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食疗馆的里间，不对客人开放，许子右正在替海棠脸上的伤擦药，许子右道，“别哭了，这刚抹上去的药，又被你的眼泪弄湿了。”

    “我该死，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海棠哽咽地道。

    “别再自责了，九王妃不也没有再你什么。”许子右虽然没有目睹，但是看海棠这样子，就知道事态严重。

    海棠抹掉眼泪，道，“就是因为姐没有我，所以我心里更难受，如果不是我当时去买药被人发现，就不会……”

    许子右盖上了药罐子，叹了一口气，道，“别你了，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本就是个外人，待在沐王府也不合适，九王妃留下的我，现在九王妃和王爷闹成这样，九王妃都不去沐王府了，我怎么好再去？也许我还是适合四处游走，走到哪算哪里。”

    “不行！”海棠一把拉住许子右的胳膊，道，“你不能走，姐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是啊，海棠无数次看着自家姐孤立无援，以一敌众，不像大姐有强大的娘家作为靠山，也不像四姐还有能护短的母亲，王氏一族再怎么不景气，那也至少有人。

    “我很害怕，”海棠低下了头，慢慢松开了许子右，放低了声音，道，“我害怕九王爷把姐休了，姐的脾气确实倔强，姐是不会主动认错的……”

    零字号农园，夏凌儿站在农田里，看着新抽出来的绿芽，这是夏凌儿第一块地，夏凌儿仿佛可以看见当初的自己：卷着袖子，脸上沾着泥土，种子不多，所以格外珍惜，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环节。

    “喂，你这么盯着看，它也不会长的更快。”

    “我只知道它要是枯死了，结不了种子，那我接下去就要饿死了。”

    “跟沐哥哥撒个娇，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好歹饿不死你，赏你一口饭吃。”

    “不需要！本姑奶奶不吃嗟来之食！我要白手起家，成为京都城最有钱的女人！”

    ……

    回忆在夏凌儿的脑海里涌起，无法言喻的感触，直击夏凌儿的心脏，夏凌儿的成就从这块农田起步，爱情也从这间农舍开始，可是夏凌儿此刻来到这里，回顾以往，却如此扎心。

    夏凌儿抬起头，看见天空被一把油纸伞遮住，夏凌儿转过身，看到了拓目，夏凌儿笑了笑，道，“春季都这样，偶尔会飘一下细雨，不碍事。”

    拓目本不会出现在农园，他管理的是店铺里的事，可是军用干粮的事，拓目还需要跟夏凌儿交代一下，偏偏前段时间都找不到人，听人起夏凌儿在农园，拓目便亲自前来，不料园主却心事重重地站在雨中。

    拓目话不多，但是看得比旁人更用心，道，“既然不是真心想笑，园主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是啊，这里没有观众，无需夏凌儿倾情演绎。

    “如果没有当初，生活会有多大变化？”夏凌儿在问拓目，更像是在问自己。

    拓目看着土壤里的嫩芽，如果没有夏凌儿，拓目不会从事这一行，一开始是没有选择，但慢慢的，拓目喜欢上了这份工作。拓目回道，“如果没有当初，生活里会少一些人，但是生命的轨迹不会变。”

    夏凌儿蹲下了身，看着手中一抔泥土，喃喃道，“胜利者可是撰写历史，是命中注定，这就是历史的走向，但这不是真相，只是失败者没有反驳的余地，就像死人无法述对生命的渴望一样。”

    京都城里，关于九王妃和九王爷的话题，源源不断，人们道听途，各种版本，拓目也略有耳闻。

    如果牵扯到生死，那么话题一下子便沉重了。拓目道，“园主何不把事情想得简单一些，不必要的执着，只会阻碍一个人前进的脚步。”

    拓目话很委婉，夏凌儿却听得出拓目在劝她跟王爷和好。

    也许拓目的没有错，一个人的性格、行事风格和信念，无论尝试哪种途径，都注定是一类方向，只要朝着心中的期待一直往前，生命不会因为过程不同而出现太大的变化，包括注定成功和注定失败。

    夏凌儿放下湿润的土壤，道，“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他，没有来到这间农舍，我也一样会在别处种下第一株蔬果，也一样会有第一批收成，包括努力攒钱开第一家店。”

    到这里的时候，夏凌儿有些违心的痛，夏凌儿在刻意抹去沐闻玄的作用，那么今后完全没有他，也应该一样吧？

    拓目问道，“真的有没有，都一个样吗？”

    夏凌儿一愣。如果当初没有遇到沐闻玄，夏凌儿会走上种田一路没错，生活也会慢慢改善，但是生命的轨迹必然不会是这个样子。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沐闻玄，夏筠烟得知夏凌儿没死以后，一定“穷追不舍”，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如果当初不是沐闻玄及时赶来，夏凌儿必然被夏隆炎害死，至少夏凌儿跌下悬崖的时候，不会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她；

    如果不是沐闻玄彻夜未眠寻找证据，为夏凌儿洗清罪名，甚至在公堂上不顾众人目光袒护她，她会在牢狱里含冤而死……

    “如果没有他，我一样会很好地生活，”夏凌儿站起身，神情有些木讷，心里却似明镜，“嫡母会‘关心’我，‘操心’我的婚事，父亲也会给我安排亲事，合上眼的话，我便会嫁，从一个大宅子掉进另一个大宅子，免不了争斗，人们不会在意我做出多少贡献，只在意一个女人该如何做，做的好不会夸赞，做不好就会被责备。”

    夏凌儿若是嫁给其他人，婆家必然会责备夏凌儿顾着生意而忽略家庭，搬出一堆“妇容妇德”的标准来压她，规范她的行为，丈夫会三妻四妾，夏凌儿必须接受，还需要一个人顶着所有的压力做生意，不会有人支持她，只认为女人就该在家里待着，服侍好丈夫，照顾好公婆，多生孩子。

    也许那个时候，不停地被击，夏凌儿做生意的欲望也会慢慢消散，沦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一方面相夫教子，另一方面和众多女人争宠。

    “嫁给沐闻玄，嫁给了爱情。”夏凌儿得出了一个结论，多么温暖的话啊，嫁给爱情是许多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尤其是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

    可是为何这话的时候，夏凌儿的心脏在滴血？因为她的身份，不该和这个姓氏的沐闻玄在一起，否则她便是全族人的叛徒。

    细雨轻抚夏凌儿的脸颊，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