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宁淑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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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淑正指挥店里的另一名女工和她一起收拾店铺,准备关门。

    她与范惠红一起,已经在这间成衣铺子里经营了三个年头了。如今,成衣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名声在沪上名流圈子里早已传遍了。早先是范惠红一个人将制衣这一块全扛了下来。到了去年,就已经再也忙不过来,便又雇了三名员工,都是女性。

    范惠红的独子阿贤已经六岁,正是刚刚上学的时候。这时候范惠红先去接儿子去了。因此留宁淑在店里收拾。

    如今范惠红和宁淑已经不必再挤在店楼上的亭子间里,而是住在阿俏名下的一间公寓中。宁淑特别喜欢阿贤,待他像是自己的亲儿子一样。范惠红又感激宁淑,于是两年前正式摆酒认了干亲。

    宁淑看着女工锁好了店门,两人道别。宁淑便走向泊在路边的一辆轿车,轻轻叩叩车窗,带着歉意:“对不起,文署长,让您久候了。”

    车里坐着文仲鸣,见到宁淑过来,赶紧跳下车,亲自给她开了车门。

    “不不不,我这也才刚到,没等多久,没等多久。”

    文仲鸣又跑回驾驶座,扭头看看坐在身边的师妹,由衷赞道:“这几年,你的气质真是越来越好了。”

    不止文仲鸣这么,沪上不少人都是如此称赞宁淑的。要是没有这一位眼光独到,气质娴雅端庄的女士坐镇,宁淑的成衣店也没办法像现今这么红火。

    宁淑只微笑,:“谢谢师兄夸奖!”

    文仲鸣今天是特地过来,请宁淑吃饭的。他看看时间不早,赶紧驱车去了德大西菜社。他是留过洋的,偶尔会吃点西餐,觉得西餐馆子里,一对一坐着,颇具情调。

    宁淑则看起来很喜欢德大,她看着菜单点头赞道:“我家阿俏过,德大的厨师很厚道。”

    她不用文仲鸣帮忙,自己点了一份汤和一道主菜。侍应生见她点的主菜是鸡肉,便推荐了白葡萄酒,宁淑欣然点头。文仲鸣见进度落后了,也赶紧跟上。

    两人在德大享用了不错的晚餐。

    用餐的时候总得点儿什么。于是文仲鸣就问:“师妹,浩宇如今要上高中了吧!去哪所高中想好了么?要不要接他来上海?我有门路,以浩宇的水平,他要想读哪里的高中都没问题。”

    宁淑笑笑,:“那孩子啊,别提了。自己一肚子的主意,这些事儿他都想好了,两个姐夫的意见也问过了,不要我这个当娘的操心。”

    文仲鸣心想也是,浩宇有那两个出色的姐夫,这种事儿,阮家确实犯不上找他帮忙。

    他不免有点儿失落。宁淑却:“这可巧,我那个干儿子刚刚到了上学的年纪。刚刚试了一所学,我先看看妥当不妥当,若是不妥当,恐怕还是要请你帮忙的。”

    文仲鸣一下子高兴起来,连连点头,拍着胸脯,都包在他身上。

    宁淑便连声感激。

    末了文仲鸣仔仔细细地用餐巾擦了手,将手伸进兜里,摸着一只缎面盒,低声问对面的宁淑:“师妹,我就是想问,想问……上次我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宁淑抬头,大大方方地对文仲鸣:“文师兄,你对我的好意,我心里非常感激。只不过,我现在这样,过得已经很开心了。”

    这是婉拒了。

    文仲鸣一阵失望,将那只缎面盒又放了回去。

    宁淑却叫了人来结账,是感谢文仲鸣答应帮忙,所以她把账给结了。

    文仲鸣也是没脾气,心想,这女人吧,一旦能独立自主了,就总是能处处占据主动。他没办法,因为又喝了酒,一时没法儿开车送宁淑回家,只能帮她叫了黄包车,看着她这么离去。

    宁淑回到住处的弄堂口,范惠红已经带着阿贤迎了出来。

    “姐!”

    范惠红给宁淑使个眼色。

    宁淑一看,便知家里有人来拜访。

    她便牵起阿贤,自管自往弄堂里走。

    在她住处的院子里,阮茂学正手里抱着一捧花,眼巴巴地等着——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宁淑一看阮茂学这副样子就有点儿想笑,可是却故意屏住,拉着范慕贤朋友往里走,一面走一面问:“阿贤,今天在学校里过得可好,都学了什么呀?”

    范慕贤嘴呱唧呱唧一阵,什么都与宁淑了,口气亲密,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娘一样。

    阮茂学顿时愣了神:不对啊!

    他与宁淑分居三年,宁淑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大一个儿子?

    他赶紧咳嗽两声,问:“宁淑——”

    一出口就知道不对,赶紧放缓了语气,柔声问:“淑儿,这……这是你,是你儿子吗?”

    范慕贤朋友一挺胸,就先应了:“是呀!这是我娘!”

    阮茂学一张脸登时黑了,黑了片刻,才听清朋友认真地解释:“这是我干娘!”着又指指从后面进来的范惠红,“这是我亲娘!”

    阮茂学赶紧掏帕子擦汗,他刚才差点儿连魂都要吓出来了。

    宁淑却径直去接了阮茂学手里的花,看着点了点头,笑着:“谢谢你的花!”

    阮茂学这时候才觉得妻子似乎渐渐已经变了一个人,如今已经是气场全开,自己再也不能像早年那样对待她了。

    范惠红取了一只插瓶过来,宁淑与她两人一起,将那束花插了。

    “你去哄阿贤先睡吧!我陪……阮先生出去走走去。”宁淑微微有些酒意,就也想到外面去走走散散心,正巧来了个能陪着她的。

    范惠红应了,笑着点头向宁淑示意。

    宁淑脸上有些微热,忍不住一低头,斜眼往阮茂学那里一睨。

    阮茂学顿时感到一阵慌乱,像个没谈过恋爱的学生一样,伸手赶紧去扶了扶眼镜,才勉强镇定下来。

    于是这一对分居已久的夫妻,就真的和时下的年轻人一样,到外面街上去轧马路去了。

    这时候夜色浓重,上海闹市街区处处都被各色霓虹灯照亮着。夜风微有些冷,宁淑轻轻地提一提衣领,阮茂学就赶紧将自己戴着的一条围巾解下来,手忙脚乱地给宁淑围上。

    以前他做人丈夫的时候,却极少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宁淑转脸看向阮茂学的眼光,也多少有些不同。

    他们两人只都默默地顺着街道走着,心里则或多或少觉出些异样。这大约是抛却了以前老夫老妻时那一套相处模式,两人这才觉出些不同吧。

    “淑儿,我只想,常姨娘早已……”

    他想,常姨娘早已被遣放了,听现在早都不在省城了,他们两人之中,再也没有其他人插足了,而且他也知道错了……

    这时候突然有报童从这里经过,在夜风中大声喊道:

    “号外,号外!一宵冷雨葬名花。海上名媛,任帅遗孀,昨日香消玉殒……”

    宁淑便皱一皱眉,将那报童叫来,将他手里的报纸尽数买下,:“这么冷的天,赶紧回去吧!”

    报童谢了宁淑,一扭身跑了。

    宁淑借着路灯的光,随意扫了一眼报纸上的新闻,看到了逝者的年纪,忍不住惊讶:“这么年轻啊!”

    阮茂学已经看过这条新闻,听见忍不住:“这个任帅遗孀,还真是不简单,活着的时候无数人惦记着她的钱,死了之后则是一帮男宠争家产。唉,这种事情背后猫腻很多,谁知她是怎么死的……”

    宁淑则:“人死如灯灭,咱们就别议论旁人了。”

    阮茂学非常听话,立刻闭嘴。

    而宁淑则皱眉沉思道:“这个任帅遗孀,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好像听谁起过。”

    阮茂学还有点儿印象,当即答道:“听叫姜曼容。”

    宁淑就点点头,:“好像是听阿俏起过。”

    夫妇两人想起这个名字,不免都觉得有点儿耳熟。

    只是两人全没有将这个名字与他们自己联系起来。

    “淑儿,”阮茂学最后将宁淑送到了她住处的弄堂口,自己则准备回大哥家里借宿,“我只想问你一句……”

    阮茂学问起这话,面上表情颇为扭捏。

    “上回我信里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们两人已经分居三年,就算是他不肯签离婚协议书,这段婚姻,也能算是无疾而终了。

    可是他还是舍不得,所以才会像今天这样,如一个初尝情味的年轻人,过来送花,陪着轧马路,讨好赔情,软语相求……

    他希望宁淑能回到他身边。

    宁淑却“噗嗤”一声笑,心想怎么大家都赶巧了,不约而同地选了这一天。

    在路灯下她抬起头。路灯昏黄的光晕映着她的眼,却是熠熠生辉。

    “看你表现!阮茂学!”

    她笑着,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