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A+A-

    赵珒眉心微微一拧, 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赵珒在猜想, 刚才他跟郑贵妃的话,她听去了多少。

    薛令微身上只披了一件丁香色的披风, 她表情淡淡的,从外面进来,看了郑贵妃一眼, 便对赵珒道:“我醒来看到你没在,就过来寻你了。”

    赵珒垂眼看到薛令微竟未着鞋, 立马朝她走过去道:“那怎么连鞋都不穿?时天凉, 你体子又寒, 快回去先把鞋穿上。”

    薛令微却抓住他的衣袖,不肯走,“你帮我穿。”

    赵珒怔了怔,不过他同意了,全然不管还在一旁的郑贵妃, 回道:“好。”

    然后他对脸色不大好看的郑贵妃道:“今日之事便先到此为止吧, 娘娘还是早点回宫里为好。”

    “赵珒, 你……”郑贵妃胸口里闷闷的, 一时语塞。

    薛令微拉住正要带她离开的赵珒,又道:“地下太凉,我想要你抱我回去。”

    她肯主动亲近自己,赵珒求之不得,自然不会拒绝。他立马将薛令微拦腰横抱起来,再没有看郑贵妃一眼便离去。

    郑贵妃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赵珒对薛令微那温柔到眼底的神情让她觉得胸口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一样, 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赵珒这也是头一次这样不拿她当回事。还有薛令微那个丫头,竟然全程无视她,就好似她不存在一样!

    那丫头之前虽然很得赵珒喜欢,可在自己面前却从没有如此放肆过,今日她当着她的面跟赵珒卿卿我我,岂不就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她分明就是在挑衅自己!

    这丫头,果真是不简单!

    赵珒抱着薛令微回到房间,将她轻轻放在床沿,屈膝蹲在她跟前给她穿鞋。

    全程二人都没有过一句话。

    薛令微的目光顺着他的眉眼、挺拔的鼻梁,再到他握着自己脚踝修长的手指上,等他给自己穿好绣鞋之后,二人又沉默了片刻。

    “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薛令微先开了口。

    赵珒抬眼,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问了她一句:“刚才我跟郑贵妃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虽然猜到她不可能不会听到,但她如此直接的回答,还是叫赵珒语塞了片刻。

    须臾,他对她道:“有我在,没有人能动的了你。”

    薛令微沉默片刻,却问了一句:“你就这么抛下贵妃娘娘,不怕她不高兴吗?”

    赵珒起身,从原本的仰视变成了俯视。不过,他只是温柔的看着她,什么也没有。

    薛令微不用问也清楚,他是知道自己是故意在郑贵妃面前这么做的。

    “原来我回到这京城的真正作用,竟是我母亲留下的那些精兵。”薛令微轻声一笑,不知是在嘲讽自己愚蠢还是他们把戏太深,“若是没有这个,我早就被你们处死了吧。”

    “姌姌,我不会让你死。”

    “你不会就不会?”薛令微的目光牢牢的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早就没有了让赵珒为之深陷的光芒,那是他亲手毁掉的,“赵珒,你未免太过自负了,纵使你在朝堂权势滔天,可你觉得你真的能护得住我?现在可是皇上想杀我,就包括你的青梅竹马,她也是恨不得我立马去死——”

    “不会!”赵珒断然道,“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死。”

    薛令微看着他沉默片刻,声音一如死水平静:“我要离开。”

    赵珒盯着她一瞬不瞬,好似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一样。

    “赵珒,我死,或者,放我走。”

    赵珒俯身一把抓住她的双肩,眉头紧蹙:“姌姌,就不能留在我身边?你既然已经知道皇上当初让你回京的目的,那你就该清楚,离开这座督公府,就再没人能替你挡得了那些明枪暗箭!”

    “是吗?”薛令微冷笑,“之前我留在这里了,可你又给了我什么呢?”

    “我……”

    赵珒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道:“姌姌,你信我这一回。”

    薛令微撇开他的手,“别我不知道我母亲那些精兵的事情,就算是知道在哪里,我也不会告诉你们。赵珒,就算你将我留在这里,一辈子,到死,我都不会让你们得逞!”

    赵珒握着她肩头的力道重了半分,“就那么恨我?”

    “对,我不想待在这里,不想待在京城,这个肮脏的地方,我恨极了。”

    “你!”

    赵珒看到她眼底的泪光,心登时便软了。

    他松开了她,半晌,什么都没有。

    “薛令微。”他这么喊了她一声,“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不愿留在我身边?”

    “不愿!”薛令微回答的干脆。

    房中寂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听见,薛令微抻着床沿的手指紧紧攥起,面如死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赵珒低低叹了一口气。

    “你要走,好——”赵珒回过头不再看她,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出了那句话。“我放你走。”

    尽管心中再不愿不舍,但他也明白,确实是要尝试放手了。

    后来,一直到了晚上,赵珒都没有再来见过薛令微。

    再过四日,便是上元节了,那也是薛令微的生辰。

    傍晚的时候开始飘起了雪,薛令微独自坐在窗前,借着灯火幽光看外面簌簌飞雪。

    东苑十分安静,因为只有她一人。伺候的婢子不停的给火炉子里添碳火,放了她喜欢的香。

    薛令微坐在窗口回想了很多事情,从九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赵珒,和他的点点滴滴。他曾为自己梳头,煲汤,教书写字,他曾是她最亲近的人,也是最离不开的人。

    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曾经他对自己的那些好,只是他在扮演另外一个人罢了。

    不知这样坐在窗前发愣几时,等钱仲在身后唤她,她才从无尽的思绪中回神。

    “郡主。”这是钱仲第一次这么叫她,“简单收拾一下,跟我走一趟。”

    “做什么?”

    “到时郡主自会知晓。”

    薛令微没再问。既然是钱仲,那想必就是赵珒的意思。

    她不知道钱仲要带她去哪里,所以只是简单的将头发重新梳起,别了一根珠钗,换了身衣裳就跟钱仲出去了。

    一辆马车停在督公府的后门,一切都是很心隐蔽。钱仲在外面又跟那车夫叮嘱了几句,那车夫才驾着马车离开。

    薛令微没有多问,赵珒要她怎样她都无所谓了。

    直到马车忽然停下,她听到守城卫跟车夫的简单交谈,才惊觉异样。

    守城卫简单询问之后,就将他们放行了。

    出了城门之后,薛令微才掀开车帷,回头看去,漫漫飞雪之中,竟是渐行渐远的京城。

    她竟然离开京城了?

    “这是要去哪儿?”她终于问了一句,才发现钱仲并未随行。

    “等会儿姑娘就知道了。”

    没多久,马车停下,听车夫了一句:“姑娘,到了,下来吧。”

    薛令微这才出去,发现此时她竟然身置一处荒郊,而她对面,还有另外一辆马车。

    当看到马车前的二人时,薛令微便愣在了那里。

    是撑着伞的李焱还有赵珒。

    薛令微顿了顿,还是过去了。当看到李焱手上的包袱时,她下意识狐疑的看向了赵珒。

    赵珒的目光并未在薛令微身上停留多久,他只对李焱了句:“记住我的话。”

    李焱依旧毕恭毕敬的:“督公放心,卑职定会护郡主周全。”

    大雪中,车夫手里提灯的微光映在赵珒寡淡的脸上,他的表情和这漫天的大雪一样的冷,也让薛令微有些看不透。

    赵珒点了点头,最后看了薛令微一眼,便决然转身。

    “等等!”薛令微叫住他,看着雪落在他的肩和发上,“赵珒,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珒沉默了须臾,仍旧没有回头,无悲亦无喜的回了她一句:

    “放你走。”

    接着,他再没有任何话,也没有任何停留,顶着满身的风雪进了她来时坐的那辆马车里,接着那车夫便驾着那辆马车,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和大雪里。

    薛令微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这是她一直想要的离开,她本以为离开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却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

    李焱站在她身后撑着伞,为她挡去了那些雪,只对她道:“走吧。”

    “李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督公决定放我们走。”

    薛令微冷笑,她根本不信他是真的会放她走:“赵珒又想在算计什么?他就这么放我走了,皇上,还有郑贵妃那里,就能轻易放过?还是他是想借皇上的手杀我?”

    “督公会杀任何人,但他绝不可能会杀你。”李焱见薛令微对赵珒误会颇深,忍不住了一句,“督公自有安排。安阳郡主,已经彻底死在督公府的一场大火里了。”

    .

    午夜的督公府东苑着了一场大火,火势照亮了整个雪夜,督公府上下一片混乱,许久,才将大火灭去。

    而东厂督公的那位宠妾,也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

    据是那位宠妾失了心智,引火自.焚。

    这两日,赵督公因哀伤过度都未上朝,也没有处理公事。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不由得私底下各方揣测和议论。

    见过赵督公那位宠妾的人都知道东厂督公如此忧思,是因那宠妾与安阳郡主容貌极为相似。

    赵珒已经有两日没有出过督公府。东苑被一场大火烧过之后,开始重新修葺。而他大多时候都待在书房,谁来的客都不见。

    钱仲已经不知是第几回来书房禀告了。赵珒一见他来,不等他话,便丢下一句:“不见。”

    “督公,这回不是郑贵妃的人。”钱仲顿了顿,道:“是锦瑟阁的拾光先生。”

    赵珒听到拾光先生的时候,手上的笔一顿。

    须臾,他道:“请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