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不久之后, 朝臣们忽然发现一件事情, 恭王和太子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和缓了许多,朝议话时候也不再针锋相对了,一个比一个和气, 话带笑, 哪里还有半分过去的剑拔弩张?
这现象看在众人眼中, 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就老老实实当局外人, 总之最欣慰的, 莫过于宣和帝了。
上回谢翎提议的挖通金沙河与娄江一事,恭王主动请缨上奏,愿意为宣和帝分忧云云。
这事确实是件苦差事,但事关边关应战,十分重要,轻易不敢马虎, 朝臣们没几个想去的, 这事儿捞不到什么功绩不,若是一个不好,丢官罢职都是事, 搞不好人头都要落地。
没人想去的事,恭王却主动揽下来了, 宣和帝听了十分欣慰, 大手一挥,准了。
恭王立即收拾行装, 前往边关,他这一走,京中的事情总要交给人去做,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让谢翎和窦明轩两人商量着来,若是重要的事情,就以信件通知他。
恭王前脚一走,后脚太子就被人参了一本,参他的人是都察院右签都御史晏隋荣,太子收受贿赂,私下授官,无视国家法度。
宣和帝闻之大怒,立即让都察院彻查此事,很快事情就查出来了,证据确凿,牵连官员之广,足有近一百人之多,令人瞠目。
这事情又在朝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宣和帝直接被气得病倒了,又把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罢了他在吏部的差事,让他滚回去闭门思过。
而太子想破了头也想不到,都察院是怎么查到的,他心里简直要呕出血来,这些都是从前做下的事情,前不久他才想起了上辈子的记忆,决定行事低调些,韬光养晦,熬死了宣和帝,皇位自然而然就是他的了。
但是他上辈子的记忆来得太晚了,从前许多事情都已经做下了,太子行事向来无忌,那些桩桩件件,每一样拿出来都像是在自己通往皇位的路上挖坑,一不心就会跌进去,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这边懊悔之余,派人去查那个参他的御史,都察院右签都御史晏隋荣,到底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
然而查来查去,什么消息都没有,就像是晏隋荣一拍脑门就上奏了一样,前前后后,他根本没有怎么接触别的朝臣,晏隋荣是有名的老实人,向来按点上朝,按点下朝,能早点回府,绝不在外面多逗留片刻,所以做官也是规规矩矩,跟谁都是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他在右签都御史这一职上已经待了三年了,很是不思进取。
太子死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么个人给阴了一把,一时间气不顺,目光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恭王妃。
恭王妃是陈国公的女儿,陈国公的夫人与晏隋荣的正妻是亲姐妹,这么来,这晏隋荣和陈国公都是恭王一派的,太子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顿时气不一处来,看来恭王本人是离开京师了,但是恭王党却还没有消停。
于是从那时起,太子开始瞄准了陈国公,拼命给他下绊子,陈国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整治得苦不堪言,这是别话。
谢宅。
“慎之,你上回让我交给我爹的信……”
晏商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犹疑,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却还不敢肯定,只是望着对面的谢翎。
谢翎顿了一下,才回视他的目光,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晏商枝深吸了一口气,他皱着眉,开口道:“为什么?”
谢翎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你我同出师门,往日情分非同寻常,我就不瞒你了,这次参太子的事情,确实是我提议的,你爹是都察院右签都御史,由他来做,是最合适不过了。”
晏商枝声音有些冷:“这种事情你何必将我爹牵扯进来?趟这浑水?”
他的态度可以是责难了,谢翎却并不回避,反而站起身道:“事情的利害我一开始便在信中写得十分清楚,若是伯父不愿意,他大可以把信件烧了,我绝不会因此而怪责他。”
他到这里,语气放缓了,道:“再,这次的事情万无一失,伯父若是做好了,官升一级不是难事。”
晏商枝也跟着起身,盯着他,道:“你又知道这事万无一失?你哪里来的把握?”
谢翎抿了一下唇,避开他的目光,道:“事情已成定局,伯父也并未被牵累,政绩上反而添了一笔,若是不出意外,年底便会升迁有望,你何必再执着计较此事?”
晏商枝摇了摇头,皱着眉道:“你……”
他着,却又像是不知道该什么,最后才道:“慎之,须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你……你好自为之吧。”
晏商枝完,便告辞离开了,他深蓝色的衣袍很快便消失在门口,再也看不见了,谢翎的神色闪过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夫君?”
施婳的声音传来,谢翎立即回过神来,他望着女子柔美的面庞,原本松动的表情很快便又再次坚定起来,他低声喃喃道:“不,我绝不会输的。”
他的背后是阿九,他不能退,也不能输,唯有举剑应敌。
“怎么了?”
施婳没听清楚他的话,走了几步,便被谢翎伸手抱住了,她听见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阿九,你再等等我。”
施婳伸手环住他的腰身,缓慢地点点头,声音坚定:“没事的。”
她听见了谢翎的声音,把近日朝廷的局势都一一分析给她听,然后冷静地道:“就算太子现在想起了什么,也已经晚了,他做过的那些事,把柄太多了,只需要慢慢挖掘,一样一样拿出来摊开,摆在明面上,他一定会狗急跳墙的,阿九,你等着看他的下场。”
谢翎的语气冰冷而无情:“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穷途末路,求生无门。”
转眼就到了年底,京师早早就下起了鹅毛大雪,从入了冬起,宣和帝的身体就不大好了,太子还在闭门思过,再加上今年戎敌求贡的事情,又担心戎敌明年举兵再犯,这个年过得颇有些沉重,便是那声声爆竹听在耳中,也没了从前那般热闹的气氛了。
这种低迷气氛一直持续到年关过后,才渐渐好转,太子终于解禁了,得以再次参议朝事,只不过吏部的差事没他的份儿了,每天上朝戳在那里,跟木桩子似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宣和帝这是还没消气。
太子也不敢造次,老实了不少,从去年被参了之后,直到如今,他府里连朝臣都不敢宴请,战战兢兢,十足的心,生怕又被宣和帝责难。
所幸他低调了这一阵子,没人给他使绊子,朝局也没什么大事,太子一咬牙,又去找了宣和帝请罪,自己闭门思过了这么久,已经知道悔改了云云。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宣和帝忍不住还是心软了,态度也转好了许多,渐渐的,朝议的时候会问太子一些意见了,下朝后也会叫他去谨身殿议事。
这些转变,朝臣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心思一下子就活络开了,窦明轩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立马写了一封信,要送给正在边关的恭王。
但是被谢翎给拦下来了,他道:“如今写信给王爷,也无济于事了,王爷总不能现在就从边关赶回来。”
窦明轩对这个学生倒是有些服气,但同时又隐约伴随着几分忌惮,他对谢翎道:“如今皇上似乎又对太子的态度好了起来,若是再不想办法,恐怕等王爷回来的时候就已成定局了。”
“老师心急了,”谢翎笑了一下,道:“皇上如今仍旧健在,何来定局之?未到最后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切不可自乱阵脚。”
他按住窦明轩手下的那封信,道:“学生之前大概估算了一下,王爷那边的事情至少要在中秋过后才能完成,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不可分了他的心,”
谢翎得不无道理,窦明轩便问道:“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谢翎答道:“有了期望之后,再次失望,岂不是更让人愤怒?”
“你的意思是……”窦明轩有些迟疑,又道:“上次是有都察院御史参太子,这次岂能还有这样的运气?”
谢翎却意味深长地道:“既然没有,那就找个机会让他有。”
窦明轩倒也并不是蠢笨之人,立即明白了谢翎话里的意思,顿时沉思起来,片刻后,才道:“你得有理。”
恭王一派按兵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太子与宣和帝的关系渐渐好转,四月的时候,河东省发了洪灾,洪水淹没了大量的良田,太子对此事十分上心,朝议的时候一连提了不少建议,让朝廷安抚民心,一边立即拨粮赈灾,同时派出州军,谨防民乱。
原本大臣们还觉得太子有些题大做,但是岂料第三日,河东省果然爆发了民乱,幸好有州军在,立即镇压了下去,这事办得很是及时,并没有酿成更大的乱子,宣和帝心里很是满意,甚至赏了不少东西给太子。
太子辞而不受,反而跪下道:“这些都是儿臣分内之事,岂敢邀功受赏?”
听了这话的宣和帝于是更高兴了,看来去年闭门思过的那段日子里,太子确实有所长进。
接下来几个月,太子一连办了不少事情,每一桩都非常好,宣和帝渐渐也放了不少事情,交给太子去办,甚至开始让太子阅看奏折。
一时间,朝廷上下所有的官员都知道,宣和帝看重太子了,甚至似乎有了让恭王归藩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