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九十三、
【“魏公子,你知道这座屋子是什么地方吗?”…蓝臣看他一眼,道:“这是当年我母亲在云深不知处的居所…是居所……不若是软禁之所。”…蓝臣在龙胆花丛边俯下身来道:“我父亲在年少的时候,一次夜猎回程途中,在姑苏城外遇上了我母亲。”他微微一笑,道:“据,是一见倾心”…“可这女子对他并没有倾心,并且,杀死了我父亲的一位恩师…我父亲自然是很痛苦。但他还是一声不响地和她拜了天地…礼成之后,我父亲便找了一座屋子,把我母亲关起来,又找了一座屋子,把自己也关起。名为闭关,实为思过。”…半晌,蓝臣低声道:“…待到我和忘机出生,立刻把我们抱出来给旁人照料,稍大一点,便交给叔父教导。我叔父…原本就性情耿直,因我母亲的事更是格外痛恨品行不端者,因此他教诲我与忘机也格外尽心,格外严厉。每个月我们只能见到母亲一次,就在这座筑里…她尤其喜欢逗忘机,可是忘机这个人,越逗他就越不肯话,越没好脸色,从就是这样。不过,”他笑了笑:“虽然忘机从来不,但我知,他每月都等着和母亲见面的那一日。他如此,我亦然。”
魏无羡想象了一下年岁尚幼的蓝忘机被母亲搂在怀里、雪白的脸蛋涨得粉红的模样,也跟着笑出来了。可蓝臣又道:“但有一天,叔父忽然对我们,不用再去了。母亲不在了…那时候太,还不懂什么叫‘不在了’,不管别人怎么劝慰,叔父怎么斥责,他每月都继续到这里来,坐在廊下等人给他开门。等后来大了一点,明白了母亲不会回来了,不会有人再开门,他还是会来”
…魏无羡的目光落在筑木廊之上,仿佛看到了一个的孩子,束着抹额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前,沉默着等待那扇门开“蓝夫人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蓝臣道:“我记忆里的母亲的确是这样的。我不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而事实上,我也…并不想知道。”默然半晌,蓝臣取出裂冰,一阵夜风忽的送来了一缕幽咽的箫声…此时此刻,箫音精绝依旧却教人听来不是滋味】
少年英豪,风华正茂,却为情之一字煎熬。
然而,斩不了情丝,放不下恩怨,只有为伊,为己,双双画地为牢。
魏无羡读着这段,心中甚是感慨,原来上一代蓝氏宗主青蘅君当年急流勇退是这么个退法,这样的隐情的确不足为外人道。不过,比起相望天涯,亦或反目成仇,青蘅君所作所为,大概是蓝家人最能想到或者最合适的结局了吧。
至少,两人还育有一双子嗣。
唏嘘过后,终是明白,为何一提到青蘅君,蓝老头便对他和蓝湛之事,轻易松口几分了。
只是,明明双亲尚在,却少有天伦之乐,稚子又何辜?
再想想的蓝湛,曾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执拗地等一扇不会开的门,便觉得心上酸酸软软地不是滋味儿,很想把手脚、脸蛋粉红的二哥哥抱过来使劲儿搓揉一番。
对于蓝忘机来,即使幼时记忆似是个极易被蒙尘的图卷,然母亲倚窗而笑的画面一直铭刻在心底,不曾退却。
望着眼前的人,蓝忘机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起来。母亲,我已知道侣为何者了。
或可请兄长凝神作画一副,与婴一起叩拜当面?不妥,兄长虽更擅丹青一道,但自幼时学起母亲的笑颜便不大像,还是待沐浴焚香一番后自己执笔吧。
蓝臣见自家弟弟眼神瞧了他又转了回去,忍不住心中揣测,这是在挑剔他吗?瞬间有种自己弟弟也是个不省心的感想。
且没想到,竟是从他口中透露出这些陈年往事,书中的‘他’心中很不好过吧。
【夜风轻拂,蓝臣的黑发和抹额皆已微微凌乱,而素来极重仪态的姑苏蓝氏家主却全然不理会,直到一曲终了,这才放下裂冰,道“云深不知处深夜不可奏乐,今日我屡屡出格,让魏公子见笑了。…我与忘机的身世,姑苏蓝氏从未对外透露过,我本不应当告诉你的。今夜是我忽然想与人倾吐一番,一时冲动。”
魏无羡道:“魏某非是多嘴多舌之人,泽芜君尽可放心。”
蓝臣道:“不过想来忘机也不会对你隐瞒什么。”
魏无羡道:“他不愿,我不会问。”
蓝臣道:“可是依忘机的性子,你不问他怎会?有些事,你问了他也不会的。”】
蓝臣捂脸,这哪里是不好过,简直是为了弟弟操碎了心啊!
魏无羡也很是意外,暗暗咂摸了一会儿后,才道:“泽芜君,这是在……提点‘我’?”他几番思索,才用了‘提点’一词,毕竟‘红娘’什么的有损蓝氏宗主的面子嘛,不过,“是不是得有点太委婉含蓄了啊?”
蓝臣:呵~
蓝忘机还是道:“多谢兄长。”虽然婴真的没听懂。
蓝臣:……父亲母亲,臣有愧!
蓝启仁:简直朽木也!
众人有志一同地想起含光君曾过的某人听不懂之言,如今泽芜君更是亲身验证了真实性,所以,这到底是血泪后苦涩后的教训,还是天生的知妻莫若夫呢?
【魏无羡还要答话,却听身后足音传来。回头一看,蓝忘机沐着月光走来。他右手提着两只圆滚滚的酒坛子,大红的封口。魏无羡眼前一亮,道:“含光君,你可真是贴心!”
蓝忘机走近,将天子笑交给他。魏无羡抱着坛子进门去,蓝忘机对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目光却甚为柔和。蓝臣看他一眼,道:“你从你屋里拿来的?”
蓝忘机点头。蓝臣道:“你……最好不要碰酒。当心,像当年那次那样”
他视线落在蓝忘机锁骨附近的衣物上。蓝忘机也垂首,看了一眼自己心口之处,道:“不会再那样了。”蓝臣勉强一笑,又叹了口气。】
魏无羡边读便对着蓝忘机眨眼,那意思像是:含光君违反家训藏酒也就罢了,居然还是让蓝家宗主知晓的违禁,为了几坛子天子笑,你是不是挨了不少罚?
可下一句,却真的令他诧异不已。蓝湛,没他一旁插科诨、蒙拐骗的,还真能有主动喝酒的时候?且依照这人独成一派的酒后言行,莫不是还曾在醉酒之后有过什么惊世骇俗之举?
蓝湛身上,锁骨之下、心口之处,有什么呢?
难道是前文曾经读到过的,和他身上同样地方别无二致的,那枚烙印?为什么……为什么啊?!
还能为何呢?
皎皎君子蓝忘机一向端方雅正,屡屡破戒,都只为一人。
若我当真故去十三年,还不曾知晓这一厢深情,你这十三年,数千个日日夜夜,究竟怎么过呢!
“蓝湛,你这是何苦……”
蓝忘机大致明白魏婴此话从何而来,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又替他调整了面向石壁、更好阅览的方向。
魏无羡顺着这人转身后,对着石壁,而后腰间又环来熟悉的触感。此刻想来,这姿势,是不是也代表怕他离开的意思?
“蓝湛,如果我早点知道,或者你干脆强硬把我带去姑苏……”
蓝忘机附在他耳畔,回道:“我知你。”知道你,从前放不下江家人,如今放不下乱葬岗上的温家人。他的婴,侠肝义胆、有情有义,他知。
蓝臣:忘机确有将你带回的想法,但你不愿啊。
江澄嗤之以鼻,强行?断腿强行?然后再让你把人云深不知处翻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