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方山源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为人古板、固执,富有这个时代读书人特有的严肃性格。
但并不代表他这个人就是绝对的一成不变,并且好欺负。
当初答应林泽到私塾教书,虽然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银子,到了私塾后,对林泽挑出的这些孩子调皮捣蛋的性子也极为头疼。
可是相处这些时日,他对这些虽跳脱,却聪明又愿意认真学的孩子还是很喜欢的,心底里是真把这些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学生,而不仅仅是为了完成教书任务。
此刻有人对着自己的学生指桑骂槐,什么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的话,方山源哪里忍得住?
做先生老师的最听不得别人自己的学生太差劲儿这种话,不方山源,换成其他人,当着如此多的人面前,也不能不动气。
比起林泽这个喜欢白话的现代人,含蓄的古代人骂起人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句“汝曹神通不可测,胡不升天穷碧落”,气的对面那位锺夫子差点没晕过去。
也不拽文卖墨了,直接连拍了三下桌子怒道,
“混账!你,你这哪里来的子?竟敢当众折辱我,我教书多年,桃李满天下,还从没见过尔等如此无理无矩的后辈!”
“前辈严重了,辈怎敢当众责辱你?我的学生孺子不可教,前辈盛名重重,我等建议您乘风直上那九重天有何不妥?辈见识短浅,还让前辈让我等开开眼界,让我这些朽木不可雕的学生好好学学。”
方山源动起真格来也是个毒舌。
林泽是不在乎名声,他是完全不怕,反正他都放弃考科举了,跟人斗几句嘴朝廷又不会革除他的功名,别人指着他的学生嘛,他岂有容忍之理。
锺夫子口舌不及,气到头眼发昏。
与之同桌友人见状,跟着站起来就要再斗回去,气氛剑拔弩张。
“宴会之喜,几位有言不如等会儿辩驳再来,到时争个高下皆大欢喜……”
幸而此时聚会马上开始,代替老师先行招呼众人维持秩序的韩元庆上前安抚。
与此同时。
江老也正从门口走来,身边还跟了个气度斐然的年轻男子。
见状,众人只能暂时作罢,挥袖重新坐下,瞪眼。
心中暗道准备等下辩驳交流的时候,再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规矩的后辈,真是气煞人也!
“林兄,等会儿连累你了……”
方山源坐下后,对林泽低声道。
冲动出完气后他才回过神来,今天他们做任何事都是顶着林泽的名字,刚才他冲动得罪了对面锺夫子,等会儿林泽露面之时锺夫子肯定会咬着林泽不放。
但……那又如何。
林泽指尖轻点桌面,淡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来者无惧。”
不就是吵架嘛,谁怕谁,今天这些人分明就没算让他轻松离开好吧。
……
江老的出现,让嘈杂的酒楼大厅马上就安静了下来,可见江老在县城的地位声望。
不过今天大家对江老身边的那个气度斐然的年轻人更加感兴趣。
因为那年轻人不仅能够与江老并肩而走,观江老的态度对其不仅和蔼,更有礼让的模样,整个青山县能让江老如此的可一只手掌都数不上。
那年轻人是谁?众人无比好奇。
很快,江老走到中间的主位上,就给大家解答了疑惑。
“……这位是我们青山县新上任的县令,段文赛段县令,文赛不仅是咱们的新县令,还是我老师的关门学生,哈哈哈,也就是我的师弟,更是上一届陛下钦点的状元郎。”
“文赛前天才到的县城,还未休整完今天就来了捧我们的场,等会儿大家可要拿出本事,让我这位京城来的师弟好好看看咱们县城的儒生才学。”
江老笑容满面,起段文赛时的语气十分推崇和得意。
同时也给在坐的儒生才子们奉送了一个鲤跃龙门的消息,段文赛是京城来的人。
京城代表什么?京城就代表权贵,搭上权贵关系日后若是科举出头,进入官场那就是坐了火箭炮,直冲云霄。
而段文赛还是上一届陛下钦点的状元郎,状元被下放到他们这种县城来当芝麻官,跟那些举人指派区别可就大着呢。
寻常人是当官,人家这叫镀金增加经验,三年任期一满,绝对是调回京城入朝重用的。
所以江老的话提点已经很明显了。
他是不喜欢和无法接受官场上的规则,但他却不会嫉恶如仇觉得官场黑暗就阻拦别人也别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全看谁适合哪一条罢了。
众人都是明白人,闻言立刻上道恭维,
“段县令真是青年才俊,而立之年都不到竟就能荣得恩科,令人佩服。”
“段县令如此本事,咱们青山县的百姓以后有福了……”
别看在场这些儒生才子们表面固执古板,但那都是虚的,涉及名利前途时各个都是人精,变脸比变脸谱还快。
看得李昇一群半大孩童目瞪口呆。
在他们印象中的先生儒生们可不是这种,应当都是高傲不为五斗米折腰的。
圣人也难逃现实。
方山源对这人之常景叹了口气,借机教导身边的学生们,
“尔等记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虽为‘利’字所驱,但切不可忘记本心,当然也要随机应变,不能过于固执,方可适应规则。”
上学没几天,肚里墨水不够的学生们表情愁苦:
方先生讲课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喜欢上来就整大的,题太难了方先生呜呜!
众人决定还是齐刷刷的看向最懂他们心意的林先生吧,十二岁双眼睛盯着林泽,卖萌求解。
林泽勾起唇角,如大家所愿当翻译,
“方先生的意思就是告诉你们:针对大多数人来,他们都是喜欢钱和名的,没有什么是钱和名解决不了的;如果一箱银子和名声不够,那你就给他再来一箱。”
同学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就懂了嘛!
方山源:……哪里有墙,让我去死。
章珛默默侧头,表示这不是我相公。
幸好周围人的注意力此刻都放在了意外出现的段县令身上,没人听到泽珛私塾的思想教育课,否则在场当夫子的绝对会一涌而上,对他们这桌群起而攻之。
这边,江老继续高高兴兴的讲了一大堆类似校长开学例行的那种废话后,才宣布进入这次交流宴的主题。
“前些日子我听闻了个非常有趣的言论,所以……今天,咱们交流会的主题就是:有教无类。”
话落,全场再次安静下来,不太明白江老为何会以此为题。
这跟往年的交流主题跨越太大了,每次聚会大家交流的主题基本都是诗词歌赋,又或者时政,一方面大家辩论可以开阔思路,而来也锻炼自己所学,白了都跟科考的东西有关。
但有教无类这个主题,却是不知交流来有何用意?
江老抬手示意大家不急,笑着慢慢解释,
“我知道大家对今年的交流主题有所疑问,其实老夫之前本来准备主题是论闽南治水时政,但前些日子老夫听到某位才子有关‘有教无类’新颖立论定义……”
“而立论的这位才子最近所为在咱们青山县也是掀起了一波不的风声,倍受争议,更牵扯吾等儒生形象。故而,老夫今日便邀他前来,与大家共同辩驳讨论一二……林秀才,不知你可否将你的新论与大家分享?”
道最后,江老直接看向林泽,面带笑容,眼光如矩。
闻言众人也纷纷看向他,有皱眉思考的、有同情可怜他的,当然更加少不了幸灾乐祸。
江老此举,分明就是有意为难于他。
新颖的言论本就不容易被大家所接受,林泽所言和所为程度更是直接挑战大家世界三观,想以一人之力服舌战在场如此多的儒生,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若是成功,获得的回报也是不的。
林泽看了眼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江姓老头,心中默默比了个中指,这老头可真够看得起他的!
但战书已下,当着自己媳妇和学生的面,他怎有不接后退之理。
“既然江老开口,那允棠不才,献丑了。”
林泽轻弹衣角,起身走到场中,半手背负,气场全开。
“有教无类一词出自论语,来源东周。当时礼乐崩坏,诸侯为政,纷纷设立自己的官学,为之‘庠宫’,故而当时又有‘学在官府’之言,只有贵族子弟能够接受教育……”
“然在孔子先儒心中,教化民众才是增强国力的主旨,因此,有教无类应运而生。”
“自古此言有各种理解,在林某看来,这句话就如字面意思那般简单:教育应当不□□份地位,皆可获得学习的机会,士、农、工、商,甚至匠人奴籍,学无贱者,是为有教无类。”
完,林泽静静站在原地,任由众人提出疑问反驳。
众人相视一眼,先前跟方山源吵架的那位锺夫子首先站出来,冷笑,
“林秀才这话解得有几分道理,但老夫觉得怕言过其实,颇有冠冕堂皇之口。既然有教无类,但老夫为何听闻林秀才的私塾商户子弟入学束脩竟高达二百两一年,比之其他私塾正常束脩多了近十倍,如此盈利之为,林秀才作何解?”
看来这些人都把自己的底细摸了一遍,有备而来啊。
林泽环视虎视眈眈的众人一眼,翘起唇角,在大家羡慕嫉妒到恨的目光中,举起手伸出食指摇了摇,露出一个欠揍的微笑,
“这位锺夫子是吧,您的功课做得不够充分。作为泽珛私塾的校长,我亲自给您重新科普下吧,二百两只是泽珛私塾半年的束脩,整年是四百两,如果再加上伙食住宿和其他杂费,我想,一个学生一年的花费大概是500-600两左右。”
嘶~
话落,在场众人猛吸了一口气,这家伙还真有脸啊!