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巴撞鬼
从淮京市区开往郊区的长途车上午两班,下午一班,末班车在六点半。
时迁一边揉着自己通红的(被抽的)脸颊,一边出门。
三点十五分左右,外面开始飘雪。
出门时,时迁带了一把伞。
长途汽车站里面十分萧条。
进门是一个要破不破的安检机,因人少的缘故,安检机的传送带没开。
二人身上只有何鸢一个背包。
看门的保安负责看管这个安检机,何鸢背着包视如无物,直接进去。
时迁在外头买了两包花生米和一袋子面包。
买票时,时迁伸手:“身份证。”
何鸢态度坦然:“我没有。”
时迁眉头一抽:“别开玩笑,拿出来。”
何鸢坐下:“我没有开玩笑。”
时迁:“是不是忘带了?身份证号码总有的吧?”
何鸢站起来,对着售票窗口报了一串号码。
时迁摸出身份证,买了两张票。
何鸢报出来的号码刷新出的身份证证件照,分明不是她本人。
这个长途汽车站位置偏僻,看管也不严,外头下雪的天气,阴沉沉,室内灯光也暗的很。
售票姐竟然没有发现何鸢本人与身份证照片不符。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时,售票窗口所在的大厅就是候车室。
一厅多用。
右边是售票窗口,左边有个积满灰尘的店,店老板就是保安。
椅子只有一排,人没坐满,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神情萎靡。边上是一位矮胖的中年妇女,大庭广众之下,勇于掀开自己的内衣,明目张胆的喂奶。另外三个猥琐的年轻人一直往妇女胸口方向流连。
厕所在门外右拐,异味浓重。
时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何鸢一坐下,闭上眼就开始睡觉。
半个时的时间,她也要抓紧时间睡一睡。
时迁从包里摸出保温杯,到右边热水器处接了一杯水。
回来时瞥了一眼那三个丑的各有千秋的年轻人,长腿一伸,猛地踹了一下他们坐着的那一排不锈钢椅子。
哐当一声,在静谧的候车厅里面,声音十分明显。
时迁警告的眼神很是薄凉,叫人从心底伸出一丝寒意。
他一米八几的身高,这群人站起来估计连他的肩膀都不到。
三人看到他的眼神,瑟缩一下,大气不敢出,把目光从妇女的胸部收了回来。
时迁喝着水,晃荡回了何鸢身边。
对方双手抱胸,穿着他的羽绒服,看上去睡得很香甜。
左右眼下的两颗痣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具有诱惑力,勾的人心猿意马。
时迁不动声色的挪开目光。
半晌,门口又有动静。
一人高谈论阔:“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没什么大问题的,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捉失败的鬼,你看到我这个罗盘了没有,祖上传下来的,很灵的,了你们这些外行也不懂。”
“这个车站的阴气怎么这么重,不过今天幸好遇见了我,我只要进去,那些鬼看到我根本不敢动弹!”
“是是是,大师您的对,我们今天晚上就到大岭山了,到时候您可一定要帮我们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好,就是请祖师爷需要一点酬金……”
“没事没事,这些我们都知道,钱不是问题,只要把那个东西给弄走,什么都没问题!”
二人话间,买了票,进了候车室。
这两人一进候车室,空气就变得聒噪起来,光听那个大师吹牛。
一会儿自己祖上如何如何,一会儿显摆自己的法宝如何如何,声音尖酸刻薄,吊着嗓子话,装腔作势,实在吵的头疼。
时迁看过去,只见这风水的大师上半身穿了一件不伦不类的道褂,下半身穿了一条黑色的西装裤,脚下是一双老北京布鞋。
右手捏着两颗核桃,据他刚才吹嘘所言,这核桃也大有来历,具体什么来历,吹的太多,时迁没记住。
左手是一串紫光佛珠,他不停地念叨什么咒,上下嘴皮子一合,已经问身旁那个冤大头要了四五千。
时迁翘着二郎腿,手下闲得慌,就贱了起来。
他往何鸢耳朵边上吹了口气,对方没醒。
又用手指头戳了一戳她的脸颊,对方依旧没醒。
时迁挑眉,整张脸凑过去,差了几公分的时候,何处长闭着眼开口:“想挨吗。”
时迁笑嘻嘻的,吹了一口气:“没,遇见您同行了,想叫您起来分辨一下真伪。”
封建迷信无论在哪个年头都十分盛行。
越是有钱的人就越信这一套,神神叨叨,几乎入迷。
候车厅的窗户被外面的风吹开,立刻刮了一阵阴风进来,冻得里面的人一哆嗦。
大巴车姗姗来迟。
检票口开启,何鸢起身,头一个上了大巴。
时迁走在后面,踏出门的那一刻,福至心灵,回头一看。
这一看,一晃眼,便看见穿工装的中年男人脚下,跟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孩儿。
眼珠子乌黑,渗人的抱着他的大腿。
时迁眼睛一眨,那孩儿一下子消失了。
坐上大巴,时迁心有余悸,在何鸢边上,道:“我刚才看到一个东西。”
何鸢没话。
“你想不想听?”
何鸢不想听。
时迁:“我看到一个没穿衣服的孩儿,皮肤惨白,据我观察,它应该是个鬼。”
合着他之前的询问都是放屁,无论何鸢想不想听,他都会。
何鸢捧场:“你观察的对,继续观察。”
她戴上羽绒服后面的帽子,头一歪,准备继续睡觉。
时迁不依不挠的骚扰她:“你不是捉鬼的吗,去捉一个看看,怎么样,现在你大展身手的机会来了,现在业务竞争这么激烈,何处,你没点儿上进心怎么行呢?”
何鸢倏的睁眼,盯着时迁。
时迁长这么大,看过的美女也不少,倒追他的美女也挺多,美的人总是美的很一致,大眼睛高鼻梁嘴唇,一个P图软件里批发出来的,妆容发型几乎一样。
何鸢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人。
毋庸置疑,她很美,这张皮相是上帝的偏心作品。
她的美带着相当浓烈的孤寂感,只可远观不能亵玩,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与文明社会格格不入的气息。
像画出来的美人,比深海更冷,比星空更难接近。
这张脸一点一点靠近他的时候,带来的还有阴森森的压迫感。
时迁有点呼吸不顺。
他这个人性格十分完蛋,又因为爹不管娘溺爱的缘故,二十几年活的随心所欲,到现在为止还没在同一个人手上吃过这么多瘪。
何鸢一举一动都在对他产生致命的吸引力。
对一个好奇心重的能不要命的人来,何鸢这种浑身上下都是谜团的人物,无非是放着肥硕食物的鱼饵,张口闭口都在:你来上钩啊。
时迁很给面子,并且毫无疑问的上钩了。
何鸢:“你看到了什么鬼。”
时迁:“一个鬼。”
何鸢:“你不怕鬼?”
时迁:“你觉得我怕吗?”
何鸢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巴,脸上的表情虽然严肃,但动作却十分轻佻。
她猛地掐着时迁的腮帮子,强迫对方张开嘴。
时迁瞪大眼睛看着她。
电光火石之间,何鸢便凑了上来。
他眼看着那张有倾城之姿的脸与凑越近,最后感到自己嘴唇上一片湿润。
时迁脑袋一懵,在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时间想起了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
顾翎当时:你是不是被包养了?
时迁认为他:扯淡。
但是现在一看,何处长这雷厉风行的姿势,时迁心里纳闷:难道真的是贪图哥的美貌不成?
他天马行空的想象还没有结束,舌尖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
何鸢放开了他。
她宛如上好白玉雕琢的脸上——嘴唇一片殷红。
美的相当震撼,摄人心魂,惊心动魄。
何处长本人毫无察觉,擦了一把嘴唇。
时迁本人也没看到这一幕,他舌头叫何鸢咬了一口,血流不止,吞咽下去的口水都是血腥味儿。
他捂着嘴,脸上的表情愤恨,心道:妈的,这女的属狗的吗!
——实在不按套路出牌!
他刚想问个究竟,抬起头时,眼前突然一黑。
接着,时迁便看见大巴车上,原本只稀稀拉拉坐的一点儿人,此时坐满了黑色的影子。
他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往何鸢的方向靠了一靠。
时迁声问道:“这是什么?”
何鸢眼皮都不抬:“鬼。”
潜台词:你不是好奇吗?不是不怕吗?那让你看个够好了。
时迁诧异:“车上这么多?我坐的是个灵车吗?”
他接受能力超强,从前几天接受了这个世界上存在孤魂野鬼之后,这下和众多孤魂野鬼齐齐登台,也没有任何不适。
何鸢:“越靠近大岭山,只会越多。”
时迁:“大岭山真的是个鬼山?”
何鸢:“怨气不散,积久成凶。”
时迁:“这一车子鬼怎么办?何处,我不会被吃了吧?”
时迁虽不知自己是怎么突然就能见鬼了,但是总是跟何鸢刚才那个举动脱不了关系。
他认为暧昧旖旎的接触,在何鸢看来,不过是一个仪式。
这叫时迁心里郁闷了一下,但很快就消失。
大巴车平稳的向前开,接近大岭山的时候,正如何鸢所,脏东西越来越多,一些在车上,一些趴在窗口,甚至在路边都能看到槐树上吊死的怨鬼。
时迁半辈子活在唯物主义世界观里面,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鬼。
乍一看,很是有几分新鲜劲儿。
有几次,那些鬼见到载着活人的大巴车,断手断脚的跟在后面爬,爬到车窗上,对着活人吹气。
车玻璃上立刻结上了一层冰霜。
时迁往前看,看到鬼趴在窗子上,窗边的活人便阴气噬体,瑟瑟发抖。
脑袋少了半拉的鬼沿着车窗往车后爬,跟在它身后的还有四五个缺胳膊断腿的鬼。
整一个大型恐怖片现场。
时迁当了多年的警察,也没见过这么惊悚的场景。
那脏东西成群结队的往车后爬,企图从后面的车窗爬进来害人。
时迁浑身紧绷,做好了一架的准备。
尽管他尚不清楚,和人架同和鬼架有什么区别。
结果他防御的姿态摆好了,那断头鬼爬了一半——何鸢坐在车尾,缓缓地睁开眼睛。
那鬼好似被戳中了什么穴位,定格一秒,接着猛地掉转头就往回爬。
它的眼珠子在逃跑的过程中很不客气的飞了出去。
也正是这个时候,时迁知道,原来鬼也会讲话。
断头鬼:……我.操.我.操.我.操操操操操!何鸢在这里!!跑跑跑往回跑回去回去爬爬爬爬爬回去!
后面一群鬼附和:我的妈呀!
几个身残志坚的鬼,吓得屁滚尿流,爬的比来时跑的还快,光速从车上爬下去。
没了这些鬼的阴气,一瞬间,外面的天色亮了一些。
车内的暖气终于起了作用,驱散了车厢的寒气。
时迁:……
大巴车刚好到站。
车里的人抱怨空调开了跟没开似的。
何鸢站起身,走下车,时迁突然拽着她的手。
何鸢看了他一眼。
时迁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两眼泪汪汪。
“何处,我抓着你,我有安全感,我怕鬼!”
……怕你个大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