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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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谢翎听见外面传来些许人声, 紧接着,一只手撩开了车帘,四儿笑嘻嘻道:“咱们到家了, 少爷和几位公子请下车吧。”

    晏商枝率先下了车, 紧接着是钱瑞和杨晔, 谢翎是最后一个下的,很快, 车夫便把马车赶着往侧门的方向去了。

    谢翎抬头看了看, 只见面前是一座朱门大宅,上面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晏府两个大字。

    正在这时,大门里有几个下人簇拥着一名妇人出来,那妇人穿着颇是讲究贵气,气质也十分不一般, 她见了晏商枝一行人, 面上立即笑开了花,上前抓住他的手,眼里便盈了泪, 道:“孩儿,你可算回来了。”

    晏商枝笑笑, 叫了一声母亲, 母子两人了几句话,晏商枝便介绍谢翎三人, 道:“这几位都是我的同门师兄弟,我在信中也与您过的。”

    晏夫人连声道:“娘知道,娘知道。”

    谢翎三人与晏夫人见了礼,晏夫人笑道:“都先进去,时候不早了,路上都饿了吧?舍下已备好了菜饭,你们先用了午饭再。”

    谢翎等人道过谢,晏夫人牵着晏商枝一边往府里走,一边絮絮叮嘱道:“你们都是商枝多年的同窗,来到这里,就如在自己家中一般,千万别觉得不自在,再过些日子会试就要开始了,你们都好好温书备考,其他的事情不必担心。”

    闻言,几人都面面相觑,杨晔张了张口,似乎想什么,但是却又不知该如何,最后只能望向晏商枝,晏商枝想了想,对晏夫人道:“娘,我们不在府里备考。”

    晏夫人显然是愣了一下,道:“啊?怎么不在府里备考?院子都给你们收拾出来了。”

    晏商枝只是道:“府里人多口杂,不甚方便,再者,不是在鼓东街还有一座院子么,我们去那里就挺好的。”

    晏夫人还欲再劝,但是想想,又忍住了,道:“那……那我要与你爹商量商量,你爹之前也是,让你在家里备考的。”

    晏商枝点点头:“那劳烦娘与爹,爹还未下朝么?”

    晏夫人道:“他今日中午恐怕不会回来了,咱们先用饭吧。”

    她完,便带着一行人去了厅,吩咐下人们将菜饭摆上来。

    到了下午时候,晏老爷回来,晏夫人便将事情与他了,晏老爷想了想,道:“商枝得也有道理,这种时候,府里人多,反而会影响到他们,不如就让他们去鼓东街的院子,那里清净,再派两个懂事的下人过去就行了。”

    晏夫人心有不舍,一年多不见的儿子好不容易回来,这就要搬出去,心疼的不行,但是比起这个,显然近在眼前的会试要更重要,遂只能答应下来,又见晏老爷欲言又止,便道:“老爷还有什么事?”

    晏老爷低声道:“国公府那边的事情定下来了。”

    晏夫人听了,立即明白过来,问道:“是哪一日?”

    晏老爷道:“三月初七。”

    会试在三月初八,晏夫人啊呀一声,皱起眉来,道:“这么巧,那明雪丫头肯答应了?”

    晏老爷却道:“恐怕未必,不过这事不清,既然国公府和恭亲王都定下了,想必她会想通的吧。”

    他着,又问:“明雪丫头最近没来府上了吧?”

    晏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最近没来,起来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前常常跟在商枝后头转,我们也没看出来什么,上回我在信中给商枝了这事情,他回信时,一字未提,后来明雪丫头过来,我都不敢见她,这种事情,我们怎么插得了手啊……”

    晏老爷却道:“那现在也别插手了,商枝回来的事情,先别透露出去,一切等会试之后再。”

    晏夫人点点头,道:“我心里有数,这就吩咐人去扫院子,那边清净,这样也好。”

    她这么一想,也不觉得不舍心疼了,连忙叫来下人,派人去扫院子,务必要在今天下午扫干净,让少爷和几个同窗都住过去。

    晏府的下人动作倒是很快,上头吩咐下去,到了傍晚时候,就有人来回禀了,请晏商枝一行人住过去。

    鼓东街的院子是晏府很多年前置办的,一直无人居住,不过每个月会有人来扫,今日又彻底清理了一回,倒也干干净净。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供他们四个读书人住还是绰绰有余的,每人一间屋子,都是相邻紧挨着的,晏夫人又特意让人扫出一个书房来,他们将带来的书籍都摆上,四张桌子分立两侧,这场景竟有些和苏阳城的渊泉斋一般了。

    此时距离会试只剩下不过七八日,所以谢翎等人也没去哪儿,就在书房里温书,讨论文章,每日有厮专门从晏府送饭食过来,进出俱是轻手轻脚,连气都不敢出大了一声,生怕惊扰了书房里的人。

    等时候一到,看书的四个人都出来用饭,末了,厮们又将碗筷收拾好,带着食盒回去晏府,还得向关心儿子的晏夫人禀报,少爷今日精神如何,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之类的话。

    随着时间渐近,晏夫人严令警告,不许过去送饭的下人多嘴,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下人们自然是无有不应,而鼓东街的院子,也真的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三月初七是个好日子,宜订盟,祭祀,嫁娶,纳吉,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恭亲王今日要娶妃了,娶的是陈国公的嫡次女,端的是一桩大好姻缘。

    恭亲王正妃去世多年,正妃之位一直空缺,世人皆知,他对前王妃十分痴情,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这回陈国公府上的嫡次女,是撞上了好运。

    一路吹吹,热热闹闹,大红花轿到了恭亲王府前,轿帘一掀,里头空空如也,唯有一个做工精致的钧窑细瓷美人瓶,端端正正地放在花轿里头,新娘子早就不知所踪了。

    这下围观贺喜的众人都愣了,轿夫和喜婆都脸色惨白,跟死了爹娘一样,立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恭亲王站在轿子前,望着跪了一地的送亲下人,面沉如水,眼底晦暗幽深,半晌才开口道:“美人瓶本王已收到了,回去问问你们国公老爷,什么时候把王妃给本王送过来?”

    众人愕然,空气一时间鸦雀无声,那喜婆脑子转得快,连连磕头,大着胆子答道:“王爷既然收到了,老妇这就去回禀国公爷。”

    这一问一答,围观众人虽然不解,倒也听明白了些,原来这一场都是好的,但是更多的人却并不容易被糊弄,开始暗地里揣测起来。

    消息传到国公府时,陈国公差点被气得当场厥过去,大手一挥,怒吼道:“反了天了!都去找!哪怕就是把京师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国公夫人也被吓住了,嗫嚅道:“这……这去哪儿找?”

    陈国公猛地回头盯着她,语气森森道:“你呢?她逃了婚,是想去找谁?”

    国公夫人一时噎住了,陈国公哼了一声,转而看向下人们,高声骂道:“都愣着做什么?要我请你们动弹吗?去找啊!”

    下人们一哄而散,战战兢兢地寻人去了,陈国公瞪了国公夫人一眼,冷声道:“你教的好女儿!哼!”

    罢,便拂袖而去,徒留国公夫人跌坐在椅子上,怔了半晌,掩面哭了起来。

    此时,晏府所在的那一条街角,位置十分偏僻,那里堆放了不少杂物,旁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帘是放下的,过了一会,一个丫环往这边走过来,冲着车里声喊道:“姐,姐,是奴婢。”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清丽秀美的面孔来,少女穿着大红的嫁衣,天光落进来,将那些鲜艳的红色照得晃眼睛,金丝绣成的花纹折射出炫目的光,将少女的脸颊衬得如染云霞。

    少女睁大眼睛,里面露出几分希冀的光来,道:“绿姝,你看到他了吗?”

    绿姝有些不忍,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没有,姐,他们都表少爷还没有回来。”

    光暗了下去,少女摇摇头,声音淡淡道:“不,他们在骗你,明天就是会试了,表哥肯定回来了。”

    正在这时,斜刺里一个女子声音响起:“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他不肯见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情?”

    那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明雪,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逃婚?!”

    绿姝慌忙回过身去,只见一个作妇人扮的女子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下人,女子眉目凌厉美丽,若是细看,便能发现她与车上坐着的陈明雪有三分相似,绿姝急慌慌地行礼道:“大姐……”

    陈明妤冷冷看了她一眼,又望向车中的陈明雪,姐妹两人四目相对,陈明雪不避不让地道:“我自己给的胆子,姐姐,我又不是不与那恭亲王成亲,怎么就叫逃婚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蓬无处着地的柳絮一般,陈明妤一下子就心软了,眉头蹙起,上前一步,道:“明雪,晏商枝他就有那么好吗?值得你这样做?你知不知道,你今日所为,会毁了自己的!”

    陈明雪微微侧了一下头,竟然笑了起来:“他是很好。”

    闻言,陈明妤看她的目光简直是不能理解,笑意渐渐淡化,陈明雪继续道:“他唯一的不好,就是不喜欢我罢了。”

    她的杏眼中一下子盈满了泪,望着陈明妤,道:“姐姐,我没想别的,我就是……就是很久没见他了,想看看他,让绿姝代我看看他,告诉他,我今天,要嫁人了。”

    她蹙着眉,缓缓地摇头,固执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想别的,什么都没有想。”

    陈明妤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柔声道:“雪雪,与姐姐回去吧。”

    闻言,陈明雪的眼泪涌了出来,将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轻轻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