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之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门外的昏暗和室内的灯影闪烁形成巨大反差, 斑斓的灯光在裴衍之脸上, 却丝毫没有淡化他高贵的气质。

    秦诗苑面露诧异，她站起身, 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消散的悲怆。

    裴衍之一眼就瞅见站在角落的姑娘，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身边，眼光瞅到她桌前的酒杯，面露不善，“怎么喝酒了梓？”

    秦诗苑咬着下唇，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就喝了一点点。”她伸手手指比划着，“真的就一点点。”

    唐笑在一旁尴尬道, “我，我先过去那边了，你们聊。”不等秦诗苑回答, 落荒而逃。

    裴衍之没理会旁人, 径自坐下, 招手让人倒了杯橙汁, 递到秦诗苑面前，“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别随便喝酒。”

    “给, 你最喜欢的橙汁。”

    秦诗苑原本有些红晕的脸霎时愣住，盯着裴衍之手中的橙汁发呆，须臾才伸手接过, 口抿了一下，“少远哥你会来的。”

    所以我才敢喝酒的。

    玻璃杯反衬着天花板上的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秦诗苑的心思却丝毫没在这上面，她轻轻摇着手中的杯子。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裴哥哥，你是不是有……”

    话音未落，包里的手机就开始振动。秦诗苑面色不虞地接起电话，“喂，”

    “什么？！我知道了，我，我马上过去。”

    是医院那边的电话。

    “怎么了？”裴衍之注意到她神色的慌乱，“别急，有我呢。”

    秦诗苑的眼眶有泪珠转动，她颤抖着抓住裴衍之的手臂，“我奶奶，我奶奶她不好了。”

    一颗清泪落在裴衍之的手背。

    裴衍之面色一紧，抓着她的手起身，“我送你去医院。”

    言罢，拉起她出门。

    秦诗苑失魂落魄地跟着他到车边，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关系，“裴哥哥，我自己车过去就好。”

    秦家对裴家不义的事一直是她心中难以启齿的事，当年的事，裴衍之对秦家的怨恨只会多，不会少。

    裴衍之连人带包把她塞进车里，“别让我第二次。”他“砰”地关上车门，“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

    不等秦诗苑回答，他已经拉开另一侧的车门，转动钥匙启动了车子。

    ***

    夜晚的医院很是渗人，寂静的楼道只有白晃晃的灯光，与街道的热闹截然不同。

    走廊上只听得见秦诗苑“哒哒哒”高跟鞋的声音，裴衍之亦步亦稳地跟在她身后。

    还没到病房门口，就依稀听见里面的哭声。

    秦诗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身后的裴衍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心点。”他低头嘱咐道。

    看着秦诗苑苍白的面孔，他心下不忍，出口安慰道，“放心，有我在。”

    秦诗苑倒吸了一口气，这才颤抖着手开了门。

    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病房内的人都转向门口，几道视线同时落在秦诗苑身上。

    直到看清秦诗苑身后的人，秦宇泽突然发了疯地冲向秦诗苑，“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带着他是想气死奶奶吗？”

    裴衍之冷着脸把秦诗苑拉到怀里，“丢人的是你。”

    “你什么？！我们秦家的事，才不用你这个你外人指手画脚，如果不是因为你，爸爸的公司也不会……”

    “宇泽，闭嘴！”见儿子越越离谱，秦父终于忍不住开口斥责，“胡八道什么！”

    “爸你……”

    秦宇泽扭头，气愤地看着父亲。

    “够了，”秦老夫人突然出声呵斥，“裴子和诗苑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奶奶我……”秦宇泽从被人捧着长大，甚少受过委屈。

    秦老夫人索性闭上眼，全然不顾孙子不甘的眼神。

    秦家的把柄还在裴衍之手上，裴父自然不敢得罪他，硬拉着儿子的手出了门，“诗苑，好好陪陪你奶奶。”

    待所有人的都走光，秦老夫人才缓缓睁开双眸，以往精明的眸子此时却一片灰暗。

    “奶奶，”秦诗苑在床边的凳子坐下，哽咽着握住奶奶的瘦骨嶙峋的手，“对不起，我，我来晚了。”

    两颊有泪水滑落，她吸着鼻子哭泣。

    “别哭，”秦老夫人颤巍巍地抬起手，想擦去孙女脸上的泪水。

    秦诗苑握着奶奶的手，靠在自己脸上，“奶奶……”

    所有的言语都掩盖在哭声中。

    裴衍之站在她身后，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裴老夫人浅笑着抚上孙女的脸颊，“别哭了诗苑，奶奶挺高兴的，就要去见你爷爷了，”她咳嗽了几声，“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裴老夫人怜惜地看着孙女，“奶奶等不到看见你结婚了。”

    “奶奶……”秦诗苑脸上的妆容早已哭花，她哽咽地抓着秦老夫人的手。

    “你是个好孩子，诗苑你记住，别放弃钢琴，我们诗苑的钢琴最棒了。”

    秦诗苑从学的钢琴，后来父母硬逼着她改金融，以后能进秦氏帮她弟弟做事。后来是秦老夫人发话，秦父才不得已让了步。

    “我知道的奶奶，我不会放弃的，我现在的钢琴弹得可好了，”秦诗苑的鼻子早就哭红，“等你好了，我回家弹给你听。”

    “好好，奶奶等着你。”

    须臾，秦老夫人的视线又落在她身后的裴衍之脸上，“是衍之吧，”

    裴衍之闻言，走近了病床，“是我，奶奶。”

    “我们老秦家，对不起你啊！”想到儿子做的混账事，秦老夫人老泪纵横，她把孙女的手交到裴衍之手上，

    “我知道你恨秦家，只希望你看在我这个老婆子面子上，帮我多照顾诗苑，她父母亲都是没人性的，居然还想着把女儿卖到那样的人家！”

    之前秦父想和宋家联姻的事，秦老夫人也是反对的，秦诗苑能逃回国家，也是她帮忙的。

    裴衍之把秦诗苑拥在怀里，肃然道，“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诗苑的。”

    “……那就好，那就好，”秦老夫人眸光的色彩渐渐涣散，意识也开始模糊，“我就放心去见她爷爷了。”

    “嗒”

    瘦削的手从半空滑落，“滴滴滴--”床边的心电图只剩下一条直线。

    “奶奶！奶奶！”

    很快，病房内充斥着秦诗苑撕心裂肺的哭声。

    ……

    ***

    秦诗苑办完奶奶的葬礼后就登记出国了。

    回来的时候是裴衍之陪着，现在离开也是。

    秦诗苑睁着一双红肿的杏眸，强颜欢笑道，“裴哥哥，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好。”

    裴衍之轻柔地揉了下她的脑袋，“没事，我陪你等。”

    “再了，我都答应奶奶照顾你了，总不能言而无信。”他习惯性地从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给你。”

    提起奶奶，秦诗苑的眸光迅速黯淡，“裴哥哥……”

    许久，秦诗苑终于抬头，“裴哥哥，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你听谁的？”裴衍之双眉紧皱，不悦道。

    秦诗苑摇了摇头，“就算别人不，我也知道的。”

    “是那天你接我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吧，”她垂眸，纤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我那时还没感觉到，不过后来我们吃饭，你一直心神不宁的，也是因为她吧。”

    “还有那天在皇家，”她顿了顿，脸上有些许苦涩，“我喜欢的喝的，其实是椰汁，不是橙汁。”

    她盯着掌中的巧克力，“这个东西，也是她喜欢的吧。”

    秦诗苑苦笑，“当年我们有缘无分，我软弱无能，遇事只会逃避；你有你的尊严，不肯来找我。裴哥哥，我不想你再重蹈覆辙了。”

    裴衍之哑口无言，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受言晞的影响这么大，“其实我……”

    他叹了口气，想到言晞身边那个男人，“我做了一些错事，她怕是不会再原谅我了。”

    那天晚上他把所有的狠话都尽了，在她狼狈倒地时还视而不见。如果言谨中真的对不起他们家就算了，只可惜……

    言晞怕是，对他恨之入骨了。

    裴衍之忧愁地闭上双眸，后悔不已。当初，他就该调查清楚的。

    秦诗苑见他心有所属，虽心中痛哭不已，却还是强撑着安慰道，“没事的，裴哥哥，你好好和她谈一谈，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我相信裴哥哥喜欢的人，肯定是通情达理的。”

    裴衍之笑着睨了她一眼，“好了，我会听你话好好和她谈一谈。”他温和地把秦诗苑的碎发别到耳后，“到了那边记得和我一声，别让我担心。”

    “我和玛瑟尔过了，你有事可以找他。”

    玛瑟尔是裴家在那边的合作商，与裴家一直有往来。

    秦诗苑应了声，正好广播响起，是她的航班。

    她笑着抱了下裴衍之，挥手告别，“我走了，裴哥哥。”

    希望我们，都能找到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