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影后演技
无人归剧组在半山腰。
那处有一排旅馆,好一点的酒店都被大节目组包下来,剩下没得地方住的,只能住山下的农舍。
旅馆开的位置正是先前泥石流淹没的村子的位置。
老板图方便,把还剩下的一点儿残垣断壁翻修了一下,弄了个不着四六的旅社。
何鸢从山下往山上走,于国栋在剧组里忙前忙后,她是个人物,来了之后,没有八抬轿子来抬。
帽子一戴,挂上工作证就开始干活。
时迁:“你真是来这儿干活的?”
何鸢推着摄像机:“让开。”
无人归剧组里面没有什么有名气的演员,时迁放眼望去,咖位最大的似乎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身高一米七六左右,皮肤奶白,单眼皮,生的像个偶像明星。
时迁盯着看了一眼,又回头。
片刻后,剧组里来了个熟人。
下午在车站里面二人有过一面之缘,正是穿短褂的风水大师。
时迁用手肘撞了下何鸢:“哎,何处,你同行。”
何鸢没理会。
这位大师像一个走到哪儿喊到哪儿的‘火箭筒’,自命不凡的很。
时迁挑着眉看他的表演。
火箭筒大师张口就是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凑成了一长串挂在嘴边,很糊弄人,听着煞有其事。
时迁摸着下巴,一边听一边问:“他的是真的假的?”
何鸢沿着轨道继续推摄像机,似乎根本没有算管这件事情。
大师一来,就受到了较高级别的领导人待遇。
王正导演亲自出来接他,二人寒暄一阵。
廖广辉是大师的俗名,王正叫他:廖大师。
廖大师捏着两个核桃,一边走一边晃脑袋,你这不行,那也不行。紧接着,便要导演把两个发了疯的工作人员带出来。
“是骡子还是马,拉出来遛遛我就知道了。”
时迁乐了一声:廖大师看起来文化水平不太高。
王正为难:“哎呀,两个人都送到医院去了,还在接受治疗,你看他们都是在咱们剧组出事的,是不是……剧组出了什么问题?”
王正拍摄鬼片,这类拍摄在圈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开机之前必先拜一拜。拍摄鬼片历来敬鬼神,开机前切烧猪敬天地神佛保佑,拍摄期间切记谈论鬼神,以免惹祸上身。
拜一拜得放在白天拜,不可晚上的时候拜。
拜完了需要给现场工作人员每人发一个红包,给扮演鬼或者死人的演员一定要包一个大红包。
拍摄过程中也要注意让剧组充满阳气,导演需要每次长镜头之后喊cut,声音越大越好,目的是告诉在场看戏的‘脏东西’,这个演员是人,不是鬼,不可将其带走。
如果cut结束,演员没有动静,需要周围的人拉他一把。
鬼比人更入戏,它们会在演戏时附身,活人拉一把,能把鬼拉出人的人体里。
早年圈内拍摄鬼片的演员离奇死亡事件不占少数,王正对此事很敬畏,加之剧组接二连三发生一些不清道不明的事件,叫他不得不重视,花重金请来了廖大师。
可惜这位廖大师是个假冒伪劣产品,在现场晃点众人半天,拿不出一点儿真才实学,反倒一开口,已经把价位加到了五万多。
王正一听这价位,心里肉疼。
时迁灵机一动,跨了一步,上前道:“王导,我只要五百块,帮你搞定这件事情。”
廖广辉还想往上加价,一看这不知道哪里来的毛头子扰自己好事,不客气道:“你一个外行凑什么热闹?”
时迁大惊:“谁我是外行了,我是龙虎山一百六十九代天师张玉成第三千九百六十二点五个弟子。”
廖广辉:“你糊弄谁呢!还三千九百六十二点五个弟子!”
王正也不解:“兄弟,你那个点五是什么意思?”
时迁谦虚道:“点五的意思是,我只算半个弟子,因为我是还俗的。”
王正:“还俗?”
时迁解释:“就是可以讨媳妇的意思。”
王正长笑一阵:“兄弟,我这里不是闹着玩儿的,你是怎么进剧组的我不知道,不过你赶紧工作去。”
时迁:“王导,不要不信我啊,这样,我叫我老婆过来给你露一手。”
半时不到,何鸢正式从‘何处长’升级为‘我老婆’。
王正显然不信他,挥着手就要赶人。
时迁一边往后走一边:等等啊!
他回过头去找何鸢。
哪知道一回头,何鸢人不见了。
剧组拍摄的地方就在半山腰,拢共巴掌大块地,里面一百人不到,加上器材等等,没有找到何鸢人在哪儿。
时迁包围着剧组转了一圈,没找到何鸢,只好自己回来,坦荡荡:“不好意思,我老婆跑了。”
王正哭笑不得:“你这个孩儿,哪儿来的?”
王正今年五十多,看时迁确实像看孩儿。
一旁的廖大师不耐烦道:“王导演,在下刚才和你的话句句属实,你们的剧组被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你只要买了我的保命符,每个人一个,晚上兑水喝下去,第二天保证没事儿!”
时迁伸手:“给我看看,你的保命符是什么样的?”
廖大师带来的一位弟子:“就凭你也想看我师父的法宝!呸!”
时迁双手合十:“出家人怎么能脏话呢,你看看,脏话是要下地狱的。“
廖大师不管自己下不下地狱,他现在看起来,就很想让时迁下十八层地狱。
王正:“廖大师,实不相瞒,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要不然,您先看看我们剧组的风水,成吗?”
王正干脆不理时迁,叫了两个场务把时迁带下去。
廖大师很满意王正的做法,指指点点又开始。
片刻不到,剧组里的女主角姗姗来迟。
女主演是娱乐圈一个刚刚出道的新人,叫陈媛,给当红偶像剧当过女四号,在这样的网剧里面也算是‘大’咖。
人未到,声先到。
“天呐,这是什么地方啦,也太破了吧,这怎么住人啊?”
“我不住这里,要住你们住,晚上送我下山,我要去酒店里面住!”
“这是人住的吗,今天中午那个东西也好难吃啊,好想回淮京市中心啊,你笨死啦!给我拿瓶可乐来,爬了半天山,累都累死了……”
“哎呀!!!有虫子啦!你帮我弄死它!!!”
时迁捂着耳朵,心道:这女人声音也太尖了。
王正走上去,安慰道:“媛,这里环境没有你以前的剧组好,为了拍戏,你就忍忍吧。”
陈媛一个白眼翻去了后脑勺:“我要是不能忍,我还在这里干嘛,要拍了吗,早点儿拍完早点儿回去,我都快被虫子咬死了!”
王正赔笑道:“马上拍,马上拍!”
时迁连忙捡起纸和笔,假装自己是个忙碌的工作人员。
娇滴滴的女主演从他身边走过,半晌,突然折回来,饶有兴趣的量他。
时迁低着头,不动声色。
陈媛问道:“你是这儿新来的工作人员吗?我以前怎么没看到过你?”
时迁:“刚来的,您眼睛长在头顶上,当然没见过我啦!”
周围一片笑声。
陈媛却不恼,挑起他的下巴:“长得还不错嘛,做什么的?”
时迁举着本子:“反正不做你。”
又是一片笑声。
陈媛两指在他下巴上捏了一下:“晚上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时迁:“好啊,去哪儿喝?”
陈媛靠近他,拿着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一会儿联系你。”
罢,在本子上亲了一口,留下一个唇印。
陈媛刚走,他身边的人发出感慨。
“骚断腿啊……”
“兄弟,你完了,这个陈媛是个万人骑的货色,你心她有什么病染给你。”
“趁你现在还能跑,你赶紧跑吧,别和这种女人扯上关系。”
“还不是陪.睡陪上来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剧组里嚣张个什么劲儿,狗眼看人低。”
“有本事叫她去大剧组嚣张啊!”
“哥们儿,你两句啊!”
时迁被一众人看着,撩了一把头发,叹了口气。
“这就是长得太帅的烦恼。”
下午拍摄结束,剧组收工。
廖大师先收了王正八千块的做法费用和五千块的请祖师爷费用,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在剧组取景的地方开坛做法。
收工前,廖广辉点了几个人头。
两个场务,包括时迁留下。
导演王正,副导演魏发留下。
编剧王红英,动作指导高坤留下。
女主演陈媛,男主演朱茂发,女二号毛燕留下。
拢共九个人,围成了一个圈,站在边上。
陈媛被留下,极大不满意,但是时迁留下之后,她又改了主意,欢天喜地的朝时迁跑去。
朱茂发今晚上佳人有约,被留下时,脸上也多有不满。
王正安抚片刻,众人这才肯配合廖广辉。
廖广辉念念有词,拿出四十九支蜡烛,摆成了一个圈,点燃之后,又叫自己的徒弟在中间撒上糯米。
陈媛胸部紧贴时迁,猛地抱着他的手臂。
“我好怕呀!”
她喊完之后,回味一下,恐怕觉得少了什么,便抬着头又问时迁:“你名字叫什么?”
时迁胡乱诌道:“龚立。”
陈媛嗲声嗲气:“老龚~人家超怕啦~”
四声叫成了一声,听着跟‘老公’似的。
时迁不动声色的把手臂从她胸前两座山里抽出来。
“陈姐自重,我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陈媛嘟着嘴,眼里亮晶晶:“什么家室啦,你有老婆啦?”
“当然。”时迁义正言辞:“虽然她总是玩儿失踪,但是我作为一个矜持的男人,断然做不出背叛家庭的事情。”
自封的老公,四舍五入,也算是有家室。
时迁不要脸不要的坦荡荡,趁何鸢不在胡言乱语,搞七搞八的搞动作。
单方面给他俩组了个临时家庭,方便行动。
廖大师的徒弟撒了一圈的糯米。
时迁问道:“他干什么弄这么多米?”
陈媛越贴他越紧,时迁避之不及,抽不出身,只好伸出一只手提着她后领子,把她拎的离自己一米的距离。
“糯米招魂吧,不过照他这么大动干戈的招魂,方圆五公里的孤魂野鬼都能被召过来,收不了场,这里所有人都要死。”
时迁回头,发现话的是一个妙龄少女。
大眼睛,圆脸,模样很讨喜。
时迁挑眉:“你怎么知道?”
圆脸:“因为我也是做这一行的。”
时迁:“你是道士?”
圆脸:“准确来,我是一个灵异主播。”
她挥了挥手中的手机 :“在大岭山直播啊,正好看到有同道中人在这里做法,我过来看看。”
时迁看去,果然,这个圆脸的手机正在直播,粉丝还挺多,有一二十万人正在在线观看,弹幕密密麻麻的刷。
陈媛不满道:“哪儿来的野丫头,老龚,你不要和她话嘛。”
圆脸伸出手,“林莺。”
时迁和她握手:“龚立。”
林莺:“你是这个剧组的工作人员?看起来不像。”
时迁和陈媛拉开距离:“我和她是清白的。”
林莺看了眼陈媛,目光没有停留,显然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又或者,她也不喜欢这骄纵的女人。
“你身上阳气很重,一般的孤魂野鬼不敢接近你……你最近有遇到什么人吗?”林莺问道。
时迁:“什么意思?”
林莺见他身上除了活人阳气之外,隐约可见一股龙息徘徊在他肩上。
这龙息千年难遇,林莺大老远就跟着罗盘的指引找到时迁,走近时却发现,时迁身上的龙息并不属于他。
他是沾染上去的。
林莺摇摇头:“没事。”
她定主意不走。
陈媛翻了个白眼:“还死皮赖脸呆在这儿了。”
林莺笑道:“姐,我这里在直播,看你的模样,是个演员吧,不用维护公众形象吗?”
陈媛脸色薄红,哼了一声,“把你的手机拿开,离我远点儿!”
她娇滴滴,委委屈屈的搂着时迁的腰:“你就看着我被欺负吗,你真是一个坏蛋。”
时迁被她嗲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心道:这女人话怎么这么浮夸,活像讲台词似的。
一股诡异的违和感在陈媛身上挥之不去。
廖大师换上一身长道褂,黄橙橙的,像一条移动的烧焦了的火腿肠。
廖广辉拿着明光幡,道教中引魂招魂的阴旗,步伐怪异的绕着蜡烛围成的一个大圆走了起来。
片刻后,廖广辉跳了两轮,便叫陈媛和朱茂发拿着红绳扎的草人,走到法阵中间去。
朱茂发心里万般不愿,但一想到剧组近些天来发生的怪事,无奈之下,只好走进去。
进去时,廖广辉要求他们不要踩到糯米。
朱茂发当场发作:“不踩糯米怎么进去,飞进去吗!”
廖广辉叫徒弟扫了一条道出来,朱茂发和陈媛相继站到法阵之中。
陈媛进去之前,还尖叫着拉着时迁,死活不肯进。
眼泪汪汪,泫然欲泣,就差把自己当个挂件挂在时迁身上。
时迁见她撒娇的模样,看着怪眼熟的,一时间想不起来哪儿见过。
陈媛断他的思绪:“老龚,我不要进去啦,万一等一下我被鬼上身怎么办,我好怕啊,人家超怕的!”
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滚出来。
还真是来就来。
时迁被她险些勒断气,心眼儿里服了这个女人。
他心里很是无语,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人寿保险买了没,买了就没事。”他:“再一次,陈姐,我是有家室的人,你如果再轻薄我,我就报警了。”
陈媛哭哭啼啼,最后没有办法,一步三回头的往法阵走。
林莺看着时迁,笑道:“她是你女朋友?”
时迁:“不是,一个麻烦的女人。”
林莺:“看得出来。你结婚了?”
她显然注意到时迁方才的:他是有家室的人。
时迁这人话十句九句造假,剩下一句也只有半拉真话,一点也不可信。
“啊,闪婚,对,老婆还跑了。”
林莺看着法阵,似乎想看看这个老牛鼻子道士搞什么花样:“嗯?不是吧,你这么帅,老婆还能跑吗?”
时迁阴阳怪气:“可不是吗,还家暴呢。”
林莺诧异:“家暴?你老婆?”
时迁:“姥姥,我敢她?那也要得过啊!”
林莺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么,你家那位还是一个母老虎?”
母老虎这个形容用的不好,时迁不做声。
他心道:世界上哪有长成何鸢那个样子的母老虎,天仙姐姐他还信一点儿。
陈媛二人进去,廖大师重复先前的动作,在蜡烛外围一阵乱跳。
跳了七八分钟,陈媛像个鸣儿的公鸡,不耐烦的尖叫:“好了没啊!我都快冻死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廖大师满头冷汗,道:“这个野鬼法力高超!等贫道与他斗法!”
林莺听罢,笑了一声,评价:“装神弄鬼。”
时迁围观全程,乍一听,问道:“你怎么知道?”
除了他,弹幕里的观众朋友显然也很好奇,一片白花花的,都在问她为什么装神弄鬼,是不是遇到神棍了?
林莺在风水界师承一位泰斗,又因为年轻漂亮,古灵精怪,和老一辈的风水大师想法不同。
她与时俱进,除了给人看风水,还在网上轰轰烈烈的搞起了直播。
风水这一门众,但她却颇有名气,每一次开直播,捧场的粉丝都有二十来万。
多是上班族和对灵异事件好奇的年轻人。
林莺解释道:“如果真的能招鬼,五分钟不到我们就能看到效果了。半时过去,他还在那儿跳大神,我看他压根不会招魂。”
时迁研究了一下廖大师,只见他跳的满头大汗,舞姿优美,便评价道:“不去当舞蹈老师可惜了。”
林莺当即觉得没有意思,转身要走。
此时,异变陡生。
一阵诡异的阴风刮过,四十九支蜡烛熄灭了三分之二。
林莺猛地转头,脸色一白:“三长两短,出事了!”
法阵之中,原本站的好好的朱茂发,突然倒下。
倏的,地上原本齐整的白色糯米,凭空出现无数细碎的脚印,陈媛捂着脸,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朱茂发突然爬起来,他站起来的姿势极其怪异,好似被无数根细线牵着。
他猛地一伸手,掐住了陈媛纤细脆弱的脖子。
时迁瞳孔一缩,往法阵之内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