格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受得住的。

    只是现在谭潇月反正也没地方开销自己的银钱,今后吃住穿也会有人送进来,所以并不担心在这种天气毁掉一条裙子。

    她用力将裙子撕扯成了破布。

    习惯在裙子里头穿底裤的谭潇月,轻松将裙子破布束在了衣服和裤子的底端,全当成了衣服的束口布条。

    平日里乖巧安分的仪亲王妃,此刻像是随时能下地插秧的农家女。

    她望向祁子澜:“这样动起来方便一点。反正在这儿也没事做,从今天开始,每天我教王爷一个新花样,王爷也教我一件新花样。我当锦衣卫多年,在两年内教会王爷一些东西,还是简单的。”

    祁子澜下意识想拒绝:“不了……”

    谭潇月将多余的布条拉长,左右手同时卷起来,绷直。

    “嘭——”一声。

    “布条能杀人。”谭潇月和祁子澜,“还能捆绑人。我学过很多捆绑的方式。”

    祁子澜看着她,气虚:“我学这个没什么用。”

    谭潇月将布条交到了祁子澜手上:“王爷过,有人是想要来杀你的。我不可能一直在王爷身边护着。万一就如王爷以前所,我沦落到不得不替王爷挡刀的时候,那可怎么办?”

    祁子澜垂眼看向布条。

    谭潇月很会挑选颜色。

    她这条裙子是深邃的宝蓝色,系带则是纯正的红色。

    谭潇月似乎从少女的跳脱,变得越来越沉静了,更像是一个合格的锦衣卫。

    那艳丽的新婚嫁娘,已完全能驾驭宝蓝了。

    不,应该谭潇月向来是俏皮的,也是沉静的。不过以往都是演出了一副谭家嫡孙女的样子,到了仪亲王府,就演出一副仪亲王妃的模样。

    祁子澜学着刚才谭潇月的手势,双手撑开布条,从两边微微卷笼布条。

    拉扯。

    “嘭——”

    他其实不需要学锦衣卫该会的东西,但他确实想学一些能自保的技巧:“你教我吧。”

    谭潇月笑开:“王爷想学什么?”

    祁子澜拿着布条想了想:“防御的技巧、能够最快斗致死的技巧、点穴、轻功。锦衣卫还会用药,我还想试着简单认一些药。对了,锦衣卫会知道怎么治天花么?”

    前面谭潇月都会,到后头听到天花,疑惑歪头:“怎么问天花?”

    祁子澜将布条捆到谭潇月手上,轻巧了一个可爱的活结:“我在这儿两年,太子是暴毙。我一直没查出死因。而三哥死于天花。我出去时,他已经在等死了。最后没能熬过来。”

    太子暴毙?三王爷死于天花?!

    寻常锦衣卫并不知道怎么治疗天花。

    她和灵云都没碰到要治疗天花病者的事情,当然没研究过这个。

    可谭潇月到底还算个穿过来的,身为一个普普通通念过书的人,她当然知道。

    她看向自己手上的活结:“我不知道怎么治。但我知道怎么样可以预防天花。毕竟得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得了。”

    祁子澜惊异睁大了眼:“预防?”

    谭潇月点头:“是,种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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