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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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旺忙起身, 道:“阿九, 你看看怎么回事?他今日一早便吐了血,刚刚又吐了。”

    阮旺媳妇有点慌地用手比划道:“好大一滩。”

    施婳立即问道:“血是什么颜色的?”

    阮旺连忙答道:“是暗红的,还有点黑。”

    施婳略松了一口气, 安抚道:“那是淤血, 没事, 伯母,我昨天给村长爷爷开的方子, 你把药熬给他老人家喝了吗?”

    阮旺媳妇连连点头:“喝了, 喝了,昨天晚上喝了一次,今天早上又喝了一次。”

    施婳道:“那便行了,若有黑豆和黄豆,都可以煮一些给村长爷爷吃,破淤血的。”

    她着, 又对两人道:“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听了这句话, 几人都是松了一口气,阮旺媳妇道:“可把我吓坏了,没事就好。”

    正在这时, 榻上的老村长醒了过来,道:“谁来了。”

    阮旺转身答道:“爹, 是阿九来了。”

    老村长睁开眼, 就要坐起身来,第一句话便问:“阿九家的房子拿回来没?庚二那一家子肯不肯给?”

    阮旺忙扶住他, 道:“拿回来了,您别忙。”

    “那就好,那就好,”老村长一连了两遍,长舒了一口气,对施婳露出一个慈和的笑,道:“我总算有脸面去下面见你父亲了。”

    “别这么,”施婳笑道:“村长爷爷还要活到一百岁呢,您好好养养,身子会慢慢好的。”

    她着,又问道:“您今日吐血时,胸口还疼不疼了?”

    老村长答道:“不疼了,没之前咳得那么厉害,也有些力气了。”

    阮旺喜形于色地道:“好,太好了,阿九,这回多亏了你,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要被那庸医耽搁多久。”

    施婳笑笑,又道:“淤血一时半会也没法立即散去,之后可能还会有今日的情况,旺伯你们都别慌,只要别让老人家被淤血呛着了就行。”

    阮旺和他媳妇几人都记下来,叮嘱完了,又要留施婳用午饭,被她婉拒了,道:“我家里还有匠人在翻新院子,得去看着,伯母的好意我心领了。”

    阮旺道:“这有什么,让你楼哥去帮忙就是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又是大夫,也不要做这些粗活。”

    那边阮楼答应一声便出去了,施婳无奈极了,只能应下。

    到了午后,施婳又去了一趟县里,她在客栈投宿,除了一些贵重的银钱随身带着之外,那些换洗的衣服和包裹都留在了客栈。

    邱县不大,但是麻雀虽五脏俱全,施婳转过街角,正要往客栈方向走去,忽然听见了一个店铺里传来吵嚷声:“去去去,谁卖你的,你找谁去,关我什么事情,别扰我开门做生意。”

    另一个老人声音愤愤道:“这就是在你们店里抓的药,怎么就不认了?这药抓错了,吃死了人怎么办?你得给我换回来!”

    施婳闻声好奇地转头看去,却见那是一个药铺,门口站着一个老人,正和那药铺伙计争辩着,他的手里还举着一个开的纸包,脸红脖子粗,寸步不让。

    那药铺伙计不耐烦了:“又不是我给你抓的,你找我做什么?”

    老人眉毛一竖,道:“那就叫你们掌柜来。”

    “掌柜不在。”

    这药铺伙计滑溜得很,左右就是不肯答应,老人气得胡须抖动,指着他破口大骂道:“就你这德行还敢开药铺!我一个方子你抓错两味药,五味子抓成五倍子,茯苓抓成土茯苓,其中的药性天差地别,现在竟然还不肯认,你们迟早要出事!”

    这时他们的争执已经引来了不少路人的注意,那药铺伙计竟然十分不以为然,只是道:“那你就换个地方抓药,别来咱们铺子。”

    这种话真是气得人脑仁疼,老人登时连话都不出来了,施婳在心里摇摇头,邱县是个地方,估计找遍整个县,也就这么一个药铺,难怪这伙计如此肆无忌惮。

    她听方才那老者的话,似乎也是一个大夫……

    施婳想了想,走上前去,对那伙计道:“你按照药方,给这位老人家重新抓几副药。”

    那伙计一斜眼:“你抓就抓,咱们药铺是慈善堂吗?”

    施婳道:“我来付钱。”

    闻言,那伙计的脸色立即好转了不少,一伸手:“药方。”

    老人哼了一声,将药方往柜台上一放,硬邦邦地道:“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清楚!再抓错药,我同你没完!”

    那伙计翻了一个白眼:“您真是有趣,昨儿又不是我给您抓的药,冲我发什么脾气。”

    他完,便拿着方子转身抓起药来,老人也看向施婳,道:“多谢你了,不过这药钱,还是我自己来吧。”

    施婳看他一身风尘仆仆,粗布长衫上还沾着泥点子,鞋边也磨破了许多,看上去十分拮据,遂笑道:“事罢了,我也是大夫,咱们算是同行,出门在外,帮点忙不算什么。”

    那老人眼睛顿时一亮:“你也是大夫?在何处坐诊?”

    施婳笑笑:“我本在东江苏阳城的医馆坐诊,近日回乡探亲,老人家不是邱县人?”

    老人点点头,道:“我是平昌人,准备往岑州去,恰好路过邱县。”

    施婳量他一眼,疑惑道:“我观您老人家的面色,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老人道:“是遇上了一户人家,他们家里人病了,顺便帮忙看病。”

    看病就算了,连抓药都得老人亲自来,估计药钱也是帮着垫付的,那户人家家里想必相当困难,而老人看起来十分拮据,竟也能如此竭力相助,施婳不由生出些许敬佩:“老人家心肠仁厚。”

    老人呵呵一笑,道:“总不能见死不救,老朽姓陈,单字一个迈,还未请教哥名姓。”

    施婳略一思索,答道:“我姓施,单名一个婳字。”

    两人着话,那边的药铺伙计道:“行了,药抓好了,付钱吧。”

    陈老大夫听了,转过头去,对他道:“都开,我得仔细查验。”

    药铺伙计呿了一声,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把三个纸包都开了,不耐烦地道:“看吧看吧,毛病真是多。”

    陈老大夫也不理他,径自对照着一一看了起来,施婳盯着那些药,半会才奇异地问道:“恕我拙见,老先生,这方子是治什么病的?为何我看不出来?”

    陈老大夫一边拿起药材仔细看,一边答道:“是治头风的。”

    施婳眉头一动,拿起一片切碎的药材,问道:“治头风为何要用白芍药?”

    闻言,陈老大夫耐心地问道:“头风是因何引起的?”

    施婳答道:“头风因风寒入于脑髓之中,头为诸阳之会,病人或是素有痰火,或是栉沐取凉,或是醉饱仰卧,贼风入脑时,致令其郁热闷痛,患者多是妇人。”

    陈老大夫点点头,颇是赞赏,又问:“若照你看来,要如何治?”

    施婳道:“宜凉血泻火为主,佐以辛温散表从治,譬如二陈汤加苍术、南星便可。”

    陈老大夫却道:“你的对,又不对。”

    施婳怔了一下,立即恭敬道:“请老先生赐教。”

    陈老大夫道:“你只对了一部分,岂不是头风还有偏正之分,正头风者,满头皆痛,偏头风但在半边,在左多血虚有火,或风热,在右多气虚痰郁,或风湿。”

    他道:“你方才的没错,用药时,确实以宜凉血泻火为主,佐以辛温散表从治,但是,外感发者,散风而邪自去,内伤发者,养血而风自除,我的这个方子,名叫四物汤,治的是头风血虚不足之症。”

    陈老大夫话时,施婳一直在细细思索,听完了便恍然大悟,道:“我竟从不知道这些医理,实在惭愧!”

    陈老大夫依旧乐呵呵的,抚着长须赞道:“你年纪,懂得了这么多,已是十分不易了。”

    施婳却摇摇头,认真地道:“从前我也是这般觉得,认为自己的医术水平已以应付大部分的疾病,但是方才与您老人家一谈,便发现自己尚远远不够,还需再勤勉学习才是。”

    陈老大夫听了,眼中的赞赏愈发明显了,道:“好,好,你有这份心思便已经很好了。”

    他想了想,忽然道:“我这里有个事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施婳道:“您请讲。”

    陈老大夫一手拎着药包,一手拈着胡须道:“是这样,我这次出门,离开平昌去往岑州,是受好友所邀,前去为人治病的,听那病人身患异疾,已请了许多有名的大夫去看了,依然未有好转,所以这次想让我也去看看,我便想着,那里聚集了许多杏林高手,若能与他们讨论交流一番,必然对医术大有裨益。”

    听到这里,施婳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惊讶道:“您的意思是……”

    陈老大夫笑笑,道:“不错,虽是初次见面,但是我对友颇有好感,友若是有意,可以与我一同前往岑州。”

    闻言,施婳思索了一下,陈老大夫道:“不急,你慢慢考虑,毕竟岑州离这儿不近,你若想好了,三日后的清,我会再来邱县抓一次药,你到时候来找我便是。”

    他着,便与施婳颔首挥别,拎着药包远去了,独留施婳陷入了犹豫中。

    心底来,她是有些意动,正如那陈老先生所,医术博大精深,而光会背医书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更多的实践,否则只会局限于一隅,医术也有瓶颈,今天与那位陈老大夫的一番交谈,施婳便看到了自己的瓶颈。

    所以对于陈老大夫的这个邀请,施婳确实有些想去,同时,她也想看一看,在邱县、苏阳城和京师之外,别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