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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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崇朝着皇帝走去。

    祁政看到了他, 没意外。

    他看到了古崇身后的祁子澜和谭潇月, 微微睁大了双眼:“七?”

    皇后和晋妃也是惊诧不已。

    祁子澜朝着在场几人行礼:“见过父皇、母后、晋妃。”

    谭潇月同样行礼。

    古崇走到了皇帝身边:“陛下,锦衣卫中逆贼均已伏诛。”

    祁政应了声,可还看着祁子澜。

    祁子澜安稳站在一侧:“父皇不用看我,今日不是我的主场,是三哥与五哥的。”

    他清楚知道,他两位兄长正在皇宫外头互相残杀。

    晋妃和皇后眼皮都在跳。她们互相对看一眼,眼内惊愕远超过祁政。

    祁子澜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政没想通。

    他沉默许久, 才缓缓开口:“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前言不搭后语,祁子澜意会,也无法直接作答:“父皇是什么意思?”

    祁政重复了自己的话:“你何时开始参与这场纷争?”

    如此直言来问, 实在不符合祁政的性子。可他实在想不明白,不知道自己在何处有所疏漏。

    祁子澜望着最有可能来人的入口:“从我归于母后名下。”

    他唇边勾起,却没什么笑意:“母后是一位好皇后。您也是一位好皇帝。然而为人父母, 不该是如此的。”

    在场几个人都没有话。

    祁子澜没看他们, 反倒是侧头看向谭潇月。

    谭潇月见他有点难过,主动伸手给他握着。他们两个都很喜欢握着对方的手,不过都悄悄藏在心里头, 不肯出来罢了。

    “方氏对月儿就不同。她但凡有好东西,都会紧着月儿。知道月儿身体不好, 方氏也会时常关注。月儿嫁给我,她更是宅中长辈里最担心的那个。”

    方氏不是谭潇月的生母,上头还有谭老爷明令的疏远警告。

    祁子澜知道这点,才更觉得人与人是不同的:“我以为这是为人母。”

    谭潇月手指勾了勾祁子澜的掌心。

    祁子澜继续着:“罗书兴跟随我之后, 他父亲多次曾给朱管事送自己种植的蔬果,家里刚下的鸡蛋,无足轻重却情意深重,时常教育罗书兴为人处世之道,却从不干涉罗书兴志向和喜好。我以为这叫为人父。”

    在场人静默。

    祁子澜问了个问题:“父皇母后可知儿臣爱吃什么?”

    祁政和皇后下意识想回答,却沉重发现,他们不知道。

    祁子澜问谭潇月:“你可知我爱吃什么?”

    谭潇月瞅了两眼后头脸色极为差劲的几位:“猪肉?”

    祁子澜:“你看,他们都不知道。”

    谭潇月可是知道祁子澜性子的,声了一句:“你估计也没和他们讲过。”

    祁子澜想了想又问:“父皇母后可知儿臣平日最常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还是没得到答案。

    祁子澜又看向谭潇月。

    谭潇月:“蓝色。”

    祁子澜点头。

    皇子皇女太多,平日里关注的当然就少。太子的喜好穿着或许两人常见着人,都清楚一点。他排行第七,一年到头见人除了问候和偶有的学业问答之外,鲜少有别的事情。

    古崇在旁边听着,不话。

    喧哗声响起,看样子外头的战事暂且告一段落。

    祁子澜看向自己父皇:“若我今日不站在这里,三哥和五哥不论谁进来,都不过是第二个输的人。宫门前死一位,宫后苑还会死一位。一名死于谋反,一名死于趁势逼宫。”

    祁政脸上完全阴沉。

    皇后终于忍受不住,站起了身来,颤抖着身躯,几近崩溃:“陛下!您还是人么?”

    祁子澜问自己父皇最后一个问题:“父皇,在您眼中,子女到底是什么?”

    三王爷和罗书兴带队骑马直奔祁子澜这儿来。

    祁政也问自己,在他自己眼中,子女到底是什么?

    子女就是子女。

    一个,稀奇。

    两个,有趣。

    三个,习惯。

    一群,他自己时常忘掉某个孩子今年是几岁。

    他对太子是不同的。

    可惜太子身子骨不成,注定止步。

    他与太子过三太冲,七骨子里性温和。

    然后……

    也没然后了。

    祁政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即便在祁子澜眼中,他连子女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坐在自己位置上,一动不动,半点没有觉得现下的局势对他极为不利。

    三王爷下马,带剑行礼:“见过父皇、母后、晋妃。五弟,意图谋反,儿臣本想抓他回来,谁料箭矢不留情面。”

    他话声音低沉,显然也觉得有一丝悲凉。

    兄弟相残,多悲凉的一件事。

    祁政看向自己第三个皇子:“那你又是为何带兵到宫后苑来?”

    三王爷抬起头:“父皇日渐消瘦,已不堪国事。儿臣望父皇能位居太上皇,修身养性,安度晚年。”

    他没有算弑父。

    祁政缓缓开口:“这皇宫里,我还是能的算的。古崇。”

    古崇头发花白,人已极老,这一刻还是如当初刚当上指挥使时一样,恭敬给祁政行礼:“陛下。”

    祁政语气很淡:“带锦衣卫将这两个逆子抓起来吧。忤逆斩。”

    古崇应声,随后下令。

    在场的锦衣卫立刻将祁子澜和三王爷等人都围了起来。

    谭潇月看着皇帝猛然像老去十岁,从手环里取出了铁丝拉长。

    显然在场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谭潇月是锦衣卫。众人目瞪口呆就见谭潇月快步翻身上船,直接将周边人踹下了水,当即扣下祁政。

    她铁丝划在了祁政脖子那儿:“陛下。我嫁给七王爷三年有余。”

    祁政冷静听着。

    “七王爷很有爱心,喜欢养动物。他最喜欢一只王八,还有我送他的一只肉猪。”谭潇月静静着,“他念书课业认真,偶尔一个题目会写两篇文章,一篇不出众的交上去,出众的收好。”

    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

    “他对治国有自己的看法,但并不热衷于治国。他对所有的事物都有一定的兴趣,却要压抑自己的兴趣。他身为一名皇子,被归在皇后名下,不得不低调又胆战心惊。最终却还是因为莫须有的原因,进了高墙。”

    谭潇月没有问祁政任何的问题。

    她只是在告诉他:“陛下一生必然不是一帆风顺。有这样那样的不甘心。但这些不是七王爷给陛下带来的。但七王爷这短短十余年,所有的不顺,全是陛下给他带来的。”

    祁子澜本可以当他的浪荡王爷。

    他被这样对待,骨子里都黑了,恨自己的父皇,最终还是选择让自己父皇当一个太上皇。

    “七王爷很喜欢话,自言自语。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人能真正陪着他话。”谭潇月这些的时候,口吻很平淡,“臣在刚嫁入仪亲王府时不明白,到后来才逐渐知道。”

    本一切可以更好的。

    为何变成如此荒唐。

    “臣要是听命。来年最差也是四品锦衣卫。年纪尚未有二十。”谭潇月出这时,不少人都震惊看她,“但臣违命了。今日之后,若臣有命,臣会辞去锦衣卫之职。”

    她该听从皇帝的命令的。

    但她没有。

    这是她身为锦衣卫的失格,甚至可以是理应该死的失格。

    古崇望着谭潇月:“你确定么?”

    谭潇月应声:“我确定。”

    古崇取出了独属于他的绣春刀:“你今日能为了七王爷对上陛下,明日可会因为七王爷对上三王爷?你在偏向七王爷时,就变了。”

    谭潇月听出他的意思:“你在离间。”

    古崇苍老笑了一声:“我在一个事实。”

    祁子澜开口:“我会替大哥守灵一段时间。其后若是三哥用得到我,随时可以来找我。若是用不到我,也请三哥准许我当一个闲散王爷。”

    三王爷:“嗯。”

    谭潇月提出种痘这个东西,还把灵云借过去,两人对三王爷都是有恩的。

    只要三王爷善待祁子澜,祁子澜就不会有反心。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必须站在一块儿。

    祁政看古崇拔刀,又看两个儿子如此对自己,身边皇后仇恨又警惕看着自己,忽然觉得累了。

    当皇帝其实很累。每日要操心的事多如牛毛,人心又偏生是最为难测的东西。

    权势是好,沾染了谁都不肯放下。

    但现在他不放下能行么?

    谭潇月一用力,就算锦衣卫将两个皇子都杀了,他也在这会儿死了。玉石俱焚而已。

    往下细数的皇子,年纪都还,根本看不出什么治国才能和天赋。至于宠爱?他们也没得到他多少宠爱。

    都不如面前这两人。

    破口大骂反而失了脸面。

    祁政再度开口:“古崇,收刀。”

    他没有迟疑,对着面前的两个儿子了声:“这天下你们要真能接得了手,那就接。朝廷上文武百官,且看你们如何收场。”

    三王爷明白这一点,可双眸依旧亮了。

    他赢了。

    祁子澜听了这话轻笑:“锦衣卫当然知道如何收场。这就当谭卿为官最后一个任务吧。”

    向来做卧底的谭潇月:“……?”

    这不是她的活!

    这人怎么回事?

    古崇收了刀,示意周边的锦衣卫都收手。

    向来跟随皇帝的宋公公这会儿上前:“陛下遗诏早已写好,咱家这儿有一把钥匙。还有一把在丞相手中,余下一把……”

    古崇和祁政惊异看向宋公公。

    宋公公面不改色笑着看向古崇:“古大人。”

    古崇钥匙随身有带,取出交给了宋公公。

    谭潇月看向宋公公,后知后觉发现:即使她不出场,这场宫斗的结局也注定了。

    三王爷取到了两把钥匙:“丞相那把好……”

    天,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