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浙江督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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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闪等人在客堂等着,一边走动看看环境,四白落地,普通的松木桌椅摆设,堂幅挂着简单的明月松风。
身为封疆大吏,浙江督抚温世骧的家,竟然非常简朴。
不一会儿,温世骧匆忙出来迎接,这是个从面上就能看出他性格的军人,四十出头年纪,方脸深瞳,高大威武,留着一缕胡子,浑身散发一股雄姿英发的豪情。
温世骧急匆匆地出来见礼,他面有疲惫之色,但声音洪亮清晰:“慢怠二位上差了,实在因为家中有事,一时间没能及时见面,请都坐下话吧,看茶。”
杭州织造局的提督织造太监钱金宝,帮忙向林一闪解释:
“之前温制台一直在布政司衙门忙了七天,没有回过家,突然才接到消息,大夫人难产一天一夜了,老爷再不过去怕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制台大人这才急急忙忙地回家。”
林一闪:“不要紧,温制台,你家里有事,本官都能理解。夫人度过难关了吗?”
温世骧:“苍天庇佑,母子平安。”
林一闪这才展颜道:“恭喜贺喜了!”
沈徵在旁观察温世骧,心里渐渐对这个**一方的总督大人有了好感。
早听他是雷厉风行的将才,权势如日中天;今日一看,不仅风度磊落,而且稳重谦逊,非常得体大方。
温世骧话很少虚辞,都是直奔主题,言简意赅,见面后,马上开始跟林一闪谈抗倭军饷的事情——
他把历年各县的财政账本,地方县志都搬出来,几十台箱子堆在厅里;然后跟几个官员算账:当地倭寇的情况分析需要多少钱,安抚军属和遗孤要多少钱,今年浙江的财政税收又有多少钱。。
“一笔一笔俱是明账,都在这里了,知道二位来为朝廷核算账目,特地从布政司衙门把账册运来,先给二位过目封条,一会儿就搬到二位所在的织造局衙门。”
从温宅大门出来,林一闪前门照壁右侧过去,左侧刚好进来两个人。
看人半面不忘的林一闪,顿时觉得这擦肩而过的男子有些面善,便回转头去。
刚好叶王孙也回过头来。
叶王孙一袭白衣、风流俊赏,林一闪娉婷温润、妙目流光,两人的目光交汇,犹如电光火石的碰撞。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露出羞愤恼怒神情的男装少女,正满怀妒忌地盯着林一闪瞧。
这倒给了林一闪提示,少女的脸她出门前在画影图形上背了很多次了,乃端王府的永康郡主。
林一闪冲二人微微一笑,率先从照壁后面离开。
她走了,叶王孙仍在看她的背影,他旁边的永康郡主攥紧了双拳。
——杭州织造局衙门后堂。
五月初十,天气已至晚春,江南今年春天雨水多,但端午龙舟一过,雨就不再下了,衙门院子里太阳晴朗,树木花草生气勃勃,还有干燥的暖风不时送来花香。
林一闪使人搬个摇椅,在后堂门前的月台上躺着、晃着。
她身后屋里,堂中间摆了一条大长案,横切整个后堂,跟织造太监钱金宝借来的十几个书记太监面对面二字排开,着算盘正在紧张地核算账目,墙根角落里堆着装开了的账册封箱。
沈徵在这些太监身后走来走去,算盘珠子的声音噼里啪啦,到目前为止,温世骧给上来的账还没有出一个子儿的差错。
沈徵是满心佩服。
温世骧的意气飞扬,和光明磊落,都使人心折。如果除了自己的父亲,还有什么人能让他如此佩服,那可能就是温制台了。
他不相信这样的人会贪污。
可是,林一闪却不以为然。
她:“温世骧是很好的一根钉,拔掉他就是松动倪党这块铁板的开始。你想不想知道我们现在查温世骧,倪孝棠会有多害怕?等他的后招一来,你就会看见了。”
她那么自信淡定地躺在摇椅里眯太阳,一股胜券在握的神情,让沈徵很不舒服:“温制台虽为倪党的一份子,但他为人和倪宗尧父子却不大像。”
林一闪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一只:“嘿,你怎么还帮他起话来了?你不是一直想扳倒倪家,为你爹翻案报仇么?”
沈徵:“那也要取之有道!如果温世骧清白无辜,怎能因为他是倪首辅的嫡系就强加罪名?”
看他这么认真,林一闪也开始认真了:“温世骧屡次上奏本请求朝廷加派提编,又请求户部留派浙江当地的盐道税银,浙江是纳税大省,被他几笔账算下来,府库都要空了,刚你看过账,就没对这一点产生怀疑?”
沈徵:“有罪没罪那也要靠查,不是靠你胡猜就猜出来的。”
林一闪摸了摸下巴,斟酌道:“听闻温世骧这个人英雄盖世,但是他有一个表弟叶王孙,却是一个风流纨绔,自诩以侠名扬名于江湖,自古侠以武犯禁,从他身上下手挖掘温世骧的罪证,倒是很好的一个思路。”
着她就想起了今天在温世骧家门口遇到的男子。
叶王孙今天为什么来找温世骧,就为了看看表嫂夫人吗?那他又为什么带着乔装改扮的永康郡主?
沈徵心里咯噔一下:“你可不能罗织罪名,欲加之罪!”
林一闪笑着:“他拐带永康郡主,这罪名总不是我捏造的吧?”
沈徵没话可了,不由得叹息,儿女情长真是自古以来的难题,可是,这到底也是他的表弟不争气,这也怪不了温制台啊!
林一闪往屋里指了指,笑着:“请你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好吗?现在请你仔仔细细地查账,好证明你的亲爱的温制台的清白。”
林一闪临时改变计划,把沈徵留在这里监督查账,做预算,自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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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温世骧把叶王孙叫到跟前,提醒他:“听你白天你在大门口,对那个女人颇多在意,我提醒你,那女人身份特殊,连我都不敢慢怠,你心自己的命,不要玩女人把自己都搭进去!”
“知道。”表弟叶王孙坐在茶几对面,指缝里卡着一支琉璃盏把玩,抬眼微笑:“这么多年,什么菜好碰不好碰还是有数的。那惊艳女子上面的人吧?宫里派下来的?”
看温世骧沉着脸不语,他来了兴趣:该不会和你这回被查账有关吧?朝廷怎能如此待你,在清廉勤政上面,你可一心为国为民的呀!”
叶王孙英俊潇洒,未曾开口三分笑意,语气里惊讶带着一点嘲讽,温世骧闷着半晌没话。
沉思少顷,温世骧又道:“永康郡主是个麻烦,你不能多留她了。首辅大人特地为此事写信来,端王已为此事震怒,你该尽早把人家送回去,不要再玩这种装傻充愣欲拒还迎的嗅蜜游戏!”
永康郡主为了避免麻烦,化名康姑娘结识的叶王孙,叶王孙看女人有一定功力,只是佯装不知道她的身份,以义兄妹和她相称。
温世骧估摸着,他这位表弟,想通过和永康郡主以及背后的端王府交往,在金钱和人脉上获取一些便利。所以才有此次的劝诫。
叶王孙沉吟道:“我是肯,就怕郡主不肯走。”
他生来风流倜傥,花名远播,女人们一旦着了他的道,就跟中了邪一样,那个山无陵天地合海枯石烂的劲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温世骧冷笑一声:“男人套路女人的把戏你会不明白吗?稍稍冷着一些,再不行把话得绝情点儿,撵出门去,这些还用得着我来教你吗?”罢稍稍偏过头,观察他的脸色:“怎么,处得太久,还真处出情份来了?”
温世骧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一段年少轻狂的光景,那会儿表弟叶王孙还,十五六岁就跟着温世骧出去胡混,秦楼楚馆的女人们看见叶王孙,都像蜜蜂看见花儿一样往上扑。
直到现在,年近三十的叶王孙,风采有增无减,依然是女人们争先恐后的对象。
他笑了笑,道:“那倒没有,郡主姑娘一个,我怎么会。哎你别乱,我和她还没发生什么。”
“没发生好,这是你的大幸!听为兄的话,赶紧送走!”温世骧大手一挥,“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找皇室的,是我绕着走还唯恐不及。”
叶王孙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表兄,实话和你吧,自从我掌家以来,山庄的开销一直入不敷出。我这个人不是发财的料,偏江湖上的朋友们盛情难却,每每有嘉宾来访,抑或约我出去比剑,或是山庄维持和修缮,都要一大笔花销……这些年我真的撑不住,前年开始,山庄已经负债达到二十万两。”
温世骧惊道:“你为何不早?缺口这么大,你哪里来的银子还利息?”
叶王孙还没话,温世骧又道:“我早就让你少跟江湖上的狐朋狗友往来!还养那么多女人,花销能少得了吗?”
温世骧负手踱步,在房里走来走去。
“表兄,我知道你也难,你领兵仗,所耗甚大,你自己却如此清廉,所以我不好意思向你开口借钱。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他把永康留在身边,不主动不拒绝,其实,也是想借助王府的影响力,摆脱财政困境……
温世骧气得走来走去:“但是你也不是当驸马爷的那块料啊?你掂量自个能安分守己吗?”
他知道这个花心的表弟当不了驸马,就在年初的时候,濮阳郡主还玩坏了一个周驸马。要换做这个表弟,不用剑把老婆砍成八段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