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表白突如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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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徵愣了愣,咬着嘴唇不话。
林一闪:“怎么,如今我使唤不动你了是吗,沈佥事?你好大的架子啊。”
——浙江通倭案结束后,沈徵因为办差得力,升职锦衣卫指挥佥事,已是正四品的官。整个北镇抚司衙门里除了他和另一个佥事,就数两位指挥同知大人和顶头上司指挥使程芳最大了。
沈徵解释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林一闪没兴趣听他:“出去!办你的差去!”
沈徵急着道:“林役长,你怎么到正事,总是这样强词夺理?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什么样的话都敢,你那么是不对的!”
林一闪的眼光奇特起来,古怪地看着他。
沈徵蓦然一惊,认识到自己失言了。
越想解释,越是舌头结:“我,我……”
林一闪:“你不是,我们是朋友吗?”
沈徵紧张得全身寒毛都竖起,林一闪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在她面前话,总要先斟酌再三,能出口;他后悔死自己口不择言:“我的确有这么过……”
“那请你记好了:话是你自己的,得出就要做得到!你我可以永远都是朋友。但也给我记着,在公事之前没有什么朋友,现今我还是你的上司,我的话你要听着;想反驳我、不照我的意思办,就请你什么时候位置升得比我高再来!”
林一闪一句接一句,眉眼间俱是冰冷霜意。
沈徵被这一句比一句无情的击给伤到了,简直得他不能动弹。
他站在原地,久久接不上话。
而再回首时,林一闪已经走远。
另一个对现状十分不满的人,乃东厂番役隋凌波。
她对心腹探子抱怨道:“我为督主出生入死,多番获取扳倒倪孝棠的关键罪证,可是督主对我仍是那样;叶王孙那么重要的证人,在林一闪手里死于非命,她还是一如既往受宠,这算什么道理?督主实在太不公平了!”
那心腹见书房门关着,四下无人,上前附耳,一只手护着嘴巴悄悄道:“大人,卑职听,那林役长多年以前在宫里呆过,和督公是结了菜户的关系!所以啊……”
隋凌波惊讶变色:“真的,你确定此事?”
“属下听御马监杨公公手下人的,不会有假。”
“难怪了!”隋凌波愤然起身,差点带翻了桌面上的茶水,“我她怎么好几次出了差错,都能翻身翻得如此容易!
心腹:“是呀,她起来十四岁进的东厂,可是进宫却很早了,她和督公这么多年的关系处下来,肯定比跟您亲近。”
隋凌波恨恨道:“谁还没在宫里呆过?我不似她那么侥幸,轻易攀上了高枝儿……也罢,怪我命不好!”
——隋凌波很时候也曾经被送进宫,做了宫女备选,可惜因为犯了一桩错被赶去东厂,从此开始接受非人的训练成为东厂杀手,一步步做到今天的地位。
但是,她依然干不过林一闪这个关系户!
隋凌波越想越觉意难平,忽然之间她发现自己奋斗多年,所积淀的东西却是如此单薄,单薄到让她心慌。
心腹又献计献策地:“大人,不是卑职危言耸听,这样下去,您卖血卖命,在督公眼里都比不上林役长呐。”
隋凌波捏紧拳头,手背青筋弹出。
——这个时候,如果不找别的出路,不等于在东厂永无出头之日?
她心忖,林一闪和厂督根本就是沆瀣一气,我要对付林一闪,就不能不设法扳倒厂督,只有把张晗从东厂提督这个位置上拉下马,我才有机会骑在林一闪头上!
一念及此,隋凌波眼露寒意,吩咐:“去,悄悄给御马监的杨公公带个口信儿,就我有事求见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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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
倪党失势后,原来的次辅赵文春成为赵首辅,顾师秀递补次辅。
这标志着**的迅速上位。赵首辅大刀阔斧清算倪党,安插自己的人,搞班子更新;
同时还搁置工部了翻修万寿宫和宫观的计划,为了国库开源节流,要重新预算工程拨款。
这叫皇帝一时傻眼。
毕竟从前倪孝棠办事,为皇帝心意是从,但凡皇帝喜欢听的,即使不该他也;皇帝想要做的,即使不该做也要去做,决不敢有可否;。
过去群臣百官有所进谏,奏本递交内阁,都有倪家父子把关,把那些逆耳害利惹皇帝不开心的奏本给剔除了;
但换了赵文春,什么样的谏言弹劾都直接递交皇帝跟前来,就让皇帝感觉到了深深的被孤立。他好像一个孤家寡人,独自面对来势汹汹的群臣百官。
——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感到十分的不悦。
风,将起于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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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福寺胡同秋声馆。
林一闪在馆里休了快半个月,上面还没有新的任务指示,她照例处理些文牍案头。倪孝棠的死其实给她的击不轻,兔死狐悲,仿佛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些自己的命运。
这叫她不得不引起警惕。
这时候,丫鬟荷香进了书房,神色有些仓惶。
“怎么了?”林一闪从她脸上看出了不寻常,驻笔相问。
荷香上气不接下气,带来了一个惊爆的消息——
“主人,方才东厂衙门传来消息,督主卸任了!如今换上杨潇出任东厂提督!”
林一闪的笔管掉到纸上,墨迹晕开一团。
更衣备轿,林一闪立即回东厂署探听消息。
轿子在东厂胡同门口就被拦住了,负责守岗的金豪率领十名锦衣卫番子,远远朝她一拱手:“林役长,抱歉啊,没有杨督公的准许,您不能进入这里。”
林一闪:“笑话,我是役长,有要事回厂复命,怎么就不允许了?”
金豪:“怪我,还没来得及转达通知您,您如今已经不是东厂役长,也不是大档头了,杨公公的命令,如今隋役长才是东厂的大档头。您请回吧,如有消息,咱们会再通知您。”
震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脑子一贯灵敏的林一闪也给了个措手不及。
***
傍晚,紫禁城内,坤宁宫西南角突然窜起了长长的火舌!
狂风助长,火势吞天,很快蔓延成一片火海。
万寿宫的御书房内,太监擎着灯笼,光照在整齐铺平的青藤纸上,新任东厂提督杨潇提笔蘸墨,正在抄写青词。
落笔时,他屏息凝神,极为谨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因为此时此刻,站在身边看他抄写的人正是皇帝。
偏偏这个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传令太监:“皇上,不好啦!”
杨公公的手一抖,笔锋呲了出去,皇上眉头一皱。
传令太监跪倒在地:“皇上,坤宁宫失火了,皇后娘娘还在里面呢!”
杨潇一怔,急忙道:“皇上,就近组织当值宫人救火,臣再去内宫诸监调人来。”
皇帝淡淡地:“继续写,不要停笔。”
杨潇又是一怔,他尖而扁的脑壳上满是疑惑。
皇帝调门微提:“写啊!”
杨潇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蘸了点墨,往青藤纸上写字。
皇帝突然:“刚刚写到‘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你这里又漏了。”
杨潇脑门上起了汗,拿着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才好。
“换一张纸吧,重新写。”皇帝着,抽了一张新的澄心堂纸,杨潇紧张得跪下双手接过。
——道合原始天尊,一诚有感。岐山丹凤双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
这次杨潇不敢大意,凝神定气,一口气抄了下来。
“嗯。”皇帝稍微发声。
杨潇这才松了口气,试探问:“皇上,那坤宁宫……”来报信的内官还跪在大殿上,等待指令。
皇帝眼光倏然一利,杨潇心头一慌,突然间福至心灵:皇上屡次顾左右而言他,难道,皇上根本不愿意管坤宁宫的事儿?
这会儿离人来报信,已经拖了快半个时辰了。
皇帝:“派人去救火吧,人不够就调御马监的卫队。”报信太监这才匆匆离开。
杨潇还要拿纸继续抄青词。
皇帝却夺过了他手中的纸,举起来对着光端详了阵,发出叹息:“罢了,不写了。”
杨潇:“皇上……”
皇帝:“你这点功夫,离张晗还差得很远呢,好好修炼着吧。”
罢将青藤绿章随手一丢,投入书房角落的香炉中,衣袂飘飘离去。
杨潇急忙地跪下恭送皇帝离开,低头盯着地板的眼神,充满了对张晗这个名字的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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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东厂杀手金豪秘密来到秋声馆。
林一闪在书房等他很久了。
金豪作为现今隋凌波手下的得力干将兼眼线,其实已经摇摆在林一闪和隋凌波之间待价而沽很久,两边他都会适时传递一些消息,以保自己无损地位。
林一闪向他听张晗的事情来龙去脉。
“具体我不是很清楚,但听,是杨督主得了一封汪颂春的血书,交给了皇上,使得皇上勃然大怒,道张督主犯有欺上瞒下之罪,这才摘了他的官帽。”
汪颂春?林一闪记得他是福建一案里的市舶司太监,被自己设计亲手送进了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